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路寻和王钧昭出门寻找汇合地点,剩下人分散在城内城外去迷惑暗处可能存在的眼线,范容去了省城衙门督察,官员们本来就对这京城队伍的来意不甚理解,现在突然来到,自然是牵扯其中官员半天都没敢脱开身,深怕自己的离去就会成为别人自救的弃子。
隔天,众人按照计划分头离开,对外的口径一致,是调查完毕要回京复命,官员们出城欢送,喜悦在这些半辈子混迹官场的人的脸上都已经无法隐藏,甚至有的人在他们的身影看不见后直接软倒在地,喘息了好久才在同伴的拉扯下重新站起身,其中没人会嘲笑他,最多是鄙夷,更多的还是会感概,会劝导自律,隐晦的互通金盆洗手后,众官散去,去奖励自己的劫后余生。
当天的夜里,众人在城外的一处山洞中汇合,大自然鬼斧神工,在山脚底造了个三角形的洞,洞前是一些树和杂草遮挡,四周也没有村庄,幽静无比,平常行走很难注意到,路寻他们找到这个地方还是因为一些巧合。
众人在山洞里商讨接下来要注意的事宜,路寻笃定山贼会再次行动,因为那天与村民的谈话中路寻得知山贼大半年前下山抢过一次,许久再无动静,再结合路寻对贤圣宗的猜测,觉得这种反常很可能是跟逃亡男子有关,山贼或是贤圣宗为了暂避风声采取的不得不为之的手段。现如今男子已死,而且京城的官吏也走了,要是路寻猜测的没有问题,那么他们绝对会在最近重启相关事宜,再次下山劫掠,至于行动的时间,就得看他们谨慎的程度了。
但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像路寻预测的那般发生,一个月过去了,山贼还是毫无动静,就好像苏北省的山贼真让贤圣宗剿灭了一样,那天的那群村民和那个逃命的男子都像是路寻的一场梦一般,可是有山贼的故事又不是路寻一人得知的,很多宗师出访时都听闻过。
“不对,有问题。”路寻眉头紧锁思忖着。
“确实,就好像有人知道我们行踪和目的一样。”
路寻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思索片刻后直言道。
“要不就是没有山贼,要不就是我们的行踪暴露了,但我想后者的概率大一些。如果我没推测错贤圣宗和山贼关系的话,那么皇帝身边定是有贼人,而你们没到京城复命的消息可能已经传到贤圣上人的耳中了,所以他不敢再轻举妄动。”路寻稍作停顿继续说道,“你们先回京掩人耳目,找个机会跟皇帝说明,之后你们二位大宗师再悄然归来,这次要轻装上阵。”
路寻这次只想要两位大宗师前来,是因为他发现太多人到来在前期工作中很是不方便,等证据确凿再来人支援会更好。
“怕的就是不光皇帝身边有贼人,还有其他势力也参与到其中,这浑水怕是不好趟啊。”
王钧昭有意的补充的说道。此句说完整个山洞顿时鸦雀无声,现在他们捋清了事件后,才发现这件案子没有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闹到最后怕是要变成朝廷与地方势力的斗争,路寻能预见到这种针对皇帝的渗透肯定会引起长安帝的震怒,到时候再想收场可能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几人再次分离,路寻没有回到淮南省,还是在山洞里暂居,他怕山贼的事情不是他想的那般,所以提前做好两手准备,以防在王钧昭他们离去的期间,山贼再次作案。
但是山贼并没有在这期间行动,而路寻也在这期间越来越相信自己的猜测,直到王钧昭和范容再次回到山洞时,山贼还是毫无动静。王钧昭告诉路寻他们并没有告知皇帝内情,只是对其言语了贤圣上人绝无此事,这次他俩算是偷偷跑出来的,对外称是在家闭关。而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验证路寻的猜想,既然皇帝身边有贼人,那么皇帝都不知道他们出去,这个贼人又怎么能判别他们是否外出呢?这次啊是钓鱼。
也不出他们所料,仅仅过了半个月,山贼下山洗掠的消息便传遍了四周,山洞里的路寻一伙人自然也是听到了风声,几人连忙赶到此次风暴的中心,探查情况并且在那等待贤圣宗的到来观察反应。
此次遭受洗掠的虚谷村在距城能有三十里的地方,场面好似漠北骑兵南下一样,房屋被烧的只剩残骸,烧成碳棒的木结构还在不断的垮塌,围着建筑物的是一群群哭丧的大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哭的如嚎叫般瘆人,有的人已失神落魄的瘫软,有的人颓废的跪坐着,又得人满身血迹的躺着,有的人喘息着,有的人不得安息着。这份悲鸣连乌鸦都不愿轻易落下,远远的再低头观望,也像是远远的再默哀。
即使带兵打仗见惯了生死离别的路寻也受不了这无辜的人悲嚎命运。即使王钧昭和范容都上了年纪,哀叹也如不要钱般连连发出,几人退到隐秘的地方静静等待事情的进一步发展,他们知道,事已至此任何的安慰和伸手救助都不是他们现在该做的,把案件侦破,把贤圣上人钉在耻辱柱上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交代。
几人仔细的观察现场,风暴过后的村子,真像之前听说的那般,没见到小孩,无论是活着得还是尸体都没有小孩的模样,目的的纯粹让路寻几人感到恶寒,他们不知道山贼要小孩子干嘛,但是绝对不可能是用来享受朵颐这么简单。
贤圣宗在不久也闻风赶来,来了十五个人,其中领头的是个中年男子,宗师境,一身白衣一尘不染,长相端端正正正派摸样,只是他在躲闪村民炭黑色的手不弄脏他的衣服时隐藏的很好的厌恶可不像个悲天悯人的正派人物。
村民们直呼‘大人,替我们做主’,中年男子也客套的说着套话,表面答应的格外的诚恳格外的痛快,那誓要跟恶势力斗争的坚毅的面庞让人动容,直叫村民感叹贤圣宗的救苦救难,歌功颂德声响彻在还有尘烟在飘荡的村庄,皇而堂之的言语同样这烟尘中震震有声,那焚烧后产生的黑烟被惊得越升越高,好似要把这个为民的美名传到上界。
“大人,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一个年轻女子扑倒在贤圣宗领头男子的脚下,泪如泉涌。
男子扶起他,对他百般承诺,给与她安慰,同时也劝她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贤圣宗留下救灾的银两后就宣称要去剿匪,在一众村民的跪送下离去,路寻三人悄悄地跟上,三人最次也是个宗师,想让他们不发现还是很简单的。
不寻不找,就好像有地图般,心里有位置般,贤圣宗的众人走得目标明确,不过一时,便看见眼前出现了山寨模样的建筑,这处地方在大山的深处,极其隐蔽,周围绿茵环绕,建筑手法路寻好似在哪里见过,恍惚了一会才想起来,贤圣上人那个屋子的布局就好似这般隐蔽,倒像是一脉相传。
贤圣宗的人四处瞧了瞧后就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山寨门口把门的小斯竟还笑脸相迎,路寻三人没有跟进去,因为进去后活动范围太小,而且还不知道内部什么情况,还是谨慎为妙。几人在远处隐蔽了起来,静等他们出来,看看如此剿匪会有什么成果。
这一等,便是一半天,出来的贤圣宗一众明显是吃饱了饭,腆着肚子,一个个油光满面的,他们的后面还跟着一群用头套蒙着脸的人,又高又矮,路寻猜那可能就是这次被洗掠的村民。
看到这一幕,路寻三人的疑惑油然而生,被洗掠的村民能安然无恙的走出来是他们谁也没想到的,明明贤圣宗的众人与山贼那样的熟悉,点头哈腰宛如一派,怎么他们的依然得到的利益还能再次的吐出来,所图为什么?难道仅仅就为了贤圣宗的美名?路寻不敢相信,美名的塑造有很多方式,为什么要用如何极端的手段,要是被发现,那么贤圣宗的大厦崩塌不就是顷刻间吗?而且他们怀里还抱着孩子,难道传言中抢孩子的说法也是道听途说吗?路寻陷入了自我迷茫中。
但是三人在疑惑之际,还是跟了上去。
贤圣宗的众人把这群村民带到了一处安全地点才为他们摘下头套,并让他们继续跟着自己,一起回村里报平安。人群中一阵骚乱,仔细听是村民的歌功颂德声和贤圣宗谦虚连连声在一起努力的交融。
到了村里已经入夜了,但呜呜喳喳声却更加的混乱,死里逃生、喜极而泣混成了嘈杂,其中的感激的话语更是毫不吝啬。
“大人,我的孩子呢?”
“你的孩子?人不都在这儿?你没找到吗?可我们到那就只剩这些了,如果没有的话,可能你的孩子已经遇难了。这样吧,你把你孩子的相貌年纪和一些特征信息交给我,我们再给你留意一下,但是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女人还没听完就有要晕倒的趋势,周围的几个村民眼疾手快连忙把她扶正,安慰的话在不需要安慰自己的时候讲的会格外的痛快,此时也是一样,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劝说她平心,她还年轻还能生养。只是女子能听进几分便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女子的目光呆滞,眼泪顺着眼角静静的流淌,有些悲伤并不需要言语去描述,单单时看着就让人于心不忍。
“哎,真是可怜啊。”
“看来我们还是没有想错,之所以贤圣宗会救出这么一批人,看来是为了掩人耳目,而且这批人是经过筛选淘汰的,筛选的标准我们不尽可知,但至少每次都会有所获,甚至很可能提前踩过点。吃孩子的传闻如此看来也有一些可信度,听了这么久还没听到谁家说自己家大人没回来的,他们目的很纯粹,每次下山都是为了一些我们不知何用的婴孩来的。”
“我们还是再回去看看,我不相信这些孩童会在山寨处理,定会有人择日去取。”
路寻三人在暗处商量,决定向山寨杀个回马枪,路他们是知道的,毕竟他们又没戴头套。几人趁着夜色,再次进山,蹲守线索。夜里的山寨灯火通明,仅有几个小斯无精打采的在巡视着,山寨里还发出阵阵粗犷的笑声,和推杯换盏的叫骂声,路寻打心里感叹贤圣宗剿匪的力度,真是明目张胆连掩饰都不做,要不是路寻今天所见还以为这伙人是水泊梁山绿林好汉呢。
等了几天,也不见有人再来山寨接人,就在路寻等的快要自我怀疑的时候,有一队人在一个深夜进入了山寨,全副武装,夜行衣只露出眼睛,还好王钧昭和范容两个大宗师在身旁,要不然路寻就错过这场戏了。
不久,几个黑衣人出来,走在前面的几个怀里都抱着小孩,走在最后的那人肩扛着一人,是个大人。
“怎么还有个大人,村里不是都齐了吗?”
路寻左瞧瞧王钧昭又悄悄范容,两人也都在瞧他,从眼神中都能看出不解。
“范前辈你去跟上他们,我俩在这再观察观察。”
“注意安全。”
范容简单的告别,转瞬便消失在黑夜中。
“大宗师真是恐怖啊!”路寻不由的羡慕了起来。
路寻和王钧昭又留在原地观察了几天,突然有一天下午从山寨疾驰而去的一骑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俩紧步跟随,在一个远离山寨的地方,路寻两人把他拦下了,骑手看见两人后脸上有些不满,因为两人为了不引人注目身上还穿着麻布衣服,男子还以为他们是土匪呢,但他并没因为是同行就放松警惕,因为同行才存在赤裸裸的仇恨,他并不知道面前这二位到底想干什么。
“这么匆忙,干什么去”路寻问话。
“哎,小兄弟,大哥走的匆忙身上就带了这么点银子,你看行个方便呗。”骑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从怀里掏出一点碎银子捧在手里,递向路寻二人。
“当我们是什么人了?我们需要你这点臭银子?”王钧昭听乐了,但是虽然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毫不客气,把碎银子全接过去了,收完语气也没有丝毫变软,“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哪这么多废话。”
“我就是个送信的信差,别为难我了。”
“哟,什么时候信差这么富裕了,能随随便便掏出这么一大把银子了?”
“那你们还想要什么,就直说。”骑手有些不耐烦。
“呵,把你要送的信给我们看看。”
“不可能!小小土匪,你以为大爷是好欺负的不是?”
一说到要看信,骑手不再忍耐突然暴起,抄起家伙就向路寻二人袭来,路寻摆摆手示意想要上前的王钧昭退后,这种宵小还不值得大宗师出手。两人对了不到三招,骑手就左手按在右胳膊上痛苦的跪地求饶,之前那种求仁的志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难道不好欺负吗?”王钧昭嘴上又损了两句。
“信呢?”路寻不废话。
骑手指了指马上那个垂下来大布袋,意思信就在袋子里,路寻上前用单指缓缓的拉开布袋,眼睛瞥了骑手一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而且脸上也没了痛苦,骑手发现路寻看来,连忙低下头装作痛苦的样子,明明是轻伤却嚎的比断了胳膊还凄惨。
王钧昭听的烦心,就踹了他一脚,“别嚎了,一个大男人这副鬼样子,站你边上我都觉得丢脸。”
“看你那么希望我打开这个袋子,要不你来开?”路寻看向骑手,笑脸如花,说道。
“不,不,我这手臂坏了,做不了这事情。”
“少放屁,叫你去你就去,这么点伤就不叫不行,不行你就用牙咬开。”
王钧昭一脚给他踹到了马前,他毫无心理准备,没站住,直接四仰八叉的趴在了地上,他缓了一会,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回头望着一眼路寻二人,又转头来到了马身近前,而且似乎是有意的把背身冲向二人,把他所做的动作完完全全的挡住。
路寻怕他为了消灭证据,拿出书信时趁他们不备吃进肚子里,所以他也跟到近前。
书信被完整的取出的瞬间,路寻眼疾手快一把就把书信从骑手的手中抢了过来,骑手慌张的还想抢夺回来,但是几经挣扎无果后也放弃了。展开书信一看,上面连个收件人的信息都没有,只是一堆杂乱的文字和数字,让人摸不到头脑,只是看这文字倒像是地名。
‘1001邓峰4罗格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