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先生,有事要和在下商量么?”夜锦走到姜不逢身后,出声问道。
“此间事了,姜某明日便要离开宜江了。”姜不逢负手站在池塘边,抬头看着远处的夕阳,淡然说道。
此话一出,夜锦脸色微变,道:“姜先生这么着急吗,莫非有什么急事?”
“姜某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我要去边境一趟。”姜不逢突然转头看向夜锦,略有深意地说道。
“什么!”夜锦听了十分激动,急切地问道:“姜先生是要去救在下的族人吗?”
姜不逢没有否认,继续说道:“只是尽些绵薄之力罢了,这也是老头子死前的遗愿,姜某只想帮他完成心愿。”
“太好了!有姜先生出手,他们一定会得救的!”夜锦十分惊喜,不禁开口大笑起来。
“还有一件事,这里面的东西,请夜兄收下吧。”姜不逢从怀里取出一个匣子递向了夜锦,它和之前给白曜的那个匣子长得一模一样。
“嗯?”夜锦一愣,随后接过匣子打开了。
只见里面放着一个表面泛着凛冽寒气的白色丹丸,上面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那颗柏昙心姜某只用了其中的一些,将剩余的部分混入了其他药材做成了此丹药,它应该可以缓解你的…”姜不逢说到这便戛然而止,沉默下来。
“这,这……”
夜锦捧着匣子的手有些颤抖,他脸色一变,突然俯下身来,单膝跪在了姜不逢面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姜某不想去猜你的身份。但姜某知道,你我都是有心结之人,如果就这么发病死了,肯定会心有不甘……不管怎么说,夜兄,尽力而为吧!”姜不逢没有扶他,背过身慢慢说道。
“姜先生的恩情,夜某永生难忘。在下以树神的名义发誓,夜某愿永生听候姜先生的差遣,永不背叛。”夜锦面色郑重地发誓道。
“夜兄,你?!”姜不逢面色惊诧,旋即苦笑道:“夜兄用得着以贵族的树神来发誓吗?真是折煞姜某了。此次一别,山高水远,你我再次相遇遥遥无期,各自珍重吧。”
“……”夜锦听了此言,也沉默了下来。
姜不逢扶起了他,笑道:“不说这个了……还记得初遇阿曜之时,姜某历经劫难,已然心死,本没打算苟活于世。可不知怎么,就这么潜移默化地被他感染了,心中的事也渐渐想开了很多。”
“是吗?”夜锦同他一起大笑道:“哈哈,阿曜就是这样的人呢!这么年轻气盛,胆大心细,这次让他到江湖上见见世面,说不定会变得稳重些。”
“姜某倒是很羡慕他这性子的,能一直为了心之所向而努力……夜兄,你真的放心他一个人出去吗?如今的江湖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就算是一些成名高手,也不能保证十成十地全身而退啊。”姜不逢感叹道。
“唉,在下已经给白兄道过歉了,希望他能够原谅我。这既然是阿曜自己选择的路,就让他自己走下去吧,夜某本就没资格干涉他。”说到这,夜锦回忆起以前的事来。
十多年前,郯京郊外。
雷霆惊动苍穹,大雨倾盆而下。
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中,几个浑身鲜血的人正跌跌撞撞地逃亡着。其中一个身受重伤的男子忽然身体一软,停了下来,撑着竹子勉强站在了原地。
“白兄,你怎么了?”走在前面的一人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他连忙转过身带其他人走到了男子的身边,此人正是夜锦。
“我……怕是不行了。”男子苦笑一声,将一个裹在襁褓里的婴儿递到了他的手上,颤抖着身体说道:“统领,麻烦你帮我照顾好他!千万不要让他踏足,踏足江湖!”
“……”夜锦眉头紧皱,眼神复杂地盯着男子看了许久,最终闭眼点了点头。
见此男子才松了一口气,他眼含泪光宠溺地看着婴儿,喃喃道:“曜儿,爹无法陪着你长大了。你要好好听夜兄的话,将来读书考个功名,让老爷子高兴高兴,也算替我这逆子弥补一下过失……”
此时画面一转,白曜在临江楼里委屈倔强地求他的场景又浮现在了面前。
“唉!”夜锦心口一痛,不愿再回忆下去了,嘴里喃喃自语道:“在下真是无法拒绝他的请求。白兄,阿曜应该知道自己的事情,还请原谅……”
“夜兄,心里不要总是想着太多事,这对你的身体很不好。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你这副身躯恐怕撑不过五年。”姜不逢见他心事重重,过来劝阻道。
夜锦点点头,感激道:“多谢姜先生提醒,在下会注意的。姜先生若是执意明日离开,临走前不如好好饮上一杯。我等江湖相逢便是有缘,今夜不醉不归!”
“请。”
今朝有酒今朝醉,江湖儿女,向来如此。
那夜皓月当空,洒在茅屋前面。
几人坐在池边以天地为席,沽酒置宴,纵意豪饮,抛却心中忧愁,与友举杯高歌。
“哈,头好痛啊。”
一夜过去,白曜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头疼欲裂,口干舌燥。刚想取杯水喝,转头却发现屋子里空空如也,姜不逢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好!”他吃了一惊,急忙冲出门去,却只看到夜锦独自一人坐在池塘边,正在闭目打坐。
“夜叔,姜先生呢?”白曜问道。
“一个时辰前就离开了,他见你睡得正香,便没有打扰你。”夜锦淡淡说道。
“啊?”白曜听了却有些不满,“姜先生怎么这样啊,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可能他不想看到离别的场景吧!”夜锦叹了口气,接着换上一副命令的口气,喝道:“好了,阿曜!现在就去完成晨练,然后带着几块豆腐到祠堂前见我!
说罢他轻点地面,转眼间不见了身影。
“豆腐?”
白曜愣在了那里。
一个时辰后,王公祠堂前。
夜锦看着眼前的一筐刚做好的豆腐,细嫩光滑,白净柔软。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虽然有点少,但是先用着吧。”
白曜有些好奇,问道:“夜叔,你要我买豆腐做什么?教我做菜吗?”
“哈哈!傻子曜,真是个傻子。”身后的阿九听了,大笑起来。
夜锦瞪了他一眼,对着白曜说道:“阿曜,把手伸给我。”
白曜虽然有些疑惑,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夜锦在他腕上一搭,点头说道:“嗯,恢复得还挺快,姜先生的手段还真是高明。阿曜,运气试试,把所有的气全部聚到掌心来!”
“不行,这样会伤到你的!”白曜一愣,随后摇了摇头。
阿九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哈哈,真笨啊,傻子曜!”
夜锦笑了起来,“放心,你尽管去做,我没事的。”
“既然如此,夜叔,见谅了!”白曜点点头,沉下心来,丹田之气不停涌动,聚集在了手心。可夜锦却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一样,丝毫没有反应。
“好了,停下吧。”夜锦唤他停了下来,沉思道:“我还是小看了此内功的威力,想不到你竟可以调动如此多的内力了。”
阿九听了瞪大了眼睛,道:“夜叔,傻子曜的内力难道?”
夜锦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道:“可以说与你不相伯仲。”
“什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吗?傻子曜,你可别得意太早!”阿九有些嫉妒地说道。
“哈哈,小九儿是嫉妒了吗?”白曜沾沾自喜道。
夜锦没有理会两人,接着说道:“本来夜某打算让你去玄水观里修习内功,可没想到你居然提前得到了一本内功还真的练出了内劲,那夜某就先在此提点你两句。”
白曜连忙点了点头,认真听了起来。
夜锦将一块嫩豆腐平放到了手上,他掌心轻轻运劲。只见豆腐上瞬间出现了道道裂缝,被均匀地分割开来。切口光滑,犹如利刃切成。
“每个人对自己体内的真气掌握程度都是不同的,有人对内劲收发自如,还有些人则根本无法掌控自己体内真气,下手没有轻重。你一定要熟练地掌控自己的真气,莫要由它恣意妄为。”夜锦看着那豆腐,淡淡地说道。
他举起筐子放到白曜面前,微笑道:“阿曜,你来试试吧。”
“是!”白曜心里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了,他连忙取出一块豆腐放在了手上。
夜锦接着嘱咐道:“记住,一定要小心地控制内力的力度和速度,切忌三心二意,急于求成。”
白曜点点头,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丝真气,慢慢地聚集在了手上。
“啪——”地一声响,那股真气刚运到掌心,豆腐便被震碎了,残渣顿时溅了白曜一脸。
“哈哈,真笨!”阿九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没关系,刚开始都会这样,继续吧!记住,一定要控制住它,不要让它任意施为!”夜锦微笑着鼓励起白曜来。
“好!”白曜沉下心来,再次取出了一块豆腐放到了手上。
他谨慎地控制着比刚才还要少的一丝内劲,一点点地移到了掌心上,便是这么短的距离他就用了一盏茶的工夫。
白曜身体紧绷着,脸上满是汗水,终于将那丝游离不定的真气聚在了手心。此时,豆腐突然轻轻地颤动起来,他急忙将气一敛,才让豆腐避免了被震碎的下场。
“做得好!接下来仔细感受自己真气的聚集之处,让它快速地将豆腐切开!”夜锦有些意外,开始教导起他下一步的行动来。
“……”白曜闭上眼睛,脸上的汗水不停地滑落下来,将他的前襟打湿了一片。
他按照夜锦所说小心地将真气聚在一处,接着猛然朝外迸发了出去!
内劲如刀,猛地将豆腐从中间削成了两截。
“好累啊!”白曜做完了这些,浑身上下的力气几乎被透支一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什么!”阿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白曜,惊讶道:“傻子曜。你这,这是第二次就,就这样了?”
夜锦表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每个人对内劲的掌握程度不同,有些人天生就可以非常熟练地运用真气。阿曜,你可不要因此而自满,接着练吧,今日不把一块豆腐完整地切成四块就不要吃饭。”
“是!”白曜充满自信地点点头,再次拿起豆腐放到了掌心上。
时间慢慢地推移,太阳越升越高了,转眼便到了午时。
可接下来的几次尝试里,白曜似乎有些自满,加上内心急于求成,连续捏碎了好几块豆腐。
夜锦有些恼怒,上前抽了他手心几下,斥责道:“阿曜,你以为江湖中只有你才是有天赋之人么?夜某告诉你,江湖之大,天纵奇才如过江之鲫,但真正成名者却不到十中一二!他们全都沉浸在了旁人的赞誉和浮名之中,渐渐地迷失了自己的本心,终日松懈倦怠被江湖所抛弃,难道你也想这样吗?!”
白曜一听这话,终于打起了精神,聚精会神地练了起来。
“啊,碎了!”
“可恶!又是差一点!”
“太好了,可以分成三块了!下一次一定行的!”
“为什么会斜呢?再试一次吧!”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白曜拖着疲惫的身躯捧着手上切成四份的豆腐走到了夜锦面前,笑道:“夜叔,你看……”
夜锦微微一笑,拍拍他的头,道:“干得好!怎么样,饿不饿啊?走,夜某亲自下厨给你们做好吃的!”
“太好了!虽然夜叔做的菜很难吃,但是也比我自己煮的好呢!”
“臭小子,小声点啊!”
“夜叔,你不是说人无完人吗,怎么还不让我说呢!”
“……”
“傻子曜,会说话你就多说点啊。”
三人一边拌嘴一边往城里走去,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