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宜江城东郊王朔祠。
晨光透过祠堂上厚厚的树荫照射下来,斑驳的光影洒在了站在堂前的几人身上。
夜锦负手立于门下,微笑看着眼前的白曜和阿九。
而在他身后高高的堂顶飞檐上,林老头正躺在那里打着瞌睡。
“阿曜,小九,接下来夜某会好好教导你们,因你们的身体素质和起点不同,锻炼的强度和方式也会不同。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路是自己选的,再难再苦也不能轻言放弃,明白了吗!”夜锦脸色一正,严肃地说道。
“是!”白曜和阿九忙齐声喝道。
“好。”夜锦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朝白曜招招手,转身朝树林里走去,“阿曜,你先跟我来吧。”
“来了,师父!”白曜兴冲冲地跟了过去。
两人在林中走了一阵,夜锦忽地在一棵小树面前站住了脚步。他仰头向树上看了看,接着双手合十对着它深深鞠了一躬。
“阿曜,你看到上面的果子没有?”夜锦指着树上的一个青色的果实问道。
“嗯!”白曜看着那果实点头道。
“好,你将它打下来罢。记住,不要用手摇,只能靠打击的力道。你来试试吧!”说完,夜锦便转身离开了。
白曜一愣,随后自言自语道:“这就是锻炼?……不管了!夜叔让我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来吧!”
说罢他双手握拳,大喝一声,猛地砸到了树干上。
小树顿时一阵颤动,哗哗落下了不少树叶。那果实却只是摇了两下,还是牢牢地挂在枝头上。
“好疼啊……继续!”白曜吹了吹发红肿起的手指,咬了咬牙,继续砸起树干来,他的声音不断地在树林中回响着。
“啊,动了动了!”
“哎哟,好疼!都流血了。”
“就差一点了,再来!”
日头渐渐升高了,时间已近午时。
祠堂前的空地上,阿九正举着两块巨石在地上扎着马步,他浑身大汗淋漓,脚也在微微颤抖着。
夜锦和林老头则坐在祠堂飞檐上,谈论着事情。
“夜兄,前些日子在破屋附近出现了一个神秘高手,林某与他过了几招,差点被他飞针所伤。”林老头面色凝重地回忆起那日街角的事来。
“还有此事?速速说来。”夜锦脸色凝重地说道。
林老头点点头,将白曜受伤被书童带来的事说了一遍。说罢他忧心道:“夜兄,莫非是咱们踪迹败露,那人派人来灭口了?”
夜锦沉思片刻,摇头道:“不必担心,此人应该是那秦家小姐身边的暗侍。这倒让夜某想起了以前郯京的一位秦姓官员,他身后的确跟着两个惯使飞针的高手,想来就是那人了。”
林老头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担心道:“原来如此。可阿曜却把那位秦姑娘认做了朋友,咱们要阻止他吗?在下担心…”
“不必。阿曜好不容易才交的朋友,我们为何要阻他?”夜锦淡淡说道。
“是。”林老头恭敬地答应下来。
夜锦笑了笑,道:“林兄,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谨慎。想开点吧!事情若是命中注定,没有人能逃避的。”
说罢他不再多说了,而是纵身一跃,来到了阿九面前,道:“小九,先练到这里了,休息一下吧。”
“呼!”阿九松了口气,轻松地手中两块巨石丢到了一边,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里不断地喘着粗气。
这时,树林深处传来了白曜高兴地叫喊声,“夜叔,我拿到了!”
在两人的注视下,白曜从林中灌木里钻了出来。
他用满是伤口的手捧着一个青色的果子,兴冲冲地跑到了夜锦前面。
“夜叔,你看!”白曜开心地把果子递给了夜锦。
他本以为夜锦会好好夸将自己一番,却没想到他脸色一黑,皱眉训斥道:“太慢了!这么细的树,你居然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拿到此果,肯定是偷懒了!罚你今日多蹲一个时辰的马步,现在就去罢。”
阿九听了,立刻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哈哈,真笨啊!傻子曜。”
“是……”白曜瞪了他一眼,无精打采地答应了下来。
刚要屈身扎下马步,夜锦忽地打断了他,道:“等一下,把这两个石碗拿上。”
说罢他从一旁的食盒中拿出两个沉重的石碗来,里面装着些粗粮饭食。
白曜接过石碗,顿时感到手上一沉,不禁愁眉苦脸地埋怨道:“好重啊,真要拿着它吗?”
夜锦对他的抱怨置若罔闻,接着说道:“不要在此扎马步,去河滩上吧!这里面放的是你的午饭,如果你摔倒了或是手滑没抓住,那中午便没饭吃了。发什么呆,还不快去!”
白曜听地愣在那里,难以置信地问道:“夜叔,你开什么玩笑?石滩上覆着青苔,那么湿滑我又怎能站住?更别说手上还要拿着两个石碗了。”
夜锦却严厉地呵斥道:“莫要再找借口!如果连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那你便放弃去酒楼干杂役好了!”
听他这么一激,白曜心底里一股子倔劲上来了。
“我这就去!”他应了一声,拿着石碗朝江边石滩走了过去,心里暗自说道:不就是蹲个马步么?这能难得倒我!
踩在江边的石滩上,脚下密布的碎石硌得白曜脚底生疼。
他忍痛迈步,缓缓朝前走去。渐渐地脚下开始有水流漫了过来,越靠近宜江水流越湍急,脚下的石面也开始有了水藻青苔。
坎坷不平的石滩加上青苔,白曜顿时感觉寸步难行,心里不禁想到:就在这儿吧,再往里就到水深之处了。
他打定了主意,当即抬起左脚,想找了个稍微舒服的地方站定。
哪知白曜脚底刚触及石滩,便感觉一阵打滑,身体一个趔趄不由自主地往前倒去。眼看就要迎头摔倒在水中,情急之下,他慌忙伸出右脚上前一支,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白曜艰难地抬臂蹭了蹭脸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扎起了马步。
刚刚蹲下,只觉脚下清流涌动,迎面吹来习习凉风,他的脸上不禁摆出一副惬意的表情。
阿九见他一脸享受的模样,嘴角一翘笑道:“哈哈!傻子曜还不知道后面有多难受呢!夜叔,一开始就让他练这种会不会太难了点?”
夜锦看着白曜的身影,摇头说道:“放心,阿曜和你不一样。你可别小看他,他心里的执念很深,这会让人激发出很大的潜力。”
阿九听了有些不服气,撇嘴道:“是吗?夜叔,不如咱们定个赌约,我赌他坚持不了半个时辰。要是我赢了,下午就让我自己去玩吧!”
夜锦微微一笑,答应了他,“好!如果阿曜坚持了半个时辰,那你可要跟着林兄练习一下午的内劲。”
“嗯!”阿九点了点头。
白曜当然不知道二人拿他打赌的事情,这才过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便感觉手臂和十指有些酸麻,身上的伤也在隐隐作痛,还好不是很明显,他还吃得消。
时间渐渐流逝。
随着太阳慢慢地升高,遮挡着白曜的树荫也慢慢地往后缩去,将他整个人都暴露在了毒辣的阳光下。石滩上的江流也变得湍急起来,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双腿。
此时的白曜满头大汗,再也没了刚开始那股轻松劲。他浑身上下酸痛无比,手脚不停地颤抖着,手中的石碗也随之抖动起来。
“好渴,好累,好热,我不行了……不行,我得坚持,再坚持一会!”白曜眼前开始冒星星了,但他还是紧咬着牙,继续坚持着。
“夜叔,过去多久了?”阿九懒洋洋地躺在祠堂下,逗弄着手中的一只松鼠。
夜锦正闭眼在地上打坐,他没有睁眼,说道:“已经半个时辰了。阿曜还在坚持,你输了。”
“哼,傻子曜居然能撑这么久,没意思!”阿九一听,没好气地捏了松鼠一下,将它丢回了树丛里。
他把目光移到了白曜身上,大喊道:“傻子曜,坚持不了就不要硬撑着!休息一下吧!”
白曜却没理会他,他现在已经浑身麻木了,身体僵硬地保持着一个动作不能动弹。
“……这家伙。”阿九顿时泄了气,放弃了打扰他的念头。
太阳越升越高,估摸着已经过了午时。
天气开始变得十分燥热,连坐在树荫下的阿九都忍不住脱掉了上衣,不停地拿木桶往嘴里灌着水。
“这天也太热了,傻子曜不会有事吧!”阿九扭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白曜,开始担心起他来。
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白曜手中的石碗掉进了江水里。接着他脚下一软,身体笔直地朝前倒去,摔到了水中,顿时溅起了一阵水花。
白曜顿时感觉浑身一阵舒畅的凉意,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阿曜!”阿九见了,慌忙站起身。连鞋都没穿就直接朝河滩跑去,把白曜搀了起来,背着他回到了祠堂前。
白曜闭眼躺在地上,嘴里还夹着几根带着河泥的水草。
阿九哭笑不得地朝他背后一拍,白曜猛地咳嗽了一阵,嘴里吐出一大口水来。
“咳咳咳!”他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感觉浑身上下酸痛无比,腿脚抽筋蜷了起来。
但他还是强笑着看向夜锦,问道:“夜叔,我做的还行吗?”
“……好。”夜锦一怔,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哈哈!阿九,麻烦你把我的饭拿过来,我好饿……”白曜嘻嘻一笑,手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地上的石碗。
阿九低头一看,石碗中的粗粮饭食早就被水泡糊了,上面还沾上了许多泥巴沙粒,他拿过去对着白曜说道:“这不能吃了,我给你拿好的。”
“不必了,我吃这个就行。”白曜摇摇头,端起石碗大口地狼吞虎咽起来。
夜锦见此微微一笑,随即说道:“吃吧。吃完了休息半个时辰,下午还要练眼劲和耳力呢。”
“……”白曜端着石碗的手顿时一滞,说道:“夜叔,我现在浑身上下疼得难受,实在是没法继续了。不如咱们休息一下,明天再继续吧。”
夜锦摇摇头,拒绝道:“不行,这点伤你就撑不住了?我告诉你,这伤在江湖上根本不算什么!那里刀剑无眼,实力不济随时都会丢了小命……不要再找借口了。快吃吧,时间不等人!难道你不想当大侠了?”
“是!”白曜打起精神来,答应道。
“对了,一会记得从这里担水灌满临江楼的五口大缸,以后每日都要这么做。”
“……是。”
就这样,白曜在夜锦的教导下,每日进行着刻苦的修行。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因白月坞一事前来的江湖中人皆被官府拦在了外面,夜里偷偷潜入也没发现宝物,便失去了兴趣纷纷离开了宜江,城里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白月坞灭门一案终日追查不到凶手,也无人提供线索。无论是官府的人,还是江湖的人,皆是铩羽而归,无可奈何放弃了追查。
姜不逢在白曜家里暂时住了下来,他的腿也在秋后恢复了,开始每日出城在附近山中寻找药材。并且不断地在白曜身上试各种疗法,针灸,药酒,药浴…
白曜有好几次在服药时中毒,所幸姜不逢医术高明,总能在他奄奄一息时将他从鬼门关拽回来。为此白曜多留了个心眼,每天有空就在家里翻看姜不逢带来的医书,暗自记住那些药材的效用。
在姜不逢的日夜熏陶下,白曜学到了不少医术。他身上每月一发的蛊虫也在服用过大量药力的作用下渐渐好转起来,慢慢变成了三月一发作,到后来甚至半年才会发作一次。
夜锦见了自然非常欣慰,对白曜的训练也越发严格起来。
铁砂练掌,单手提桩都是家常便饭,他更是将白曜独自留在宜江附近山林中,让他在山林中待上数日。所幸白曜看过了秦二留下的的载物志和姜不逢的医书,辨识出了不少林中草木。刚开始他还有些不适应,后来慢慢地习惯了山中的生活。
山中野猪黑熊野狼频出,但经过他多日的修炼,身体素质提高了不少,轻松打发了它们。颇为棘手的是剪径小贼和逃窜的土匪强盗,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其中一个其貌不扬的瘦弱强盗,那强盗武功极高,两三下便轻松击败了白曜,在他身受重伤危在旦夕之时,夜锦出现将强盗一掌击毙。
还有一次他偶然遇上了一名美貌少女,自称被土匪劫了逃出来却迷了路,白曜没什么阅历轻易地答应了带她出去,半路被少女下药迷晕了过去。少女发现他身上没值钱的东西,想要杀人灭口,夜锦直接出手一枚石子打中了她的太阳穴。从此白曜长了不少心眼,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了。
白曜自从得了那枚扳指日夜将它放在腰间,有一次去当铺打听朝奉却说它只值五文钱,白曜便放弃了将它当掉的想法。
他经常翻阅书童留下的载物志,经过多年地阅读,书页已经发黄发皱了。他把结识书童的事情告诉了夜锦,夜锦听了白曜的话后,安慰他以后可以去找书童。
白曜便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找到他,把这本书还回去,还要问清楚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他早就问了姜不逢书童一直在寻找的药材的事,姜不逢有些惊讶,随后告诉他那草药名为寒山针,只有扶梅谷里的一道瀑布下才长着一些。
白曜心里暗自记下,想要给书童一个惊喜。
宜江城里,德旺居和临江楼两处酒楼的明争暗斗也渐渐变得激烈起来。德旺居那任掌柜隔三差五雇人到临江楼寻衅滋事,所幸在新上任的易捕头照顾下,临江楼并没有吃亏。
麻杆和光头也经常和白曜他们起冲突,虽然白曜武功见长,但他仍然不是光头的对手。
夜锦知道了后,只是说了一句如果宜江白曜都无法待下去的话,那么江湖也没有必要去,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白曜被他的话深深地刺激到了,更加刻苦的修炼起来。
时间就在白曜修炼之中,缓缓前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