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榆林二人暂且歇下,卢铁辑来到大堂,不多停留,又折身直奔客栈后院。
掀开帘子,院子里水井磨石、菜圃鸡舍,各各项项都规划的整齐,当中是一片空地,几只肥大母鸡来回奔走,不住地咯咯发叫。
厨房里,几个二厨照单做菜,忙得热火朝天,但唯独不见大厨袁雄的身影。
转身,王三牵着两匹马从后门进来,见了卢铁辑,拜了声:“掌柜的。”
“二楼的两位年轻客官,可是你迎来的?”
“是小的迎进来的。”
卢铁辑连连发问:“他们从哪来?怎么来的?还有没有别人?”
将两匹马栓在食槽前,王三过来连连作答:“打东边来,骑着马,就他们两个人。”
复见卢铁辑板着脸,神情严肃,也不知是他原本面相,还是店里出了乱子,忙又道:“掌柜的,那两位客官怎么了?”
卢铁辑并不回应,低头看了他两眼,忽而又问道:“袁大厨那里去了?”
王三摇头:“小的也不知道......”
复而想想,又道:“袁大爷喜爱宝马,这会怕是又翘班看马去了。”
正笑着,却听身后炸响了一声惊雷。
“你这小鬼,老子外出小恭,也要多嘴诽谤!”
王三一震,还没来得及回头,已被人抓住后颈,掐鸡捉鸭一样拎了起来。
“这几日母鸡连连丢失,莫非也是你这厮做的好事!”
抓人放吼者乃一彪形大汉,此人圆眼阔鼻,宽面粗颈,身长高、体厚重,观其面貌四十年龄,但仍如铁塔一般铮铮有力。
再转眼,壮汉的胸前束着一条半长围裙,油污横布不能直视,里面则着一件麻布短褂,露出碗口粗的胳膊,上面筋脉虬结、肌肉突起,看起来蔚为壮观。
此人无他,正是小罗汉袁雄。
王三刚刚回神,睁眼见得面前大汉,心中又是一颤:“袁大爷,我哪里敢.....”
“谅你也没这个胆子!”
袁雄大笑一声,把他放回了地面,卢铁辑扫了两眼院子,道:“大堂忙碌,且去招呼。”
王三撒脚溜回了大堂,袁雄回身笑道:“怎么,卢大掌柜今天想起我来了?”
卢铁辑不言语,带着他来到马厩前,往里指了指。
“什么玩意?”
袁雄搭眼一瞥,倏而愣住,两只圆眼睁的越来越大。
“乖乖!老卢你良心发现了,给哥们买了这么一匹好马!”
不等卢铁辑解释,袁雄“哎呦”一声,几步来到近前,左右转了两圈,见飞燕“呼噜”一声,又是眉开眼笑,赞叹连连。
“乖乖!”
复尔挑开鞍头看了两眼,眉毛拧成一把大火:“这是那个王八蛋骑的?马绳子都栓错了!”
卢铁辑有些尴尬:“这马......”
“此等好马确实用不得普通草料,不过要喂蔬果也得先处理一番。”
袁雄摆摆手,他本想伸手细细抚摸一番,复见自己满身油污,又担心染脏了飞燕的毛发,瑟瑟然收住手,再几步回到院子里。
“卢哥你就放心吧,这马以后就交给我了!”
不顾身后惊异的眼神,袁雄把地上的菜篮子连筐捉起,心急火燎进了厨房。
卢铁辑伸伸手,最终还是放下,也罢,就让他先高兴一会吧。
过不大时,袁雄掀开门帘,抄着竹篮又从厨房出来。
人虽然还是袁雄,但和方才已经判若两人。
现在胡子清洁,头发扎起,上身一件洁白小褂,腰前束着条崭新围裙,口中吹响小曲,手里打着节拍,满脸春色正是心情大好。
“我有一个卢大哥啊,他对我可真好~”
卢铁辑见此异像,亦是惊奇:“你这装扮,如何做得了饭?”
袁雄耸耸肩:“我要去喂马,让那几个二厨去做。”
“有人付大钱要尝你的驴灌肠,这......”
“我管他鸟甚!”
这边说着,袁雄径直进了马厩,顺手拍了拍飞燕:“好马儿,看看老子给你带了什么!”
飞燕“呼噜”一声,埋头痛吃,卢铁辑围着它转了两圈,点了点头。
“果然是匹好马。”
“哈,能入我法眼的又岂是泛泛之辈!”
“你相马的功夫一直可以的。”
袁雄却又有点怅然:“只可惜啊,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
方才见飞燕加装好了马鞍笼头,他已隐隐觉得不对,后回到厨房冷静下来,自然也猜到了实情。
卢铁辑倒有了些愧疚,袁雄不爱金钱,不好美色,唯对世间宝马最为喜爱,先前游荡中原,还有机会遍赏名驹,现在隐匿镇江,每日呆在厨房与烟火为伴,却让他失了天性。
拍了拍他的肩膀:“袁兄,好马会有的,好料也会有的,以后都会有的!”
袁雄耸耸肩:“话说回来,这马主人是什么来头?”
“他们是中原名捕。”
“中原名捕又是什么......”话说一半,袁雄突然顿住,眉头开始皱起:“莫不是应天的那个?”
卢铁辑点点头,袁雄微微一震:“郭大人那个?”
“不错。”
“郭大人.......”
“郭大人”这三个字仿佛有着什么魔力,袁雄喃喃几句,一时间竟失了魂,半响之后反应过来,刷马的动作已有些心不在焉。
“那郭大人派他来有事?”
“听他的话确实有事,但大事小事尚且不知。”
袁雄沉默半响,缓缓道:“既然是中原名捕,必是受郭大人调遣,此番若有事交托,我等也不能不顾往日恩情。”
“这是自然,只不过......”
卢铁辑轻叹一声:“本以为你我在镇江隐匿三年,万事皆过,不想今日还是......”
袁雄猛哼一声,忽然间拔地而起:“我二人历经劫难,受郭大人之恩才保全性命,能苟活至今已是万幸,如今大人有事安排,无论什么,袁雄都愿赴汤蹈火,纵然即刻去死,我也毫无怨言!”
一番话慷慨激昂,院子里余音回荡、阵阵不绝。
卢铁辑瞪眼道:“你这厮好冲的脾气,现在何事不明,我不过担心再牵起往日恩怨,若真有生死,我又怎会让你一人前往。”
言罢见袁雄木立厩中,便又道:“况且此事一过,我们和郭大人也算恩情两结,这何尝不是一件福事?”
袁雄搔搔头,虽然说不上什么,但只觉心中堵塞荡然无存,这番呼的坐下,继续刷马,却听卢铁辑冷声道:“你又来何事?”
顺眼望去,但见大堂帘子下有一小厮伸头探脑,正往这边张望。
袁雄笑道:“好你个王三,贼眉鼠眼的,莫不是想来偷鸡?”
王三苦笑道:“袁大爷莫再打趣,只是楼上那客官遣人来叫卢掌柜和袁大爷,说是有事商议,这才敢来通报。”
卢、袁二人相视一眼,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番是福是祸,上楼一探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