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雀杀人,鬼车催命。”
红雀,小小的飞鸟,当然是无法杀人的,而鬼车,这种一身九头的妖兽,也只存在于远古的神话之中。
能杀人的,自然是披着这些外号的剑客。
枝叶随着风儿摇晃,鬼车用双脚抓在树上,他转动着红色的眼珠,如同一只真正的鸟兽,在四处寻找即将腐烂的尸体。
蒋琨已经受不了这种眼神:“你到底在找些什么?”
鬼车的语气有些失望:“我在找一个人,只可惜他还没有来。”
“你在找谁?”
“东方朔。”
“东方朔?”
鬼车点头:“不错,济南府东方家,重影剑第三十三代传人。”
蒋琨几乎是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他要来这里?”
“因为他给我送了一封信。”
“什么信?”
“九月初七,临江城外,枫林白亭。”
蒋琨已经愣住,因为这封信他再熟悉不过,他一路从岳州城赶到这里,也正是为了信上的这句话。
鬼车在笑,咯咯的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蒋琨斜眼看着他。
鬼车自顾自的道:“你想不通东方朔既然约了你,又为何还要约我,是不是?”
蒋琨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鬼车仰起头,又道:“其实这件事我也想不通,不过也不必再想,等东方朔到了,所有的一切都自然明了。”
蒋琨冷笑。
鬼车也在笑,现在又变成了吱吱的干笑,就像腊月的寒冷凌晨,有人拿了一柄粗糙的锥子,去摩擦那苍白发硬的冰面。
他的目光又停留在许风身上,瞳子里是掩盖不住的兴奋。
“不过我现在倒是想知道,这个人又是谁?”
白亭外的许风,自鬼车到来后,便一直没有出声。
他莫非也和两人一样,被东方朔约在了此地?
蒋琨在思索,他本不想回答,但鬼车的眼睛像钩子一样盯着自己。
“他是许风,临江城的剑客。”
“临江城?剑客?”
鬼车先是一愣,然后瞅了瞅白亭外伫立的男子,忽然一阵大笑,笑的刺耳,笑的前仰后合,人却依然稳稳地钉在树上。
“临江城现在还有剑客吗?”
蒋琨沉着脸,这次没有回答。
鬼车收住笑,又问:“那他来这里干什么?”
蒋琨的头转向一边,已不想再和他对视一眼。
鬼车讥笑道:“怎么回事,原来岳州城的蒋琨这么没气量,只是个连话都不敢说的软蛋吗?”
蒋琨冷冷道:“不说话并不代表不敢。”
鬼车嘲弄道:“那又代表什么?”
蒋琨的脸上起了怒色:“代表我不想和你这种人打交道!”
鬼车拊掌大笑:“好好好!好一个你这种人!刚才你自己有疑问倒是说的畅快,怎么现在又急着和我划清界限?”
蒋琨仿佛没有听见,只抱剑侧立于白亭之中。
鬼车又高声嘲道:“一年前你落荒而逃,是不是又在哪里听了些故事,现在又觉得自己变成了什么正义满满的狗屁大侠?”
蒋琨按住长剑,转身喝道:“我或许不是什么大侠,但你却是真正的歹毒恶贼!”
鬼车冷笑,往亭子里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竟然连痰水也是黑色的。
“我或许歹毒,你却让人恶心!”
蒋琨勃然大怒,正欲扶手拔剑,却听亭外有声音传来。
“你就是催命的鬼车?”
鬼车回头,白亭外,许风正盯着自己:“你既然想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不直接来问?”
鬼车眯眼,他想看清许风的虚实,但天上的阳光实在太盛,怎么也让人看不透。
“你到底是什么人?”
许风的眼睛像两把利剑:“临江城的许风,也是杀你的人!”
树上的鬼车盯着亭外的许风,他的双眼睛愈加深红,良久,才嗤嗤的冷笑。
“你说你要杀我?”
“不错!”
“我和你有仇?”
“无冤无仇。”
“那你为何要杀我?”
许风的眼睛在发光:“你很出名,杀了你,我就能立刻出名!”
鬼车的手悄悄握紧:“原来你是为了出名。”
许风在点头:“不错,没有人不想出名。”
鬼车摇摇头:“但出名的办法却有很多种。”
许风已经握住了剑:“但现在杀你是最快的一种!”
鬼车冷笑,语气已变得冰凉:“但你要知道,出名和杀人都不是那么容易的,杀人者也终究被人所杀!”
“我知道......”
许风还未说完,鬼车的袖箭已经打断了他的话,三枝短矢如同流星,箭头上还闪耀着黝暗的绿光。
许风急退,短矢扑射在地面上,溅起了几点轻尘。
再抬头,枫树的枝条微微晃动,上面的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四周无声无物,却有黑色的影子掠过天空,许风抬头,鬼车的翅膀遮住了炽热的太阳。
那两侧伸展的黑衣是他飞翔的羽毛,手中长长的黑剑则是他啄人的喙。
许风拔地而起,修长的五指握住了金色的剑,这一刻,他已不在安静。
鬼车的剑从天上来。
许风的剑往空中去。
涌动的枫林间,金色的阳光咬住了黑色的咽喉!
鬼车在发叫,凄厉的尖叫掩盖了飞镖的短啸,鬼车在飞翔,扇动的翅膀隐匿了迅疾的寒光。
许风向后急退,再挥剑,三根浅色的短矢被剑脊弹飞,一枝漆黑的燕尾镖擦着他的衣角飞过。
他还未站稳,漆黑的长剑又从空中攻来,这一次不偏不倚,正咬在金剑的重心。
金剑在颤抖,许风的手却坚硬的像一块石头,他向后收剑,满林的枫叶似乎随之而聚,他向前直刺,所有的枫叶又瞬间盛放。
鬼车怪叫一声翻身向后,他落地,右手掌背上已多了一条细长的伤口。
伤口翻开,鲜血滴洒而下,将地上的枫叶染得更红,这一次,终于不在是浓稠的黑色。
“这......”
鲜血与疼痛唤醒了恐惧,鬼车展开身翼,毫不犹豫的转身而逃。
或许是受伤,也或许是因为惊慌,他的步伐紊乱无序,短短几步就被许风追到了身后。
一柄金色的长剑斜刺而来,指向他的心脏。
鬼车怪叫一声,双臂平平张开,好像要振翼飞向天空。
此情此景,蒋琨的心猛然一揪,几乎是喊了出来:“小心!”
“晚了!”
鬼车在冷笑,随着手臂的挥动,一阵浓重的黑烟从飞翼中释放。
浓烟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奇怪的酸味,熏得人睁不开眼睛,许风皱眉屏气,金剑仍笔直的刺往前方。
但鬼车的身体斜向闪开,他的左臂平平抬起,衣袖中露出了一根乌洞洞的铁筒。
许风的瞳孔已骤缩。
顷刻之间,铁筒爆发惊天大响,一枚黑溜溜的铁丸激射而出,于黑色的浓烟中打穿了一条笔直的通道。
“不好!”
蒋琨脸色一变,正欲奔出白亭,却见滚滚的浓烟中,一道金光迎上黑丸,锻钢与生铁之间的相撞,瞬间绽放出一串璀璨的火花。
铁丸四分五落,浓烟两半斩开,但浓烟之后却空荡荡的再无一人。
许风定伫原地,环视四周。
硝烟弥落,枫林沉寂,天地之间宁静悄悄,只偶有枫叶落下,烁烁发响。
鬼车似乎已经逃走。
但是许风忽然又动了,金色的剑闪电般刺向身后,刺得很准、很深。
鬼车的眼睛也瞪得很大。
他手中黑长的直剑离许风的心脏只差那么一寸,却再也刺不下去,他张嘴想说话,鲜红的血液立刻喷涌而出。
因为他的喉咙里插着一柄金色的剑。
“红雀杀人,鬼车催命。”
无论是那一个,在江湖中都是灾难与祸害的象征,但这一次,终于轮到他自己来品尝死亡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