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应天城的官道上,三个人影在月下并肩而行。
年轻的孟榆林,临近半百的郭大友,还有满头白发的老者。
郭大友沉默着,老者也沉默着,但是孟榆林已经绷不住了。
“你到底是不是江时灭?”
“不是。”
老者的回答干净利索,孟榆林的疑惑却更深了。
“那你为什么要冒充江时灭?”
“谁说我冒充他了,老夫承认过吗?”
“那我喊你‘江老前辈’......”
“真是好笑,他能姓江,老夫就不能姓江了吗!”
孟榆林一时语塞,复而想想,又道:“那你为什么笑的那么诡异?”
“好家伙,你们名捕要管天管地,还能管得着老夫笑一笑吗?”
“那你......”
“臭小子,你还有完没完!”
老者明显生了气,扭过头开始嚷嚷:“大友,你说话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咳嗽一声,郭大友说了话:“来,认识一下,这是你东方前辈。”
......
夜已深,宽阔的官道寂静无声,皎洁的月光拉长了三道人影。
瞥眼,看见孟榆林腰间的长剑,郭大友微微皱眉。
“榆林,我给你的双环呢?”
“大人,我......”
孟榆林轻轻叹气,似乎一言难尽。
三年之前,自己刚到京师大理寺任职时,手里拿得就是一柄长剑。
只是他自幼习武,练了十多年的剑,练出的效果却并不理想。
后来机缘巧合,接触了双环这种奇门兵器,反而如鱼得水,愈发顺心。
那时郭大友任职大理寺左少卿,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了解情况后,便托人打了一对精钢环,送给他随身使用。
东方老伯插嘴道:“这小子连自己的剑都弄不明白,也不知道你们名捕怎么招的人。”
郭大友摇头:“以榆林的身手,若是有趁手的双环,今天也不会败得这么简单。”
东方老伯哼的一声,显然很是不信。
孟榆林解开绳结,将长剑托在了手中。
这柄剑三尺见长,蟒皮包裹,剑身上勾勒着几只飞翔的鸿雁,剑首处则装饰着一颗明珠。
郭大友神色一动:“这是你父亲的惊鸿剑,不想他已传给了你。”
孟榆林点点头,惊鸿剑,孟家的祖传之剑。
而除了这柄剑,老孟家还有四式代代相传的剑法。
自己加入名捕,回到应天家乡之后,在老父亲“不能使祖传剑法没落”的强烈要求下,只能重拾剑术。
郭大友恍然:“看来舍弃银环,也并非你的本意。”
复尔又皱眉:“只是你现在效力名捕,明日挂匾授牌后,便要去镇江上任。”
“到了那个时候,生与死可能就在一瞬之间,怎能让自己的兵器成为累赘?”
郭大友话里的意思,孟榆林又怎能不明白。
但自己两位弟弟一个从文,一个年龄尚小,现在换回银环,又该怎么向孟父交代呢?
郭大友沉默,东方老伯又是一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这小子,怎么一会精明,一会又这么糊涂!”
“前辈,我......”
“拿你的剑来!”
抄来长剑,且出鞘,立刻得见凛凛寒光,再伸手一弹,又能听到铮铮剑鸣。
东方老伯眼睛一亮:“还真是一柄好剑!”
随手试了两下,又回头瞥了一眼:“小子,看好了!”
手中有了剑,这个皓首老人仿佛重获新生,一瞬间,变成了一位月下舞者。
方出手,银光冲霄,似要劈开巍峨的大川,再一转,搏跃跳动,又宛如白猿飞渡河涧。
明月拉人影,剑光闪心灵。
少时,招式息落,东方老伯凝神吐气,站在原地定了片刻。
待一切平和,一睁眼,孟榆林正看得入迷。
这些年轻人啊,就是见不得这些好东西!
摇摇头,东方老伯露出了笑容:“小子,老夫为你舞剑,你莫不是当猴戏看嘞!”
孟榆林醒转,意犹未尽:“那里是猴,分明是一只灵猿哉!”
“不错,还算有点眼力劲。”
将惊鸿剑还去,东方老伯又道:“刚才这两式,乃开山斧和白猿棍中的精髓,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孟榆林摇头不解,东方老伯悠悠道:“所谓功夫者,贵在技巧,贵在熟练,使用的兵器不过是一个载体,只要趁手就行。”
说话之间以指作剑,忽然攻向郭大友的胸膛,逼迫他反手来防。
“小子,这又是什么?”
定神来看,两人拆了几式,老伯的指尖忽而一散,又变成了三道残影。
三道残影好不迅疾,不是长剑,却更胜长剑。
孟榆林微动:“这是前辈刚才的剑法。”
“不错,老夫以指为剑,这可是极高深的功夫!”
东方老伯正是得意,却见一只手掌从剑式之中探出,拨云开雾。
郭大友也出招了。
只见剑影云蔽,忽有一星划夜呈现,天地无辉,又有莹手捧月而出。
此式来,如人吟绝句之尾韵,穿云裂石,奏筝乐之高旋,长街空明。
如此仙灵一式,可当称“神来之手”。
既已此,世间大白,何处还有匿影之地。
剑式倏地破散,东方老伯已被震住,良久,才喃喃道:“郭少卿的‘神来之手’,果然名不虚传......”
“东方老前辈的重影剑法登峰造极,大友也很是钦佩。”
东方老伯盯着郭大友的手掌,这只手掌不过比常人宽大厚重些,却拥有着难以理解的玄妙。
“老夫该走了。”
夜色更深了,街上忽而来了一阵晚风,带来清凉与畅爽。
天穹上,皎月明亮,星辰闪烁,也让人心旷神怡。
郭大友走在前面,孟榆林稍稍在后,东方老伯已经离开了应天。
“东方老前辈能用长剑能使出斧棍的招式,那么你的家传剑法,自然也能通过银环施展。”
“榆林,你父亲孟大......孟先生为官几十载,也不是固执之人,你回去后解释清楚,想来他也能理解。”
“榆林明白了。”
一路往前,靴子踩在青石路上,传来清脆的“吧嗒”声。
郭大友在一个路口停下:“你去吧,今夜欢乐,明日名捕挂匾,也莫要迟到了。”
“大人。”
“嗯?”
“大人,我想学‘神来之手’。”
“你想学吗?好啊,我教你。”
关于东方老伯,关于今夜的抓捕,孟榆林还有很多事想问,但郭大友没有给他机会。
“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你去吧,万里他们还在等你呢。”
往前,路上多了些行人,再往前,便是更为繁闹的夜市。
走进约定的酒馆,万里他们果然正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