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这顿酒可以说是凤凰山庄几十年来最热闹的一顿酒了,尽管俞承泽和邢玉娘不在。
凌一天和骆成杰兄弟重逢,骆成杰和老俞又是老友偶遇,还认识了诸多凤凰山庄像朱含章、严一峰、沈绣娘、俞展飞等的英雄豪杰,还有一大堆凤凰山庄的眷属家人,而凤凰山庄也迎来了中原一拳骆成杰这位江湖豪杰。间无极和邬梅馨夫妻团聚,这也可算得上是他们的婚宴,凤凰山庄还多了一位娇美新娘,大家高兴啊。
为了这顿酒,老俞可是把压箱底的家当都拿出来了,十几坛的陈年凤酒,平时他可是到了过年过节才肯开上一坛。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在这里已经清淡惯了这群江湖豪客,一旦豪情被激活,就再也收不住口子,推杯换盏,行令打趣,没完没了,这顿酒一直从酉时喝到子时还不肯罢休,直到一个个倒下,被家人们抬回卧房才算罢休。
第二天直到中午时分骆成杰才醒,早有仆人备好了洗漱用具和水,骆成杰洗漱完毕,凌一天就过来陪他用了一些清淡的醒酒饭菜,并提议陪他四处走走,出来的时候,老俞和俞展飞已经在外面等候了。
“云兄,昨晚真是献丑了,哈哈!”一见老俞,骆成杰就赶紧拱手致歉,昨天刚到酒喝得大醉,确实有些不好意思。
“骆兄,你就不要客气了,彼此彼此吧,哈哈。”老俞自从见了老友,也是开心不少。
“骆大侠好!”俞展飞也忙着打招呼。
“俞少侠少年英雄,着实羡人啊,哈哈,”骆成杰道:“这次未能见到俞大侠夫妇当面拜望,甚为遗憾,还拜托俞少侠代为致意。”
实际上骆成杰这回是真的想见见这位神秘的俞庄主俞大侠,他身上有着太多的疑点和故事,甚至牵动着江湖的神经,但遗憾的是他们出门已久,少不了要客套几句。
“谢谢骆大侠美意,在下一定将骆大侠心意转告家父,容后定当登门拜谢。”别看俞展飞小小年纪,虽没有出过远门,但江湖之事已然亲历不少,江湖上的场面话自是不在话下。
“好啦,别光顾着客气,我们陪你走走。”凌一天笑道。
“哈哈,大哥请,云兄请,俞少侠请!”骆成杰道。
“骆大侠请!”俞展飞跟在众人身后。
一行人边说话边走路,沿路穿门过户绕了不少圈子,最后在庄外的空地上驻足观望,其实这块空地也是每个山村周边必不可少的打晒场所。
骆成杰自从昨天过来,就觉得这个山庄很不一般,从大的环境上看,他和普通的山村没有太大的区别,但仔细一看,可就大大的不同了。
山里人比较稀少,很少大家挤成一堆的,往往是左一家右一家,高一家低一家,很不集中,就算是住在一起,也是一家挨着一家都有一个院子,门前会有一条公共道路,平时谁也不会影响谁。
但眼下的这个山庄尽管只有二三十户人家,也是家家有个院子,但每家的院子都错落有致的挨在一起,高高低低挤得严严实实,中间没有任何空挡,而每家的院子又都互相连通,每个院子至少有前后或左右两个门,大一点的院子不但可能借着地势高低好几层,三到五座门都不一定,高低联通都是宽窄不一的石台阶,家家院子都用石头砌成,并且户户连通的门都是石门,长得也差不多样子,都只是个门框而没有门,随便你到哪一家,走家串户总能走到,初到山庄的人一进入山庄一定会迷得不知东南西北。
这个山庄还有一个妙处,它西北高,东南低,所有的院子也是从西北最高处高高低低蔓延下来,而最高处的西北就有山泉,顺流而下每家每户可得水用,吃用的水走暗渠,每家都有取水口,排泄的污水雨水走明渠,家家都修有排水道,家家户户都不必出门挑水,也不必为排水犯愁。
骆成杰还注意到,别看着家家户户极其杂乱和不规则的挤在一起,高低大小不一的树木掩映其间,似乎也暗合八卦五行之道,家家屋子的石墙都宽厚结实,如果这其中暗藏机关,就凭你武功再高恐怕也是进的来,出不出得去就很难说了。
骆成杰本想赞叹一下竟有如此巧思,但一想到鬼算驼子程有良在这里,那一切都便释然了,这个昔年皇家御用的造墓高手,你要让他盖个房子不弄点机关,他一定很是技痒,这么大的一座庄园,还不知道被他折腾成是么样子了。但要破他的机关,江湖上这样的人还真不多,否则他就不用在这里躲这么多年了。
“骆老弟,你觉得我们这个山庄怎么样,哈哈。”凌一天看骆成杰看得仔细,不禁笑问道。
“构思奇妙,巧夺天工啊,”骆成杰由衷地赞叹道:“这是程驼子的手笔吧。”
“哈哈哈,除了他还能有谁,”老俞说:“原来啊就是几户人家,可这个驼子来了,看着这个地方喜欢得不得了,弄了很多年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哈哈,还不错吧。”
“不错不错!”骆成杰道。
“那我们去喝茶吧,朱老夫子他们已经在等我们了。”凌一天道。
“好,大哥请,诸位请。”骆成杰道。
凌一天带骆成杰转转,也是为解他的一些疑虑,有些事你不必说,给他看看可能比你说很多还要管用。之后,众人回到俞家的会客议事大厅,推脱之下,凌一天坐了主位,骆成杰在客位落座,朱师傅、程驼子、严一峰也都来作陪,间无极本身就不喜与大家聚在一起,今天又有邬梅馨相陪,自是不好打搅与他。
“骆大侠,昨天晚上一聚,大家都喝了不少,您没事吧,哈哈。”坐在骆成杰身边的朱师傅笑着招呼道。
“让朱老夫子见笑了,我真是喝多了,失礼失礼,哈哈。”骆成杰哈哈一笑。看来江湖朋友之间的开场白以喝酒为题也是不错。
“骆大侠海量,我们这么多人敬酒骆大侠依然是风采万千哪。”朱含章笑道。
“朱老夫子真是过誉了,我也是勉力尽兴而已,这一醉酒到了大中午,惭愧惭愧。”骆成杰免不了要谦虚几句。
“哈哈!”
“哈哈哈!”
众人也一阵大笑。
“骆大侠见多识广,我们这些人窝在这深山里,对外面消息可使闭塞得很,骆大侠给我们讲讲近些年的一些江湖趣闻啊,哈哈。”朱师傅一边喝着茶,一边笑呵呵的和骆成杰聊天。中原一拳不远千里跑到这里,肯定不是单单为了和他的老哥哥喝杯酒了。
人家很客气,没把你当外人,骆成杰也就不用拐弯抹角了:“来之前听江湖传说,说这南山腹地有个凤凰山庄,是当今武林最神秘的一个门派,聚集着一群武林奇人,个个武功超群,将在江湖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不知你们听说了没有,哈哈哈。”骆成杰故意的加重了语气,说到最后自己也笑了起来,但笑归笑,他的目光扫视着每个人的表情,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呶,武林奇人都在这里,神秘得很呐,哈哈哈哈!”程驼子满不在乎的笑道。
朱含章是听出来了,骆成杰是在问凤凰山庄到底是不是个门派,这么多武林高人聚集在这里干什么,会不会在将会上搞点事出来,既是受拳圣委托,这几个疑问当然也就不难理解了。
“哈哈,”凌一天笑道:“哪有什么门派呀,大家是看着程驼子苦心把力的弄了这么一个庄子,总觉得应该有个名字,还是老夫子有学问,说我们这群人在这里躲清静,有凤凰涅磐之意,就叫凤凰山庄吧,庄外那几个大字还是他亲自写的呢。”
“果然有意思,呵呵。”骆成杰一笑,他还等着更多的解释。
“我可没躲,”程驼子道:“我是走到这里,看到这里是一块风水宝地,不禁手痒的厉害,这满山遍野都是石头和木料,我就留在这里弄它,一弄就弄了十几年,最后自己也不想走了。那个小严和他那个小媳妇是躲在这里的,否则又要被他的那个老丈人抓回去沉塘了,哈哈。”
“你这个老驼子你还说,再说我就让月月叫你驼子伯伯了。”严一峰笑道。小月月不懂事,听着别人老是叫他驼子驼子的,有一天就跟着大人叫他驼子伯伯,弄得程驼子很不爽,所以以后别人要想谐趣他就会说起这句话来。
“别别!”程驼子笑道:“我不叫你老丈人抓你就是了,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笑声。
“骆大侠可能有一些了解,”朱含章道:“我们这些人身上多少都有些麻烦,这么多年在这里也不是怕着谁,在这里的人哪个不是已经死过一回两回的人,已经不在乎这些,只想着安安静静过几天舒坦日子罢了,本想就此了却残生,现在却一下子被传得这么热闹,我们兄弟在这里都有点受宠若惊了,呵呵。”
朱老夫子在这些人里面是心思比较细密的人,他会把这里的事情交代得比较清楚,而又不至于很罗嗦。
其他人对此事也仅是嗤之一笑,摇摇头罢了。
“那这位俞庄主…”骆成杰还是有点疑惑。
“哈哈,看来这个俞庄主叫得好,把中原一拳骆大侠都给蒙住了。”程驼子有调侃道。
“是这样的,”朱含章道:“我们能有这个栖身之所全拜俞大侠所赐,这里本来就是他们一家住的地方,后来我们来得越来越多,老程又建了这么一个山庄,总觉得该有一位庄主,大家就称俞大侠为庄主了。哈哈,其实大家都是自食其力,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彼此有些照应罢了,谁也强迫不了谁。”朱含章是想说,你放心吧,我们这里没头,没帮派,更没掌门人之类,就更谈不上去干点什么了。
“那就没人想离开?”其实骆成杰确实也很奇怪,是怎样把这些人束缚在这里的。
“当然有,”又是程驼子:“靳家老二天天骂骂咧咧在算日子,看什么时候能走。”
“噢,这个我知道,十年的赌约。”骆成杰看了凌一天一眼笑道。
“还有老间刚来的时候也是成天发疯似的要走,后来好像也是有个三年之约吧?”程驼子道。
“呵呵,是啊,”朱含章道“当初庄主激他,说他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待上三年,要是三年以后他还要走就决不拦他,没成想他一待就是十几年,再也没有提过要走的事。”
“这也难得啊!”骆成杰也很感慨:“看来这俞庄主倒是个侠名远播的神秘人物啊。”
“各人都有一些想说或者不想说的事,就给他们留一些自己的空间吧。”凌一天知道骆成杰想打听俞承泽的事情,当下出面就给拦了。
骆成杰心领神会也不再问,大家伙又谈着别的事情。
间无极昨晚话虽不多,但他也喝了不少酒,邬梅馨就坐在他身边,他几乎一刻不停的看着她,连别人调笑他都混不在意,最后也是醉汹汹的被扶了回去。
昨天下午老俞就准备了许多家里应用之物送了过去,沈秀娘又是收拾了不少女人的常用物品送了过去,还和邬梅馨聊了好长时间,在她那里,邬梅馨已经是邬家妹子了。
有了邬梅馨的照顾,大家对间无极晚上的情况放心多了,谁也没有去打扰人家,谁知这家伙竟然也一觉睡到中午,他从来就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邬梅馨就守着他,也舍不得叫他起来。
间无极起来后,邬梅馨帮他梳洗完毕,亲自下厨给他做了几个小菜,间无极吃得很香甜。
“嗯,馨儿,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间无极说道,似乎心情很沉重。
“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
“嗯。”
邬梅馨现在完全一种小鸟依人的态势,无论间无极要她干什么,她都毫不犹豫。
间无极拉着邬梅馨的手往庄外走,生怕她跑掉了似的,别人一路与他招呼也浑然不觉,害的邬梅馨不停的给人家点头示意。
他们出了山庄,过了小桥,踏上谷地对面的山坡,这里是一片坟地,在最东面的地方,整整齐齐排列着五个坟头,第一个坟要大一些,前面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写着先父间老大人先慈赵老儒人之墓,落款是忤逆子间无极立。
这些墓原本不在这里,是间无极决定不走之后俞承泽派人把它们迁过来的。
间无极跪了下去,邬梅馨也跟着跪了下去,间无极道:“这是我父母的墓。”
邬梅馨道:“我知道。”
“后面是我哥哥和我弟弟妹妹的墓。”间无极两眼无神的说道。
“他们怎么啦?”这弟弟妹妹都很年轻怎么也死了呢。
“他们都是被我杀死的。”说到这里,间无极的身子已经在颤抖,他在竭力控制着自己。
邬梅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她以前只是听说过这件事,她不相信这是真的,但今天间无极亲口说出来,她还是感到极大的震撼,她知道,他现在每天都生活在对自己强烈的自责之中,他用把自己与世隔绝来惩罚自己,逼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走向癫狂,走向毁灭。
“你知道了吧,我不是人!”间无极颤抖的更厉害了,眼里逐渐露出了邪邪的火焰。
“不,间郎,我知道不是这样的。”邬梅馨使劲地抱着间无极,抚着他的后背,极力的安抚着他的情绪。
“噢!”的一声闷吼,间无极又一次接近失控。
邬梅馨知道,除非他自己愿意出来,否则这个怪圈会把他逼死,所以她忽然放开间无极,,也不再顾及间无极的情绪,对着间无极父母的墓连磕三个头:“公公,婆婆,我是你们的儿媳馨儿,间郎今天能把我带到这里,他是让我认祖归宗。间郎以前做过很多错事,可他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现在他自己就天天活在这种负罪感里,痛不欲生。今天我来了,以后我会照顾他,我会和他一起来二老坟前尽孝,会和他一起去赎他自己所造的罪孽,如果上天一定要惩罚他,就让我来替他承担吧,从今天起我就是他的妻子了,二老在天之灵为我们祝福吧。”说到最后,邬梅馨已经哭成个泪人。
“啊!啊…啊!”间无极的吼声疯狂、凄厉、痛苦,让人感到撕心裂肺,这是一种发泄,也是一种释放,没有爱,没有关心,种种孤独和强大的负罪感在他心里压得太久了,他再也不是坚强如铁,终于可以在他爱的人那里释放出来了。
邬梅馨没有拦他,而是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就是想告诉他,以后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在他的身边,再也不会离开他。
间无极已是泪流满面,在父母的坟前紧紧抱住了这个愿意与他共但一切痛苦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