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龟甲被置于台上,围观的人群顿时人头攒动起来,大大小小的吆喝声如同浇在烈火上的烹油,激得那黄袍和尚浑身颤动,吴介远远得都能听到他肚子前赘肉碰撞的响动,只见和尚咿咿呀呀地喊叫,两条扎了马步的粗腿压得愈发低沉。
吴介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盯着台上,心想自己不妨上去一试,成了可以给小英送去金钗,败了也无伤大雅。
和尚的吼叫突然停了,随之观众的吆喝也刹止了,台子周遭被寂静笼罩,就连远处车马都慢下来,甚至于有裹着锦衣的贾人探出头,众人纷纷把视线抛向从台下飞入和尚那猪蹄似的胖手里的红缨长枪。
憋了一口气的和尚紧握长枪,右腿重重一踏——吴介拧住眉头,敏锐的眼尖捕捉到了台面厚木如受击的鼓面,被这一踏锤得凹陷几分,这和尚的气力好生大,看来所谓‘刺擂’并非只是玩闹,想得金钗属实不易。
和尚的气焰随着这一踏张狂到了极点,原本枯叶似的披肩黄袍也顿时有被夺目成浮屠袈裟的势头。
此时如不趁热,更待何时打铁!和尚收拢笑脸,猛地睁大被肉块挤得几无痕迹的浊眼,临空大喝,吐出一字——“唵”。
声势洪洪若奔雷,气魄煌煌若鸣钟,全无浑身赘肉那般的油腻肥软。
吴介不禁心生敬意,人不可貌相,佛不可斗量,这秃驴看起来是个终日暴食酒肉的淫靡之徒,不曾想确有些本事,光听这声吼便可见丹田当中的气可谓海量。
把和尚胖胖的两股绑的尖细的结绳因肌腱膨胀而露出偌大的缝隙,宛如即将炸开的豆荚;大腿的形状已然被紧缚的绸裤现形,和尚肥躯前伸,乍一看像极了正准备蹬岸入池的蛤蟆,样貌着实滑稽。
周遭的寂静老早就被打破了,伴随和尚力喝,人群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似钱塘潮吞,汹涌扑来。
先前被吴介搭话的小生也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似乎台上站着的是自己,他一会儿双手握拳,一会儿抚抚衣角,吴介总觉得这家伙手中缺了一把折扇。
兴奋是要被分享的,否则就没什么滋味了,小生自然拉住吴介,方才憋在胸中的话一股脑儿地倒向他。
“兄台有所不知,小弟我经常来往此街,这‘刺擂’实际上自昨日午时便开始了,我观摩良久,有这位高僧气势的挑擂者屈指可数,大部分都是柴狗般的货色——也不瞧瞧自己的本事,就那个模样也想当跃龙门的鲤鱼。”小生忍不住撇撇嘴,满脸鄙夷。
旋即继续说,“过了这么久终于有个可堪看的了,不知高僧能否破甲。”小生两眼放光,最后还有几句话硬是语焉不详了。
吴介望向台上,只见和尚不知何时已经把矗立的长枪横捏指向龟甲,枪尾抵着腹心,枪尖无畏地指向甲心,二者相对而立。
又是一声怒喝:“钵”!
和尚随之由马步转而跨出一步,接着的还是暴喝:“陀”——紧接着又迈出一步。
吴介听着他口中咒词最终连成一串:“唵钵陀娑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