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他的声音说的这句话,时常都会在她脑海中回响,已经千万遍了。或许是因为他没有跟她多说过多余的什么的缘故吧。
她当时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只能听到他仅此的这么一句话。她只留意了他头上带的缯綵茱菊,那是宫里在重阳节前一天分赐给百官的。而他戴的正是自己闲来无事帮着尚宫局做的。
赵兮儿从此记住了孟起这个名字。
后来晚宴上,孟起在官家及百官面前表演了一套精彩绝伦的剑法,她虽然看不懂,但是她记住了那个身影。
又后来,因为自己琴音绕梁惊艳百官,官家极其高兴,赐了枣栗糕,她大着胆子将糕点转赐给了他,他没有说话,只是远远递来了一个眼神,是他父亲谢的恩。
她记住了那个深邃的眼神。
“爹爹,刚才练剑的那个哥哥极耗体力,这个枣栗糕不如给他吧!”
……
赵兮儿记得,那个时候,也像今天一样,天边异常的红,那轮红日也异常的近。
如果他还在,一定是他一路的护送自己南逃吧!如果真的那样,自己也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爹爹死了,临安被攻破了,他也早已经离开了。
或许他现在正在某一个地方,没有国破家亡的痛苦,也没有狼狈逃命的绝望,有的是一个他深爱的女子。
赵兮儿努力的埋藏着自己的情绪,因为此时是骑在驴上的,两只不知道磨出了多少血泡的脚舒服了许多。
双手握在鞍上,清了清喉咙,试着喊了莫归藏一声“莫前辈”。
过了一会儿,莫归藏嗯的应了一声。
她欲言又止。
莫归藏听她不说话,好像有些不高兴了:“有什么事?”
她琢磨了一下,说道:“晚辈想跟莫前辈打听一个人,不知道前辈有没有听过?”
“说来老儿听听,或者知道。”莫归藏回道。
过了半天,赵兮儿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者催促了她,她才徐徐道:“他是吉国公府的世子,喜欢穿白袍,很高大,跟前辈差不多高,他不喜欢跟旁人一样闲散,平常都见不到他人的,最喜欢就是练剑了,他的剑法很高很高,连殿帅都夸过他,还有他不喜欢说话,他跟奇怪,他会一个人去城门楼顶上坐着,我听说有一回,连爹爹都惊动了,他叫孟起。”
孟起二字,对她来说,似乎是一个人,又似乎不是,那种娓娓道来,又仿佛有一些陌生的感觉,好像是她在述说自己的信念。
莫归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赵兮儿并没有发现,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那个叫孟起的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她一次次想主动上去打招呼,自己贵为公主,却怎么也不敢走到那个身影面前。每一次,不知多少次,她都远远的看着,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开心,满足,忐忑,又空落落的。
每一次她都很期待,她感觉只有在宴请百官时,她的爹爹,天下的官家才是最英明的。
每一次她都能见到他的身影。
有一天,爹爹说要去吉国公府,她开心坏了,怎么也要跟着去。
吉国公府是他的家。
跟大多数的官宦人家相比,他的家要气派一些,又见到他了,还是乖乖的跟在他父亲身后,跟官家见礼。
他父亲是朝廷的大将军,听说他的爷爷更厉害,数次救朝廷于危难,叫做孟珙。
后来才知道,爹爹来吉国公府,另有目的,蒙古骠骑卫上将军刘整兵犯淮南,形势危急。
爹爹任他父亲为淮南安抚使,镇守淮州。
那一次,她和他相视而笑,也是唯一一次。
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他跟着父亲去了淮州。她一直都有私下打探他的消息,知道他一直都好,在战场上立了功,朝廷任他为淮州观察使。
一年多的时间,淮州都处于大军压境,争锋相对的白热化时期。
咸淳八年,蒙古十万军马围攻淮南,朝廷无援兵可派。坚持了数月之后,他父亲战死沙场,听说他也死在了战场上。
后来老将军夏贵援军赶到,淮南得于保存。
听到这个消息,她伤心到晕厥。后来殿帅告诉她,他没有死,只是不知道去了哪里,战场上没有发现他的尸身。
她一直都坚信,他还活着,从此以后因为这个信念,她很坚强。
“他是你什么人?”莫归藏这一问,才将赵兮儿唤醒过来。
赵兮儿不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也不知道,好像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连朋友都不是。”赵兮儿喃喃自语道。
“一个连朋友都不是的人,打听他做甚,老儿或许知道此人,却懒得去想。”
赵兮儿连忙道:“不是的,他很重要,莫前辈你好好想一想知道他在哪里吗?”
莫归藏扶须一笑,说道:“若是真见了他,你想说什么?”
赵兮儿又是被他问的不知如何回答,自己仿佛有很多很多一辈子都说不完的话想跟他说,但是他可愿意听?自己又怎能说出口?
“不说什么,我就想看看他,见他一面,此生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说的凄婉。
莫归藏不语,赵兮儿追问:“莫前辈,你当真知道他吗?”
“听过,却没有见过,小丫头你当真要见,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去哪里找。”
“前辈都是怎么听说他的,他还好吗?”赵兮儿有些急促的问道。
“好不好不知道,不过他还活着。”
“当真?”赵兮儿心喜,声音也高了八度。
莫归藏不在说话,清风转凉。
官道旁原本设有馆驿,但是如今大厦将倾,馆驿已经没有人经营管理。莫归藏寻得一处驿站,三人歇息一夜,赵兮儿听了莫归藏所言,心中欢喜,竟然一夜无眠。这是数年时间,她又从旁人口中得知了孟起的消息,突然心心念念的人又有了消息,也难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