长秦县,在陈县以东。
是个人口不足五万的小县,前朝时降为镇,属陈县管辖,但本朝帝主神往皇汉之威,作为当年皇汉国都,帝主自然也是特别优待,将长秦又划为县,属凤州下辖。
长秦县地理位置十分关键,身在横岭脚下,前方又有洈水环绕,是古往今来通衢之要道,要出九州至西域,长秦县乃是必经之路。
城门外,一位身着僧袍的老和尚亦步亦趋地靠近,他看起来慈眉善目,十分端庄,沿路对着百姓不住的微笑,身上的僧袍已经破破烂烂,可在他的身上,又仿佛是十分合身,没有人觉得这个和尚衣着破旧。
于是便有人窃窃私语:“估计是哪个寺里的得道高僧,出来苦修了。”顿时引得一众百姓连连点头。这是老和尚缓缓走到了说话人的面前,语气和蔼的问道:“敢问施主,可知长秦客栈在何处?”那人一愣,随即说道:“这位大师,客栈可不给您闲饭剩菜啊,我家里倒是有些,不如您和我回去,我让家里那位给您做一些?”
长秦百姓生性淳朴,见到大师落魄,生出了不忍之心,谁知大师不为所动,婉言谢绝:“阿弥陀佛,施主有礼了,贫僧路过宝地,不为化缘。”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周边百姓的兴趣,纷纷出言问道:“那大师来我长秦县作甚?我们县里可没庙啊。”
这话让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和尚依然宝相庄严,宣了佛号,认真说道:“贫僧是受人所托,来找一位有缘人。”众人又笑道:“莫不是大师身上有绝世武功,要找一位天资极好的弟子?”和尚竟然认真地想了想,而又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若有可能,收为弟子也是不错的。”
“那要是没可能呢?”又有人起哄。
和尚忽然嘴角翘起,笑道:“那便杀了,佛祖座前无妖魔。”
众人都怔住,看着老和尚的笑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这出家人怎么还杀人?可是看着老和尚越加认真的脸,心中都已然相信,大伙儿顿觉气氛诡异,纷纷识趣地散场离开。
起先邀请和尚的那人也要走,却忽然被老和尚拉住,那人使出浑身力气,却依然被老和尚抓的很紧,他顿时大惊失色,竟然“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磕头求饶:“大师,您放过我吧,我家中还有老母亲,还有孩子,求求你放过我!”
老和尚有些疑惑,忽然松开他的手,那人不禁摔了一个踉跄,可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拼命向家跑去。老和尚看了看他远去的背影,喃喃道:“贫僧只是想问长秦客栈在何处,为何要跑?”
他的眼神中有些迷茫,望着城墙凝望了许久,这才做出决定,顿了顿,忽然身周劲风四起,他轻轻说了句:“贫僧金光寺天问,受人所托前来长秦县,求见四王子楚珪殿下,请殿下现身吧。”也不知是何功夫,出口的瞬间,话中所含内劲竟然将声音放大了无数倍,震得四周飞沙走石,空气肉眼可见的扭曲起来。
天问话毕,便盘膝坐下,闭眼行禅。
不多时几道身影从长秦县中掠出,为首之人,正是叶小白,也便是当今四王子楚珪,他的身侧,一位是任自在,另一位则是越无垠。任、越二人此时都面色凝重,看着盘膝静坐的天问,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叶小白立在城头,向天问施礼,问道:“天问大师德高望重,又从青州千里赶来,不知找晚辈有何指教?”他的心中明白,这是他的王兄楚瑾给他出的一道难题,只有越过天问,才能进京,才能直面楚瑾,于是在气势上,叶小白也不再是以单纯的江湖子弟自居,而是带了一些倨傲,九州共主之子,岂是那么好相与的?
天问这才睁开眼睛,竟然保持着盘膝的坐姿缓缓升空,他仔细地打量着叶小白后,说道:“四王子果然天人之姿。既然今日是四王子,那贫僧有礼了。”他正要行礼,越无垠开口道:“怎么?天问大师这是金光寺被我们闹了一番后,赶来找场子了?”
“呵呵呵呵,越施主言重了,两位师侄无德,多亏殿下与大公子揭露,才不致金光寺被毁,贫僧感激不尽。至于找场子,更是无稽之谈。”天问的长须在劲风下飘扬,语气依然淡定,“我佛门前,不容妖孽行事。”
任自在不耐烦道:“别说这些没有的,你想打架嘛?”他的眼神灼灼,在天问的身上游走。天问又看着他,说道:“任施主也是多年未见,只是着脾气,还如多年前那般不耐。”
任自在正要说话,却听天问直接问叶小白:“殿下,我佛有七十二道通天奇技,达则上天入地,不知殿下可有兴趣一观?”叶小白点头,说道:“请大师自便,我三人看着就是。”
天问点点头,又说道:“贫僧资质较浅,迄今为止一甲子,只学会了二十二道,贫僧今日便将这二十二道中的弥勒问经现在殿下眼前。”叶小白点头。
天问又闭上了双眼,体内内劲如狂风暴雨般疯涨,可涌出体外后却平静的像一汪春水,没有一丝浪纹,渐渐在天问的身后凝成了一尊巨大的金色弥勒坐像,他憨态可掬地行着佛礼,却忽然在天问的意念下伸出沉重的手掌,缓缓地下压,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连长秦县城墙的一角也在下压的威势中开始化为齑粉,长秦县内的百姓纷纷惊慌失措,四处躲避。
叶小白三人冷眼观望,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这时,那巨大的金色手掌忽然向叶小白三人袭来,弥勒脸上那憨厚的笑容也变成了怒目的罗汉之貌。越无垠笑着说道:“这些和尚,就喜欢玩这些变脸的东西!反反复复就是这些招数。什么既有菩萨心肠,又有金刚怒目,不过是给自己的无耻找了个左右逢源的理由罢了。我去会会他。”说完不等叶小白说话,便飞身而上,手中越王剑出鞘,而后剑锋直指天问身后的弥勒,如同一道白色的流星,将空气都燃烧了起来。
“好剑!”叶小白和任自在同时赞道。
天问口中不断呢喃,身后的弥勒将巨大的手掌合十,而后缓缓推出一掌,同样带着极强的劲风向剑锋撞去。随着二者不断接近,空气中的轰鸣声也逐渐加大剧烈,越无垠心一横,竟然松开手中长剑,人却在同时立起,站在了越王剑剑身之上。
“越家飞剑,名不虚传!”天问闭着眼夸赞。身后的金色弥勒却不停手,那一掌仿佛要移山填海一般,将越无垠及越王剑淹没,过了许久,才在空中爆裂开来,散出的内劲让叶小白和任自在不得不退后,越无垠也从爆炸中跌落出来,手中的越王剑也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他堪堪停下自己的身形,叶小白上前扶着他,却见他的嘴角已经挂上了一丝鲜血。“这个老家伙还真厉害,我不是对手,你们也小心吧。”越无垠将血迹擦干净,对着身旁的二人说道。任自在面色凝重地问道:“他有多厉害?”
越无垠看着他,笑着说道:“反正你也打不过,咱俩加起来嘛,差不多,可惜我先受伤了。”任自在默默点头,方才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天问,和武当的吾真天师竹林破境后如出一辙,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抗衡的,自己上,只有三分的胜算。
叶小白知道他想什么,便先一步迈出,额间印记紫气缭绕,显然已经将真紫功催到了极致,手中那柄软剑也在瞬间变得坚硬无匹。任自在正要阻拦,便听叶小白说道:“任前辈,晚辈不能一直活在你们的羽翼下,让我试试吧。打不过,你再上!”
任自在便松了手。
叶小白剑随心动,一出手便是纵横剑气,将空气化成了快快碎片,在真紫气的加持下,更加显得锋锐,剑一挥,无数气劲便飞涌向金色弥勒,叶小白双脚点地,人也随风而起,软剑也紧随气劲向那弥勒冲去。
天问又道:“真紫气,果真是天下奇功。以殿下原有的功力,恐怕是近不了贫僧之身。”叶小白冷哼道:“试试便知!”说完剑锋之上气劲更甚,金色弥勒再次双掌合十,可是速度却极快,将叶小白的软剑夹在了双掌间。
天问看着被困住的叶小白,问道:“殿下可愿随贫僧入佛门?则今日之事闭。”叶小白持续将内劲灌注,想要脱困,口中也回问道:“我要是不愿意呢?”天问摇摇头:“若不愿,那以殿下之天资,恐怕佛祖不会留下。”
叶小白怒极反笑,竟然将软剑丢弃,身形在瞬间掠起,直直向上冲去,而后到了弥勒的上方,忽然急速下坠,浑身所有内劲悉数疯狂涌进了他的双掌之中,重重砸在了弥勒的头顶。天问见状,明白此招已破,便也收工,金色弥勒没了支持,刹那间在空中飞裂。
无数的内劲在叶小白周围交织,任自在急了,匆匆飞起,欲要救下叶小白,因为他看到已经有数道内劲涌进了叶小白体内。
这时,忽然一道儒雅的声音传来:“天问大师,得饶人处,自然饶人,佛祖可不是妖魔。”接着一阵流光划过,叶小白身周的内劲齐齐消散,叶小白吐出一口鲜血,落在了来人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