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今日白露，暑气一下子降下来。前不久还滚烫的午时，而在此刻则像一杯“温开的白水”，显然舒适了不少。趁着好天气，那些热血的战士们，一个个情不自禁的浮现出战无不胜的气势来，仿佛下一步就可以征服整个东启的版图。
千羽也十分激动，从白水大营出来，眼前是一条蜿蜒宽阔的路，像一条穿梭在沙海中的巨龙，身体不时摇摆起伏。环丘那些高矮不一的山峰像这条龙脊背上的麟刺。这大自然雄伟的作品，是千羽不曾见到过的，未知的新鲜感刺激着神经，新的征途已来，他内心也像这条路一样在上下起伏。
千羽回头看了一眼张晨。这黑胖子的脸色锃光闪亮，完全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再看身前的王奔，貌似平静了许多，没有了先前的慌张急躁。王奔应该是弄丢了作战地图，多半是张晨或是他的手下给偷去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此次行军的总指挥可就不是前面骑马的这位执锐正将军了。
不仅如此，张晨在出征前就拟有一份名单，想必都是自己的人。千羽心里盘算着：这位相貌忠厚老实的大哥，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静湖，看似平平常常，实则深不见底。虽然他没有头衔，但能调动的力量比自己和王奔加起来都多。
反观王奔，平时挺唬人，关键时刻发现是只纸老虎。想到这里，千羽内心暗自庆幸，张晨不但屡次帮衬自己，而且还把他当成自己人看，可为什么要帮他这个看起来的“弱者”呢？
千羽暂时无解，接下来该如何选择，是跟着张晨一条道走到黑？还是效忠戴忍龙打好仗？还是谁都不信，找机会回南地？可是在南地的家已经没了，父亲在哪儿也没有线索。就算回去了，要从哪里找起呢？马儿在奔驰，千羽的思绪也在狂飙。
突然，一阵急停，挡住了马蹄与思绪。王奔猛地勒住缰绳，率先停了下来，他举手示意后面的队伍都停下。
眼前是一处分岔路口，它向东、北方向各伸出一条路去。向东的那条路和来时一样，一眼望去皆是坦途，像人马车的必经之路。而转向北边的那条路则歪斜崎岖，路面上密密麻麻的散着碎石和土渣，像是许久没人走过的样子。这路口也像是被老天爷劈开似的，平整有序与杂乱无章泾渭分明，各不相让，谁也不占谁多一寸的便宜。
把这两条路隔开的是延绵不绝的山丘群，这已是到了环丘。环丘的山都不算高，基座却十分宽大，而且越往远处越宽，成数倍放大，直至在目光的尽头，同时吞没眼前这两条路。山丘上面耸着大大小小的峰尖，猛一看像一只巨大的土黄色刺猬，有的峰坚硬挺拔，有的则枯残薄弱。当劲风来时，那些不结实的峰便会被吹落下来，最终成了洒在北边那条道路上的一堆砂砾。
“所有人听令，向东边前进！”王奔在看了一眼这两条路后，果断下达了带兵出征的第一次命令。
“慢着！”开口打断他的是张晨。“王将军，我们出了大营后行进了这么久，你还没给我们讲作战计划和行军路线呢？万一前面这条路不对呢？如果前方遇敌，我们是战是退，还请将军详示。”
如果还是在大营里，张晨这样顶撞王奔，肯定是要吃苦头了。但眼下，王奔搞丢了作战地图，对上面绘制的地形岔口忘的一干二净，现在只希望能不出乱子，活着回去交差就心满意足了。被张晨这么当面一问，心里开始有些发虚。况且张晨说的在理，哪有带兵打仗不给士兵部署战略战术的？自己此时又没有思路，气势上再矮三分，一下子竟无火可发，只能转而摆起了将军的架子，一脸严肃的对张晨说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呀？”
听王奔这么一说，张晨心里有些得意，好像看着猎物在一点一点的靠近陷阱。“炎虎军向来狡诈，从眼前两条岔路来看，一条平坦一条崎岖，敌人会不会故意把营帐扎到难走的正北，而把看似正常通行的东边留给我军前进，等我们过去扑了空，再来抄我们后路呢？如果是那样，后果不堪设想啊将军。”这王奔心里咯噔了一下，身边的士兵也都听在耳里，内心都多少有些生疑。
沉默片刻后，张晨趁大家各自犯嘀咕时继续说道：“如果眼前只有一条路，那咱们就不用考虑。但出现了岔路口，依属下之见，应当根据变化及时调整行军策略，拿出作战地图仔细分析研究，确保既能完成任务又可减少损失，商议之后，再做稳妥打算，将军如何？”此话一出，王奔傻眼了。不答应吧，张晨说的在理，自己要如何拒绝？答应吧，自己怎么可以承认弄丢了地图，又或者凭空变出来一张呢？
此时，千羽在旁边接话道：“张晨大哥的建议非常好。大家确实应该商议接下来的行军计划。但一起看作战地图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王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看到了他走投无路之地，眼前这个平时被自己欺负最狠的少年却帮了自己一把。他向千羽投去诧异又欣喜的目光，就好像在眼前的是一尊活菩萨。
“身为本次出征的副将，那张作战地图我和王将军已经仔细看过了，内容十分普通，标注也简单，仅仅只有白水大营，炎虎营和现在这个岔路口。正如王将军所说，炎虎营就驻扎在东方的这条路上，距离这个岔口大约还有十几里，没必要再拿出来研究。再说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不能仅凭一张图纸捆住手脚。”千羽说完后，王奔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对千羽竟生出一丝敬意。
张晨当然明白千羽的意思，一下心领神会。这出戏只为了让王奔交出指挥权，牵着鼻子走，如果逼得太狠，以王奔的性格什么事儿都做得出，到时候难免不好收场。被千羽这么“调和”一下，自己既得了实惠夺来了一部分话语权，同时也没弄得王奔下不来台，双方一派和谐，效果甚佳。
“是的，千副将说的没错，作战地图没啥可看的，戴将军已把本次出征的所有要点都给我讲透了，那地图和战略全在这儿了。”说着，用他那肥厚笨拙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听我的就行了。不过呢，张晨说的也有道理，作战图是死的，敌人目前还是活的。我们多个心眼儿没错。咱们可以兵分两路，分别走这两条路，如果哪队遇敌了，就按原计划且战且退，把敌人引向白水大营。”说起来王奔的这个计划虽然粗糙，但也公平。算是把作战地图的事儿给糊弄过去。
“我们兵马仅有千人，再各分一半，一旦有情况出现，以五百人之力，缺少掩护支援，别说把敌人引向白水了，只怕刚一交锋……”话到嘴边，未战先怯，张晨感觉说出来不太吉利，转而改口道：“……恐怕很难完成任务。”他皱着眉，低头若有所思地念叨着，仿佛在自言语，音量却控制的刚好，周围的人都能听得真切。
“不如这样，我们可以分成两支小队，每队一百人，先行探路，仅探不战。发现情况后，立即返回，然后根据两队报告的情况，再做打算。如果如千将军所言，炎虎大营只在前方十几里之地，基本上小队前进个几里就能看出个大概了，一来一回估计用不掉一个时辰，并不耽误行军。王将军，你看如何？”
张晨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计划，千羽这才确定那一百人是怎么回事。看来张晨已经做好逃离的充足准备，只差最后一步。
“嗯，也好，此计稳妥。本将军守住大部队，你们谁愿意带小队先行探路？”王奔冲身后的士兵喊道。
“既然是我的提议，属下愿带其中一支百人小队，完成探路任务。”张晨果断的说道。
千羽心里一紧，他知道张晨这一去，应该就不会再回来了。他迫切的想知道张晨会去哪儿，在营房里两人交流也没说个明白，没想到这一刻这么快就到来了。如果是二十天前，自己还挣扎在生死线上，现在有这么个机会，他肯定是头也不回要跟张晨一起走。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自己成了执锐副将军，不仅可以保护自己，如果这次任务完成的好，说不定还能得到戴忍龙重用，以后再去寻找父亲和家人会方便的多。
话说回来，张晨对自己不错，不但救过自己帮过自己，还把他本次出征的计划和想法统统告诉自己。自己也承诺要报答他，如果就此一别，想再兑现承诺就难了。但是，张晨虽然是个好大哥，他要去的那个世界到底怎样？是否对自己友善和睦，就不得而知了。
此刻，千羽脑子里一下子闪过无数念头，好像每一个都可以牵出无数条发展的脉络。他突然意识到，无论选择其中哪一条，都将决定着自己今后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