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和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看到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这个人对着自己微笑,这微笑中藏着很多的深意,但是这些对钱小和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还有钱小和怕的人?
不但有,还有好几个。虽然有一些已经死去了,但是死去的人往往比活着的人更有分量。
现在看到的这个人,就是钱小和比较怕的一个。
因为这个人已经死了。
但是,已经死的人怎么还能微笑着看着自己?
钱小和背后发凉,但是脸色依然从容。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钱小和怕过什么。挣扎了两下,想坐起来,当然知道肯定坐不起来了。
这个人一动不动地看着钱小和,微笑僵硬却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眉山快刀客赵无穷!
钱小和在五年前亲眼看到这个人死在老山棋客的黑白棋之下。
如果快刀客没有死的话,没有人敢说自己的刀快!如果有人不服,最终会体验到丝毫没有痛楚地身首异处。
但是,现在快刀客不但没死,还好好地站在钱小和的眼前,并且露出诡异的微笑。天下人都知道,眉山快刀客从来没有笑过。现在他笑了,那么一定会发生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一定是钱小和不知道。
房间不远处,何潇潇被绑在柱子上,嘴上被塞进了一只袜子。
钱小和终于知道了一件事情的真相,那就是昨晚怎么找也找不到的一只袜子,终于出现在了何潇潇嘴里。何潇潇当然知道这袜子很臭,但是即便是想骂人也说不出话来。
无形的软骨散在屋内还残留着一些气息。一定是何潇潇想将快刀客迷昏,但是没想到对快刀客一点用都没有。
毒,虽然厉害,但是对于死去的人,能有什么用。
显然,快刀客赵无穷并没有死,但是何潇潇的毒对他并没有产生什么作用。
终于,两个人对视多时,快刀客忍不住了:“小子,软骨散的滋味如何?”
钱小和摇摇头:“我对软骨散最熟悉,这滋味当然不好。”
“跟我走一趟?”
钱小和最厌烦的就是被别人控制。所以,在快刀客还未拉起来自己的时候,手中的匕首已经架在了快刀客的脖子上。
快刀客表情愕然,想不通五花大绑的钱小和是怎么挣脱绳子的。
快刀客当然想不通,但是钱小和却在丢失袜子的时候就知道有事情要发生了。因为,钱小和从来没有丢过袜子,如果丢了,那么一定是画荷坊进贼了。
钱小和最擅长的就是捉贼。所以,当快刀客从水底进入画荷坊的那一刻,钱小和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令他想不通的是,快刀客既然已经死了,为何还要活过来,还要来到画荷坊找自己。
在快刀客寻找钱小和的过程中,钱小和也在默默注视着快刀客的一举一动。
能够令死去的人活过来,一定不是简单的事情。能够令快刀客重出江湖的人,一定不是简单的人。
当何潇潇忽然进入画荷花的时候,钱小和知道快刀客一定会将何潇潇绑了。虽然何潇潇善于使毒,小时候师从毒王九幽子,而且最后竟然杀了九幽子。但是,即便是这样,快刀客想绑她,还是有一定把握。
何潇潇从五云山回来之后,费了莫大的力气才找到了运河上漂流着的画荷坊。画荷坊已经是何潇潇心目中的家了,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回来。
结果,刚一上船,就被快刀客绑了。虽然何潇潇绝技在身,但是又有谁会在回家的时候,满心警惕呢?
快刀客赵无穷搜出了软骨散,吹进了钱小和的房间。
当然,钱小和对此心知肚明,不如先安安稳稳睡一觉。然后,睁开眼就看到了赵无穷。
钱小和将匕首架到赵无穷脖子上的时候,赵无穷除了吃惊,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吃惊,只是因为没有看清楚钱小和是怎么把匕首架到自己脖子上的。
“你必须跟我走一趟。”
钱小和笑笑:“我最讨厌的就是必须两个字,哪里有那么多必须要做事儿。”
“这个事情,是必须要做的事儿。”
眉山快刀客说必须要做的事儿,一定不是简单的事儿。
钱小和当然不会轻易离开画荷坊,除非有说服他的理由。
“让你最头疼的人让你去一趟。”快刀客眼睛不眨一下,“若是你杀了我,永远别想知道那个人现在哪里。”
想什么来什么!钱小和在上云河的时候,就隐隐觉得这个人好像在某处暗中看着自己,没想到这么快就请自己了。
当然,这么一说,谁也不信。
快刀客慢慢掏出一把生锈的钥匙,递给钱小和:“这个理由足够了吧!”
这是一把普通不能再普通的钥匙,但是上面雕刻的龙凤图案,让钱小和不得不重视起来。这是江湖上一直在找的钥匙,而且寻找了很多年。
江湖上寻找的东西,一定是重要的东西,但是现在却在快刀客手里。
这个理由已经非常充足,也只有那个让自己头疼的人才可能轻易拿出这么一把江湖上都想得到的东西。
钱小和慢慢将匕首收了回来,走到何潇潇身边,将她口中的袜子取下来,顺便穿到了脚上。何潇潇目睹了钱小和穿袜子的举动,满脸通红,各种脏话呼之欲出。但是,为了保证自己的端庄和优雅,只是微微一笑:“我不在的时候,你这袜子就不能经常洗洗!”
画荷坊不能没有何潇潇,少了何潇潇,钱小和的生活将陷入混乱,比如洗袜子。
如果天下人知道何潇潇为钱小和洗袜子的话,一定会有十二分的妒忌。如此美貌的女子,竟然要屈身洗袜子。但是,这是何潇潇心甘情愿的。从钱小和将她救回来,就心甘情愿地呆在画荷坊。
快刀客心中松下一口气,本来想着绑好钱小和,顺便欺负一下这个被冠以倾绝天下的美人。现在看来,好在没有欺负她,不然现在可能真的死了。
钱小和出了房门,眼前是无尽的大河。大河之中,零零散散漂流着些许船只。这些船只跟画荷坊相比,如同蝼蚁。
阳春四月的风吹过,带着些许温暖,但是钱小和心中,已经冰凉到了极点。这个人让自己头疼的人,最终还是出现了。
现在,钱小和想的不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而是想着如何跟这个人说第一句话以及第一句话的第一个字。稍有差池,并非身首异处那么简单。如果碰见这个人,立即去死,倒也没有多大的事儿,不外乎是个死。但是,比死还难熬的事情,还有很多,其中,有一件事情就叫做:碰上一个让自己头疼的人。
何潇潇跟着出来,指着远处的山影说:“龙凤一出,愿赌服输。这钥匙偏偏看上了你,看来这个人一定认识你。”
钱小和点点头:“何止是认识,我巴不得从来见过这个人。”
快刀客赵无穷站在两人身后的不远处,想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为何选中自己来请钱小和。目前为止,赵无穷依然不知道钱小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钱小和的功夫,天下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因为能够将匕首轻易架到自己脖子上的人,天下本来就没有几个。现在,多出来一个钱小和。
钱小和回头看看快刀客,微微一笑:“你必定不知道他为何派你来的原因。”
“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我对死人的兴趣比对活人的兴趣,更大。”
赵无穷哈哈一笑:“我本来已经隐退江湖,但是现在不得不出来。不然,老山棋客怎么会轻易将我打死?”
“不,不,老山棋客本可以轻易将你打死!”
赵无穷满脸震惊。
钱小和直视赵无穷:“那是因为一开始就有人不想让你死。”
“为什么?”
“或许,因为那人觉得一个人玩不如一帮人一起玩儿。”
何潇潇转身过来,拉着钱小和的胳膊说:“我也要去!”
钱小和当然想带着何潇潇过去,但是目前的情况看,带着她只会给自己增加负担。这次不是去秋田山庄,也不是上云河,更不是边疆。
这次去的地方,钱小和自己也不知道。当然,赵无穷更加不知道。正是因为不知道地方,所以钱小和才要去,正是因为知道那个人,所以才不能带着何潇潇去。
钱小和拿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这才说:“看起来,见面的第一句话我已经想好了,但是第一个字,还不能确定。”
画荷坊继续往前漂流者,但是钱小和已经不在上面了。
当然,赵无穷也不在画荷坊上面,但也没有跟钱小和在一起。他想跟着钱小和,但是发现从下船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看见钱小和。
钱小和喜欢一个人独行,因为独行的时候可以思考问题。比如今天这件事情,到底因为什么而发生。“龙凤一出,愿赌服输”这两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独行,便有充足的时候思考,也不用担心走错路。
因为,既然那人想让自己过去,必定会有人指路。
显然,指路的这个人不是赵无穷。
因为,赵无穷这次是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