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再无他事,两人回到仪秋宫。英姐姐收拾心情,自家公主的妹妹乖巧懂事,逗着潋菲嬉闹一番后,天色已晚,道别后自去归真观陪伴空水大师。
仪秋宫里侍女不多,只有两位,还有两位洒扫丫环在耳房住着,每日洒扫工作却不止仪秋宫,内务宫没有明确给潋筱使唤,只是若见着她们闲暇,使唤一番也无妨。
潋筱喜庆的神色,让两位宫中侍女跟着略扫空寂,壮胆与小公主潋菲逗乐一番。待得小太监将御厨整饬的饭菜送来,刚巧洒扫丫环也下工回来,潋筱一并唤来用餐,如此这般倒是让两个小丫环惶恐不已,虽然这公主貌似不算得宠,但多年深宫,知道好歹,下人上桌不符合规矩,深怕这公主是不是想拿捏自己一番。
潋筱大咧咧道:“这宫门一关,何人会来。仪秋宫没个看门的,但若有人来,又没人需负责通传工作,听闻动静,各自散去即可。”
两个小丫环初初还是不肯,有个机灵的眼珠一转,福至心灵,躬身称谢,拿了一副碗筷拉着另一个自到宫门前用了。两个宫女年纪也跟潋筱差相仿佛,就算没反应过来,看到潋筱没阻拦丫环,深宫之人,自然是有点眼色的,便各自躲去偏房自用。
潋菲其实已过十二岁,年岁上不算小了,民间这年纪订婚了的都有,只是家逢巨变时年岁尚幼,身如浮萍般漂来这仪秋宫,深宫规矩又多,也就些许亲戚尚知道有这人儿,便一呆就是五年,默默长着身段。
所幸内务宫所发的吃穿用度不曾少了,不过仪秋宫里两位侍女没换过,相熟多年,一直当她小孩儿,逗笑间的相处不说欺凌吧,当主子尊敬肯定是没有多少的,小姑娘习性上难免顾虑重重,且容易担惊受怕,更何况常言道长女如母,看到众人散去,席边只剩潋筱姐姐,这坐的更是端庄优雅。
潋筱一直带着喜色,斜眼看到自家妹子战战兢兢,忍不住嬉笑道:“菲姐儿,吃呀。”
潋菲恭敬的回道:“姐姐遣走众人,定是有事与妹妹相商,若是进食,自是该食不言;而妹妹欲知何事,当是待姐姐吩咐后再用。”
四下无人,潋筱就没绷住,哈哈大笑道:“哎呀,我的菲姐儿,想不到你有这思量啊。是不是之前学藏拙啊?”
潋菲认真的回答:“姐姐一直有言敬长辈,尊强者,方能安身立命。姐姐既是长辈,更是强者,妹妹自需聆听姐姐教诲。”
“呵呵,”潋筱抽抽嘴角,笑容倒依旧挂着,“强者啊,菲姐儿,赶紧吃完去将八月贴再临摹百遍,其义自见,不完成,不要休息了。”
潋菲脸色有点苦,却是不敢违抗,依着姐姐命令,端起碗筷,嗖嗖嗖,风卷残云。
潋筱本是侧身看着自家妹子,这神色凄苦,却依然努力将饭菜塞嘴里的小模样,心中略略不忍,转眼回来,低喃着对自己道:“菲姐儿,莫怪姐姐狠心逼你。”
转瞬,潋菲用完餐,给潋筱行礼就回书房用功去了,潋筱悠然再细咽慢嚼,品味一番,才吩咐宫女支使小太监来收拾,无视了宫女背后咬舌头似乎说啥喜怒无常,不通情理。
端着笑意,回到了宫内正房。
入了房掩门,宁潋筱倚着窗户,仪秋宫正房通透,外面不大的空地上种植些花花草草,天上将近月末时分自是清冷,雕栏玉砌也是没有的。
宁潋筱就这么静静的呆着,视线仿若没有焦距,呆的久了,双手抱肩,寻了个席子慢慢滑下。
“爹爹。。。。。。”
是夜,潋菲揉着手腕,努力的闭眼无视同床而眠的姐姐那灼灼目光,心中忐忑。
潋筱看得久了,终是嬉笑般语气来发声,“我的菲姐儿,姐姐再过五日又要回学院长住了,你想粘着姐姐都不得哦,现在还不赶紧香香姐姐?”
手上不理潋菲的紧张,到处乱按乱摸,潋菲身子慢慢变热,神台却甚是清明,只是眼睫毛一闪一闪的始终不敢开眼。
潋菲这打死不开眼、不张口的小模样惹得潋筱也是忍俊不禁,继续摆起姐姐威势问道:“菲姐儿,学问做得如何了?疲惫时可有习着姐姐给的吐气之法?”
潋菲闭着眼弱弱的答道:“姐姐给潋菲习练的吐气之法颇为神奇,妹妹每日练习后皆神清气爽,读书习字上皆是大有进展,自觉学有遗力,姐姐尽可考较一番。”
潋筱转而摸起妹子秀发,声音轻柔了不少,“菲姐儿,姐姐给你的还不够好呢,姐姐出宫了你可莫要懈怠啊。”
潋菲七岁多被带回仪秋宫,除了每至过年时节给皇爷爷并顺带着能见次母亲外,从未出过宫门,仪秋宫这五年多来有四年都是只有姐姐陪伴,可说懂事起人生一半的所见皆是姐姐的身影,记忆都是姐姐的叮咛,说害怕自然有,说不依恋却是不可能的。
如今姐姐声音没那么严厉了,似乎代表着心情好转,趁着埋头入姐姐怀中,偷偷睁开眼,乖巧答道:“妹妹晓得,姐姐为了我们家努力,妹妹不会如去年一般,不知姐姐出宫是去做大事,暗自伤心徒惹姐姐牵挂。”
潋筱抱紧妹妹,眼波流转,张张嘴,又忍了下来。
潋菲看不到姐姐神情,却能感觉姐姐更怜惜自己,小脸蛋更轻轻摩挲姐姐小肚子,继续表忠心道:“姐姐尽管去,潋菲现今知晓了父亲早就各自给我们定下学院,过得三年,妹妹也可以去帮着姐姐了。”
许是提及父亲,勾起伤心事,潋筱终是忍不住眼角含泪,所幸潋菲是看不到的。
缱绻一会,有些哑声低喃“菲姐儿”。
继而相拥而眠。
悲春伤秋只能存在孤室里,不然春雨一至,何以解忧。
春困的日子也没有阻扰潋筱两姐妹早早醒来,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
潋筱自知早起是为了等英姐姐过来再一起去校场,妹妹潋菲早起,那肯定就是平日惯常用功了,于是便捧起潋菲小脸蛋笑笑说道:“菲姐儿,知晓姐姐为何如此开心么?告诉你个好信儿,昨日姐姐可是寻了个大助力呢。”
潋菲看着姐姐开心,关键是语气不严厉,当即展开笑容,甜甜的接道:“真的么?有英姐姐那么厉害吗?”
潋筱刮刮潋菲小瑶鼻,乐道:“是呀,比英姐姐厉害呢,姐姐感觉她能看穿姐姐。”
潋菲稍微挣扎一下,头又倚到姐姐臂弯处躲避那坏手,顺口道:“呀,真的啊?那会不会比姐姐夫君还厉害?”
这妹妹真是年少不知愁滋味,潋筱黯然。订婚葛俊峰之事日久,妹妹自然知晓,加之订婚公告天下时,自己将将及笄,但仍未能出宫接手学院,深宫中女书里描绘最多的就是未来夫君,妹妹读书一多,故此经常找自己各种探究,而被那贼人利用之事,不想妹妹担心,却未曾告诉她。
平素母亲为了避忌,除非特殊日子或云苍母亲相携,极少要求面圣的,所以也为此着了葛俊峰的道罢。毕竟当时葛俊峰能在拜会皇爷爷时,引出想探望自己的由头便是因着那日是父亲忌日。
父亲是为父为兄鞠躬尽瘁,皇爷爷每年此时都会招来作为遗孀的母亲抚恤一番,以显皇恩浩荡。葛俊峰定是做足准备,特意选此日拜会,趁着遇上皇爷爷提出想见见自己抚慰一番。母亲听闻这贼人开口,顺水推舟请得皇爷爷同意一起进宫来,也定是念着自家孩儿的缘故。
实际上葛俊峰这事,自己与母亲所行之事皆合乎规矩,母亲是征得爷爷同意后再入后宫,自己也就让葛俊峰陪着走过社庙和仪秋宫间的路途,最多也便是在仪秋宫附近谈些话儿,连仪秋宫都未曾让其进来,更未私相授受留着那贼人。没奈何葛俊峰狼子野心,包括随行盯防他和其他宫中防卫疏忽而已,幸得皇爷爷没有追究自己牵连之罪。
不想跟妹妹提及葛俊峰,又不好冷了自家妹妹,假装没听到夫君那词儿,继续鼓励道,“比姐姐高明着呢,姐姐现时说不准,不过姐姐在努力,菲姐儿也要勤勉修习哦。”
潋菲是个好学生,仰起头与姐姐四目相对,坚定的说:“妹妹一定努力,若有一日触及那神级功法,姐姐说过,父亲一定会开心得醒来的。”
潋筱将潋菲小脑袋又揉进怀里,涩声道:“傻孩子。。。”
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