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悠来到琦家附近的石洞入口处。一回头,发现她竟还跟在后面,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用力不足。
“石洞内部地形复杂,进去之后大家跟紧我。”胡悠朝洞口走去,萧岑征紧随其后。但子衿和那个名叫李思摩的西域男孩却没有跟上。
“你们不进去?”胡悠转回头问道。
“那不是还有一个入口吗?”说着,她手指向“生门”旁边的另一个入口,“死门”。
“格物剑是地图。依图指示,只有由生门入,才能取得宝物。”胡悠把格物剑递给她看。
“总之,你从哪个门走,我就不从那个门走。”她既不看他,也不看他递过来的剑。
胡悠知道她的脾气,哪怕她的话听起来有些孩子气,她也绝对会说到做到。胡悠开始考虑是否把“生门”让给她走,自己走“死门”。但既然宝物在生门之后,地图和钥匙又都在格物剑之中,如果有人偷袭,显然拿着格物剑接近宝藏的人才更危险。
而且这个石洞他曾探查过多次,里面除了密道的构造比较复杂之外,并无其他危险。石洞真正的核心区域只有以格物剑为钥匙才能进入,但那里面的情况他尚不知晓。如此一来,反而是他先进入那个未知区域,对她来说才最安全。
胡悠没想到惹她生气还有这样的好处,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忽然,他眼前金光一晃,他伸手接住,原来是跟格物剑缺口相吻合的那块残片。
她把东西扔给他后走向死门,看起来好像比刚才更生气了。
“那件蛛丝斗篷你可穿在身上?”胡悠大声问道。
不出所料,无人理他。子衿走进“死门”,李思摩紧随其后。
“今早我看见金岛主把那件银白色的斗篷拿了出来,想必已穿在身上。”
子衿今天在外面罩了一件紫色斗篷,胡悠琢磨,那件蛛丝斗篷可能被她套在了里面。
“在下萧岑征。”书生对胡悠行了一礼。
“胡悠。”胡悠点头微笑。萧子夜的孙子大概想不到他早就从其他渠道听说过他的事情。“萧先生为何不同他们一起走?”
“既然胡大侠按图索骥,说生门才是正路,我又何必跟他们一起绕远?”
胡悠未再多问,带着格物剑走入生门。
这洞中的情况胡悠已颇为了解,他点起一只火把,按照之前走过的路线七拐八拐之后,直接绕出迷宫,来到那处疑似内室入口的死胡同。
乍看之下,这里或许只是一条普通的堵头路,它之所以能引起胡悠的注意,是因为石墙一侧有一个狭长的石槽。那个石槽的宽窄跟格物剑相符,所以他推测那便是格物剑作为钥匙发挥作用的地方。
他把格物剑放进石槽里,又把缺口残片也摆在原来的位置上。做完这些之后,胡悠仔细观察周遭的变化。
等了一会儿,除了一声短促的响动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胡悠拿起火把查看石壁,寻找是否有遗漏的提示。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
“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胡悠转过身来,面向萧岑征,“这句话出自《礼记·大学》,萧先生何意?”
萧岑征腼腆一笑,“如果这句话跟我们现在的境况有关系,将物格之,就是第一步。所以我想或许格物剑本身才是首先需要推究一番的东西。”
胡悠心想,真不愧是萧子夜的孙子,“依萧先生所见,这格物剑该如何‘格’?”
萧岑征走到格物剑旁边,拿起被削掉的一角,仔细端详起来。“胡大侠刚刚可听到了声音?”
“似有石壁挪动之声,但戛然而止。”
萧岑征把残片拿到胡悠眼前。只见那片曾经通体呈暗金色的剑角,如今切口那一面已变成了黑色。胡悠又拿起格物剑一看,果不其然,剑身上的豁口也变成了黑色。
“如此看来,两处切口都是在放进石槽之后才变黑的。正所谓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凡有形象之物,有器质之物,均可于局中细察其由来,变幻其所在。也就是说,颜色变幻意味着细微之处有所变化,而这变化就是石壁发出声响的原因。”
胡悠看了看手中的格物剑,又看了看萧岑征,“你是说,要想打开石门,就要把格物剑彻底敲碎?”
刚刚还大有指点江山之势的萧岑征,经此一问,忽然蔫了。大概他突然想到,要别人仅凭他一句话就把整个武林都想要的宝贝彻底毁掉,无论怎么说都有些过分。
胡悠默默把格物剑放回石槽里,手抚其上,一息之后,格物剑碎成了千百片。
他侧耳倾听石门的动静,果然石壁背后轰隆作响,似平地滚雷。少倾,他们面前的石壁被拉开一个缝隙,随着缝隙越来越大,终于变成了一个宽阔的洞口。
胡悠向里面看去,黑洞洞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果然,格物剑破碎的切口处都变成了黑色。”萧岑征伸手去摸石槽内侧,突然叫道:“好烫!”
胡悠待剑的碎片冷却后将其装进一只袋子。
他对萧岑征说:“里面情况如何我尚不知晓,你最好先在这里等着。”说完,他转身往里走。
“胡大侠……”萧岑征叫住他,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如果看到有人在里面,我会把他带出来。”
萧岑征先是惊讶,接着向胡悠深深一揖道:“胡大侠大恩,在下永世不忘。”
胡悠朝他点了点头,走进洞开的石门之中。
走进去之后,胡悠才知道为什么从外面看石门里面是黑漆漆的,因为门口的洞室后面不是一个开阔的空间,而是又一条狭长的密道。只是这条通道虽然蜿蜒曲折,但却不像外面那样布满岔路。
胡悠沿着石洞一直往里走。陪伴他的,只有他手中的火把和映在石壁上的他自己的影子。胡悠虽脚下不停,心里却有些担忧进入“死门”的她,毕竟他已在这条通道中走了一整天的时间……但是不对,如果依呼吸计算,他进入这里的时间应该还不到一个时辰。
他停下脚步,第一次意识到这石洞之中有古怪。恍然间,他回头望去,只见刚刚走过的密道竟生生变成了通往六个不同方向的路口,可是明明他一路上都没有看到过任何岔路,余下五个路口究竟从何而来?他打算回头查探一番,但刚一转身就改变了注意。他隐隐意识到,如果开始走回头路,他可能永远都无法走出这个山洞。
他继续向前走去。一路上他经过的还是相同的石壁、时而扭转的石洞、无论怎么走也走不完的密道。但他决定无论如何也不再向后看。
感觉上,他又走了一整天。这时他映在石壁上的影子忽然开始晃动,紧接着那影子竟然开口说话。
“为什么还不往回走?你确定前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胡悠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这个竭力模仿林煜的声音聊聊天,“如果前面什么都没有,你干嘛拦我?”
“你知道我的意思,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胡悠知道那不过是虚假的声音,但既然他说得如此诚恳,他也懒得跟他兜圈子。“我的面前从来都只有一条路。”
“如果你回头,我可以带你出去。”影子语气真挚,“你心里知道有多少人在等待你、有多少人要依靠你,还有多少人把毕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走你该走的路,对所有人才是最好的。”
林煜心头一紧,没有说话。
影子继续说道,“你心中若是没有裕民足国的理想,又何苦要在大禹开设甲子公塾?”
“一个人种下一棵百年之后才能长大的树,你说他是为了乘凉而种,还是为了种树而种?”
“自然是为了后人可以乘凉。”
“这就是你和我之间的区别了。”胡悠微微一笑,“要做一个明君,就得对得列祖列宗、子孙后代。可要做一个昏君,只要对得起自己就行了。反正我命中注定便是如此,你不也知道吗?”
墙上的影子开始猛烈地晃动,片刻之后消失了。
终于,他眼前出现了一个洞室,里面虽然空空荡荡,但正中央却摆着一样东西。胡悠走过去一看,石桌之上放着一个黑色的木匣。他把木匣打开,匣内有一本书,名为《定律》。
他拿起那本书随便一翻,上面写着:“世间万事万物,不生不灭,不增不减。”
他又翻开一页:“止,以久也,无久之不止,当牛非马也。”
胡悠向后翻了翻,看到:“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这些话胡悠十分熟悉,但在这些文字之下,还有一些酷似梵文、但绝非梵文的文字,好在书中还附有对这种文字的注释。这些注释颇为复杂,胡悠不打算在这里仔细研读。他把那本书塞进怀中,这时一张折叠成书一样大小的舆图掉落在地。
他打开舆图一看,里面是大禹、罗斯以及一部分西域的疆域。与普通舆图不同的是,这张图中的某些地方再次出现了书里的奇特文字。胡悠不解其意,索性将其一起塞入怀中。
他抬眼环视石室,这里并无他物,也无其他出口。既然如此,胡悠心想,他只能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出去的路与来时并无二致,只是这一次他仅用了一个时辰就回到了入口。
萧岑征迎了上来。他朝胡悠身后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一路上我没有看到其他人。”
萧岑征勉强笑了笑,“胡大侠可找到宝藏?”
胡悠从怀里掏出那本书,递给萧岑征。
他粗粗翻了几页,面露不解,“这便是宝物?”
胡悠朝他点了点头,“是不是宝物,恐怕要之后再做计较了。我们先出去再说。”
他们走出石洞时,天色尚早。距离他们进洞大约过了三个半时辰,但洞外仍不见子衿和李思摩的身影。
胡悠心想,她大概还在迷宫中打转吧,多亏早上买了吃的,否则这会儿她肯定要饿得难受了。他正打算进死门找她,忽然一只黑色的鸟从树上直扑而下,落在他肩上。
他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从游隼黄色的爪子上解下字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字:“西域有变。”
这只隼是胡悠离宫前交给苏黎染的,因为它的速度比他的“日行千里”慢一点,所以此时距离发信时间至少已过去两个时辰。他必须马上回去。
胡悠拜托萧岑征进死门把子衿他们领出来,正要离开时,忽然想起一事。他把几本书和那个装有格物剑碎片的袋子交给萧岑征,“这些书你等会儿交给她。但是这个袋子,若非万不得已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更不要轻易使用。”
萧岑征看着手中的袋子,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