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宾请上楼!有请柬的进那扇门!没有请柬的往这边走!”
沐子衿和李思摩夹在众多没有请柬的江湖人士当中,被推着前往乘月门武林大会的场地。
“多亏有它。”沐子衿扶了扶脸上的青面罗刹面具。李思摩也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半张鬼面具。
她猜李思摩大概以为她是怕被沙罗门的人看见才戴的面具,殊不知被某些人看到比被仇家看到还可怕:要是岳当空知道当年上天入地的沐二公子如今成了这副德行还不得笑破肚皮?
沐子衿对现场观察了一番,所谓贵宾,都是三派四门的人;有请柬的是小门派的代表或无门无派的知名侠客;至于没有请柬的则是没有名气的江湖人和想看热闹的百姓。
今日武林大会来者不拒,只要你不怕挤,无论你是谁都可以进入乘月门内一观盛况。举办者既然有如此广博的胸怀,那自然也要有与之相衬的场地。沐子衿本不相信一个武林门派竟然能在寸土寸金的扬州城内购置如此大的土地,直到进入举办武林大会的校场,她才不得不对乘月门的财力另眼相看。
偌大的校场上矗立着五座颇为气派的高楼,分别是金敛楼、木生楼、水润楼、火破楼、土融楼。贵宾的座位在高楼上层,每座楼上大约有一二十人。高楼下层互相连接,组成一个环形的看台,看台上坐的都是有请柬的宾客,粗略估计大致有三四百人。校场外围站着的自然是没有请柬的观众,若不是场地足够旷阔,也不可能容纳得下这上千号人。
除了大,这座校场的装潢也颇为可观。光是他们脚下踩着的五色土恐怕就耗资不菲,更别说中央那幅巨大的五行八卦图了。除了从八卦延伸而出的六十四种卦象外,地面上还有二十八星宿阵,其中大部分用蓝宝石镶嵌而成,只有朱雀七宿用红宝石镶嵌。朱雀主南,而乘月门是四门之中唯一坐镇南方的门派,沐子衿琢磨,莫非因此他们才格外重视朱雀?
“今日天下英雄汇聚一堂,乘月门幸甚,我颜清回幸甚。”一位穿着银色锦缎鹤氅,头戴进贤冠的男子立于校场中央,用内力传递着浑厚的声音,看样子此人就是乘月门门主。
“如诸位所见,江湖失传已久的格物剑已被我乘月门寻回。”说到这里,颜清回略一停顿,沐子衿周围立刻响起了“可喜可贺”、“恭喜颜门主”的叫好声。
“但是,格物剑并非我一门之物,更非我一人之物,而是历代武林有志挑战武学巅峰之人的珍宝!所以,我乘月门不会独占这件宝物,而要将其交与我辈武林之中才华与德行最为出众之人保管!”全场响起了比刚才更加热烈的喝彩声,直震得沐子衿耳鼓嗡嗡作响。
“那格物剑是怎么寻回的?”沐子衿朝颜清回喊了一句,但她的声音很快石沉大海,因为除她之外,似乎没人关心这个问题。
“本届武林大会将持续三日。第一日,选定下一届武林盟主。第二日,受邀门派指派高手亲试宝剑。第三日,少年英雄比武,夺魁者即可得到格物剑。”
说罢,颜清回把身旁的银色丝绸掀开,全场霎时陷入寂静。
格物,意味着探究万物的规律。这把剑看起来十分古旧,不像人们想象中那样光芒四射,甚至还不如刚刚覆盖它的绸缎耀眼。它没有剑鞘,黯淡的金色剑身上刻满了复杂的图形,一眼望去像云朵,下一眼又像游蛇。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这把剑,只是无人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但这样的沉默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人们的情绪又重新沸腾起来。
“这就是一百年前突然消失的那把‘得之便可得天下’的格物剑?”
“颜门主不会骗人吧?怎么看起来普普通通?”
“堂堂乘月门若是拿假货出来骗人,以后脸往哪搁?外形破旧又如何?一定是要拿在手里才能解开其中玄机!”
颜清回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那么接下来,我们将选定下一任武林盟主。在此,我推举江海门门主谢金雕。谢门主武艺超群、德高望重,近年来江海门弟子人数和分舵覆盖都有大幅提升……”
不归楼的“老板”此时应该就坐在五座楼中的一座上,沐子衿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自从听过他的声音她就确信,他一定是她过去认识的某个人。她踮起脚尖往五座楼上看,但站在地面上什么也看不到。据她估计,至少要站在看台上才有机会瞧见对面楼上贵宾的脸。除非……
“原来武林盟主是这样动动嘴皮子选出来的!”沐子衿在人群中大声喊道。
颜门主被问得一怔,但很快又恢复了从容,“敢问这位女侠,武林盟主应该如何选定?”
“既然是武林盟主,那自然应该是打出来的。”不知道是被她的气势感染,还是想看热闹,人群中竟爆发出几声附和。
沐子衿的目标是站在校场中央,只有在那个位置她才能看清高楼上的人。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法子是否能奏效,就在她心中七上八下之时,忽有一人从天而降。
“你是对我们谢门主有所不满吗?”说话之人从水润楼上下来的,身穿蓝色紧身短打,一看就是江海门的弟子。只不过此人的腰封和护臂都由镶嵌了珍珠的上等皮革制成,看起来他在江海门中的地位不低。
沐子衿腾空而起,跃入校场中央,抬头一看,水润楼上众人簇拥下站着一位黑脸汉子,想必那便是江海门门主谢金雕。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她认识的面孔。
“我跟谢门主无冤无仇,只是对选定武林盟主的过程有所不满。”沐子衿一边说着一边拔出青鬼剑。
“行啊。”来自江海门的蓝衣人轻蔑一笑,“那只要把你打倒,你应该就满意了吧?”
他话音未落,就从水润楼上落下一根长棍,蓝衣人飞身而起跃入空中,接住棍子后直朝沐子衿当头劈来。
沐子衿闪身而过。木棍劈在了地面上,轻轻一弯后,蓝衣人以木棍为支点陡然而起,飞向沐子衿所在的方向。他在空中再次举棍劈向沐子衿,她闪向一边。正在此时,那人却突然变式,木棍瞬间从上方转移到了侧方,朝着沐子衿所在之处直封过去。
她不着急用剑格挡,而是以真气催动脚下,连续几步避开木棍的攻击。但蓝衣人的攻击却不容她有片刻喘息。他手中的长棍像是绵绵不绝的江水,毫无停滞地从沐子衿脚下袭来,一绊不中,二绊又至,一环扣一环的攻击快速而简单,却孕育着千变万化。
面对像潮水一样将凶险化于无形的棍法,沐子衿心中反而一喜。她将海雷真气注入青鬼剑之中,挥剑横扫。蓝衣人绵密的棍法在剑式“潜”的攻击之下虽然势头未破,但一招一式却被打散,仿佛蛟龙出水时被击碎的海浪,反为其登天增添助力。
“你到底是什么人?”蓝衣人大势已去,跃向一侧。虽然沐子衿在蓝衣人这里讨得便宜,但她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因为她的蛟龙剑恰好克制这套“听潮”棍法而已。今天遇到她,算江海门倒霉。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突然从土融楼上下来一人。那人身穿驼色毛皮骑装,腰胯一把弯刀,一条闪闪发光的钢腿她几日前才刚刚见过。她看向冯毅身后,土融楼上除了沙罗门的人外,看打扮应该还有丐帮,但在这些人之中她只认得前几天打伤李思摩的那个沙罗门弟子。
“技不如人就老老实实下去。”冯毅对蓝衣人说道,“免得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给你师父丢脸。”
冯毅歪嘴一笑,转头看向沐子衿,“你刚才所说我冯毅非常认同。武林盟主就应该有能力踩在尸山血海之上,但无奈我实力还不够,要是真来这么一场腥风血雨,嘿嘿,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沐子衿一边听冯毅唠叨,一边偷偷观察其他几座楼上的情况。木生楼的情况可谓一眼望到底,楼上之人头顶全都闪闪发光,清一色都是少林来的和尚。根据五行推测,武当如果派人来此也应该在木生楼上。但沐子衿仔细看了一遍,却没有杨柒潇和武当道士的踪影。
“…我现在只能跟他们同流合污。今年庄家能轮到他老谢,三年后就能轮到我老冯。要是谁想挡我的路,我就让他变成我的刀下鬼…”
沐子衿顺势看向冯毅身侧的火破楼,那些穿着跟颜清回相似银色锦缎的人想必来自乘月门。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穿着青色道服的武当道士,在这些人之中又有一人格外显眼。他一身紫纱道袍,头戴莲花宝冠,风度翩翩……不是杨柒潇还能是谁?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想法啊,你看今天这里来了这么多武林正道,他们心里的想法,可不见得比我更干净。”
看冯毅笑得这么开心,沐子衿不禁一股无名火起。她周身运转真气,手抚寒气升腾的剑刃。她对面的冯毅似乎也被她的杀意撩动起了嗜血的神经,他额头青筋暴起,双眼因为血脉喷张而变成了红色。
一个身影从金敛楼上翩然而下,挡在沐子衿身前。他身穿金色鹤氅,腰间佩一柄金银相间的宝剑。他先是伸手阻止了冯毅,再示意沐子衿放下青鬼剑。
“请问女侠尊姓大名?”那人转过脸来。虽然沐子衿已有多年没见过天义门的人,但眼前之人她绝不会忘记。
确定了脸上的面具还在,沐子衿轻轻一揖,大声说道:“在下青面罗刹,初出江湖,无礼之处请雷大侠包含!”此人就是天义门岳老门主的大弟子,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大师兄雷天骐。
“罗刹女侠,你来参加这次武林大会是想成为新任武林盟主吗?”雷大哥语气严肃,并无讥讽之意。
沐子衿不禁为自己即将说出的谎话脸红,“那倒不是。我就是…想在江湖上闯出一个名声!”
“今日青面罗刹已在武林同道面前出尽风头,若仍意犹未尽,不妨报名参加大会第三日的少年英雄比武如何?”雷大哥说着目光投向颜门主。
“可以可以,欢迎各位少侠报名。”颜清回急忙说道。
她朝雷天骐深深一揖作为回答。起身后,她又看了一眼金敛楼。
那座楼上都是身穿金色鹤氅的天义门弟子,不少她都认识,有几个人比她离开金州那会儿个子长高了不少。虽然明知不能相认,但看到他们还是让沐子衿倍感亲切。
在这些人之中,她看到了一个格外熟悉的身影。除了个子长高了之外,他的面容倒是没什么改变,只是他的装扮已跟从前截然不同。看样子,他已接替岳老门主成为天义门的新任门主了。
正在这时,岳当空朝这边看了过来。虽然她脸上戴着面具,但还是心虚地低下头去。
沐子衿不禁自嘲一笑,躲着岳小愣子?对她来说这可真是大姑娘坐花娇,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