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刘安?”浣君初回中原,对这些权贵王公尚不清楚,一时有些困惑。
张骞听出了她的不解,便解释道:“这淮南王刘安乃是高祖皇帝的亲孙,听人说他文武双全,才能卓著,乃是天下有名的贤德诸侯。他被封在淮南国,据说他还招揽了一批能人异士,在编纂一本叫《鸿烈》的书,如果那个高手是南方人士,估计十有八九是淮南王的部属。”
浣君听了,点了点头,可是片刻她又觉不对,再次不解地问道:“淮南王刘安代天子治理自己的属国淮南国,他手下的杀手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长安城,而且还是以那鬼影杀手的身份?”
浣君的疑问并非毫无道理,汉景帝时,以吴王刘濞为首的七位诸侯王因削藩之事起兵作乱,史称“七王之乱”。七王之乱被平定后,为防止各地藩王再次犯上作乱,汉王朝便严禁藩王离开属国,私自来京城,那就更是大逆不道了。这淮南王刘安在七王之乱时,就打算起兵响应吴楚叛军,是当时的淮南国相骗他说可以帮助他统领军队,响应叛军,结果得到淮南国军队的控制权后,反而襄助朝廷平叛,才得以保全了刘安的淮南王之位。当然,后来朝廷暗中知道了这件事,淮南王刘安便上了“黑名单”,他想轻易离开淮南国,怕是可能性不大了。
张骞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半晌语气略带尴尬地说道:“浣君你有所不知,淮南王刘安虽然难以抵京,但是他在京城还是有代理人士的,那人便足以调动淮南王帐下的的能人门客。”
浣君听出了张骞语气中的不自在,追问道:“小妹听张大哥语气有些不自在,斗胆问一问那代理人是谁,不知张大哥可否明言相告?”
张骞有些犹豫地回答道:“那人便是淮南王的女儿,淮南国翁主刘陵。”
提起这刘陵,张骞就有些不自在。这刘陵乃是刘安亲女,长得美丽动人,而且聪慧善辩,留在长安,是为了她父王结交权贵宗室,从而获得更大的政治利益。
女人拋头露面,在一群大男人中纵横捭阖,不论她如何聪明伶俐,那风评名声恐怕不会好。尤其这刘陵,还是个相当美丽的女人。
新君即位刚刚一年,刘陵便多次有意结交皇帝身边的近臣了。张骞作为皇帝的信赖股肱,自然也是目标之一。可张骞一向冷静自律,自知若是上了这结交藩王的贼船,对自己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故而多数婉拒了刘陵的盛情邀请,即使是无法推辞的,也会与他人同去,生怕有所风言风语。他可以洁身自好,但皇帝身边的其他近臣可不是如他一般,常常有身边好友与那风流翁主的桃色韵事传到他耳中,令他尴尬不已。
今日与这心仪女孩儿谈起这祸水红颜,更是患得患失,生怕浣君日后了解了淮南王翁主的名声后,对自己产生误会,故而语气都有些犹豫。
大抵世间恋爱的男女都是如此吧,往往一件极其平凡的小事,却因为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反而变得复杂莫名了。
张骞也没有想到,这刘陵,将会成为他与浣君恩怨纠缠的索引。
当然,这已是后话了,今时今日,浣君也是刚刚得知这刘陵的存在,还对这可以驱使淮南国能人的年轻翁主充满了好奇,她追问道:“这刘陵翁主年龄几何?听来她是个很有才能的奇女子……”
“这刘陵翁主年龄不大,也就比浣君你稍长几岁,她多年在京城纵横捭阖,结交宗亲权贵,确实有些本领,而且……”张骞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浣君听他话说一半,追问道。
“刘陵翁主结交联络高官重臣,以及天子左右,乃是为其父淮南王联络政治盟友,她父王素来贤名远播,又竭尽全力笼络权臣,恐怕不是什么好现象,”张骞说道。
“但是话又说回来,”张骞接着说,“这刘陵全力结交重臣,而如今朝堂之上,论声势,论煊赫,谁人能及魏其侯与武安侯二位,刘陵奉承讨好他们还来不及,怎么会派手下高手杀害他们的得力门客助手呢?”
浣君想了一想,摇了摇头,这朝堂之上错综复杂,她实在是难以弄明白。可这杀手的武功修为确实可以杀死田簋,而他那招诡异瞳术,也足以出奇制胜突起发难,伤了姚益的性命。
她陷入沉思,忽然又听到张骞说道:“此间情形缘由错综复杂,恐怕咱们在这空想也不得其解,但是幸运的是我们已经大概判断出了这杀手的来历出身,明日回京,我们便循着这南国高手的线索追查下去,相信不久便能水落石出。”
几次接触下来,浣君已经见到了张骞的才智与正直,如今案件复杂,由他主导调查,该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浣君甜甜道:“一切就听张大哥安排。”
张骞听了浣君这甜甜的声音,心中又是一暖,生出了莫名的喜悦情感。
他坐在旧祠门口,抬头看了看那仿佛格外美丽的月亮,仿佛又见到了浣君娇美的容颜,而佳人现在,就与自己一帘之隔。这静谧的夏夜与皎洁的月光,深深地印进了张骞的心里,成为了他心底最美好的回忆。
而此刻,十数里外的丞相府中,也有一人在抬头望月。这人四五十岁的年纪,身形孔武,气势不凡。此人正是当今太皇太后的亲侄,丞相魏其侯窦婴。他身后坐席上,左一右三坐着四人,乃是那太仆灌夫和姚氏三杰。
窦婴抬头望月,沉默不语,仿佛正在沉思重要地事情。他身后的灌夫与姚氏三杰四人面面相觑,不知君侯因何沉思。
“仲孺啊,你适才说以武安侯手下的谋士籍福之意,武安侯他不欲深究那田簋之死?”窦婴突然开口问道。
“正是,”灌夫答道,又恨恨地说道:“哼,那籍福势利小人,初时在寄居在君侯的府邸,君侯待他极其宽厚,对他礼遇有加,结果他翻脸无情,背叛了君侯转而为他人卖命,真是无耻至极。还有那田蚡小儿,原本就是君侯手下的门客,如今凭借他姐姐,一朝显贵,便飞扬跋扈,一点不给君侯面子,真是令人气愤!”
“仲孺啊!我已多次和你说过,不要总是意气用事,武安侯才能卓著,博学多才,其姐王太后也是端庄沉稳,谦逊礼让,更重要的是,当今天子虽然年纪尚轻,却英明果敢,显现出了雄主的气魄,王太后登临高位,乃是母凭子贵,未尝不是我大汉的福分。况且以武安侯的能力,早晚不在人下,他的富贵乃是必然!你冲动易怒,因为这些事记恨贵人,怕是早晚要引火上身啊!”
灌夫原本是沙场悍将,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所向披靡,脾气也是火爆异常,这性格,若是战争,恐怕是敌人的噩梦,但在这朝堂上,反而成了他的短板,灌夫也因为自己的暴躁脾气,得罪了不少要员。他一向骄纵,谁也不服,得罪了他人,也不会赔礼服软,所以少有交情深厚之人。
他只敬佩能力出众,敢于担当责任,拯救风雨飘摇的帝国的魏其侯窦婴,甚至作为魏其侯的下属也心甘情愿。若说这朝堂中他还会听谁的劝告,也就是魏其侯了。
“灌夫知错,君侯恕罪,”灌夫谦恭地说道。
“我非责备仲孺,仲孺于我情若兄弟,我说这些,不过是希望仲孺一帆风顺罢了。”说到这儿,窦婴话锋一转,对姚氏三杰说道:“姚门的三位英雄,如何看那山庄中的众人呢?”
姚氏三杰听见魏其侯向他们发问,目光交换了一下,之后三杰中的老大姚无极行礼说道:“回禀君侯,那山庄中的众侠本领高强,我等大开眼界,但是能一剑夺了姚益性命的功力造诣,恐怕只有大侠郭解一人,但是,那郭解与我等家族渊源极深,我等坚信他不会伤害我们族人。”
“就是说,你们认为,鬼影杀手不在山庄中?”窦婴问道。
“正是,君侯为何有次一问?”姚无极不解地问道。
“那这又是何人所留呢?”魏其侯一边说,一边转身从袖子里拿出一片帛条,递给了灌夫和姚氏三杰。
那帛片不大,上面写着几个字“鬼影在蒹葭山庄”。
姚无极见了,十分奇怪,赶忙追问道:“君侯何处得到这布帛?”
“就在你们四人动身前往蒹葭山庄的傍晚,我在书房桌子上发现的,”窦婴平静地回答道。
听了这话,灌夫与三杰更是大惊失色,有人潜入丞相府邸,将这讯息放在君侯的寝居内室之中,若是发难伤害君侯,后果不堪设想。
灌夫马上请罪,“是下臣防范不严的罪过,连累君侯受惊了。”
窦婴却大笑道:“仲孺小看我了,当年梁王夺嫡,一夜之间多名重臣被害,袁盎公也因此殒命,那鬼影猖獗,我也没有丝毫害怕,如今这潜入之人,只留讯息,明显目的不在谋我的性命,我怎会担惊受怕?”
他接着对三杰说:“三位英雄造诣非凡,我十分相信三位的眼光,想来三位的判断不会有太多问题。”
“那么,问题就是,这留书之人,又为何说杀手在蒹葭山庄中,这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