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身为母亲,哪怕明白自家孩儿或许就是胡闹,问询“为何”的语气相对来说还是轻柔许多的。一一列举了滨王未曾明说,但是一个妇道人家亦知晓的情况:
首先葛俊峰疑似武相,自家食客们再忠诚,再精于行伍设伏,也掩盖不了没有武侯级的缺陷,此等武力对比,哪怕有心算无心,真对上了谁挟持谁都难说;
其次宁潋筱的婚约并未被宣布不作数,葛俊峰便尚算宁国之人,宁国皇室铁律不许血脉相残;
最后,听父亲的话。
沈氏絮絮叨叨时,宁云林也不插话,默默的看着这周遭既熟悉又显了些陌生的屋子,余光扫到六弟,纤弱的身型跟自己完全不似同一个父母的兄弟。或许,自己初初确有些儿年少轻狂,些许不认同父亲便逃离去了北林,殊途同归下,父亲最终指望的军伍传承,还是得靠自己吧?
父子那么多年不对眼也不好,罢了,还是给父母细细剖析一番,看能否求个认同。
理由无需过细,葛俊峰做过的事,彼此都是知晓的,做哥哥的给妹妹出个气,不伤人只落他个脸面,也好让妹妹这上位更显皇权之威;甚至倘若妹妹愿意继续婚约,也给了她强势的底子,预防外人鸠占鹊巢。
娘家有人,就是心稳,沈氏感同身受频频点头,瞥了夫君一眼,滨王埋头喝闷茶。
看到父母认同了一项,宁云林话匣子便打开来。
武道方面,石相已应承明日亲自去接葛俊峰回返长宁,若有纰漏,会替众人掩护。石相辅习鼓乐,他肯出手,哪怕周遭不过泛泛众人,亦有不俗战力,何况有心算无心。
滨王实在忍不住,呛了声问道,石相人中龙凤,身为护国之相从未偏倚何方,凭何说动。
宁云林再默了默,将大哥抬了出来,又将石相有限定要求也说了,石相要求在离城远些、有些小山丘等阻隔之地出手,只需无外人得见,石相脱身不难。
沈氏适时的插话称或许石相看在儿女亲家相求的份上?宁云鼎又识趣递上茶水,滨王一时无话,继续闷头喝茶。
至于葛俊峰父亲风雨坛主,一直有传闻其放纵两子争锋上位,从不相帮任何一方。而葛俊峰归来,神图一还,就一直得元弘帝青眼,想怕也有老祖宗的默许,他便一直以主人自居,凭着筱妹妹未婚夫婿身份,连操办此次王城大比亦插手不少。
哪怕此次得知其父亲来到宁国,人依然在城外替着石相监工比武擂台,多日都未回城面见父亲,展露着他当日在宁国民众前的允诺以宁国为重,不出意外,他若出事,不是性命攸关,葛成厚也不会出手。
他人家里事,沈氏不好插话,滨王更不理会,宁云林暗付又过一关。
最后,宁云林刚拿宁云苍起了个头,宁风滨不耐烦挥挥手,“无需多言了,且交代明白些,你大哥也一样没有得你大伯允可罢?”
“林儿确实未曾见过大伯。”
“真是羽翼丰了啊。”
“林儿所为,亦不过念想着让筱妹妹更顺利些儿,便如父亲、大伯与众叔伯一心为国不计身前身后名,石相亦曾。。。”
“行了,你且应我一事,我可当不知此事。”
“爹爹请讲。”
“切莫拉上你小舅父。”
“云苍大哥说动了石相,林儿确实未曾想过还让小舅父背书。”
“住奋路院子的老平似有些能掩行踪的物事,应比你那未至武师的潘教习强上不少。让你母亲带你去求些,这便退下罢,”
“林儿谢过父亲、母亲。”
沈氏颇有些纳罕,这父子俩刚刚的剑拔弩张呢?不过夫君与儿子和好,那是万事皆可,当下陪着儿子好好走了一圈。
入夜,伺候夫君躺下后方才问起为何又同意这看起来很胡闹的事。
“给筱侄女撑腰的由头看起来胡闹,想怕却是真的。”
宁风滨自不瞒枕边人,细细解释道,“林儿那辈,懂事起这世道便一直太平,加之距离老祖宗又远了一层,看不到我宁氏的忍辱负重。年少轻狂下的决定,终究要让他人教训一下,方好知晓我等父母之苦心。”
“那老爷想让他人教育下林儿,为何还给他助力?”
“夫人,哈哈,教育林儿的,我倒不是指望葛俊峰呢。外人或一时疏忽,但我宁国皇族,若筱侄女她能上位,身为宁国女帝就不可能外嫁,只能是葛俊峰入赘,理儿占足了,我们又何须怕那风雨坛?所以,林儿此举,确也有可取之处。
加之那石相何等妖孽,上位极快,风评极高,此事成因和好处我或看不出蹊跷,但风雨坛坛主就在长宁城里,实力还在他之上,他必然不会不知个中轻重。且让林儿看看,离开晨爷爷的庇护,他不过亦是别人局中一子。”
“啊?那林儿最后似乎尚有未尽之言,老爷怎地不听完?或不过假借石相之名?”
“大哥最是稳重,又执掌我宁国暗子,说宁国没有他不知之事或许夸浮,但他自家嫡长子所为,他不可能不知;兼且若筱侄女没这等机缘,他本就是众人眼中的储君。石相与大哥又是儿女亲家,现今连他都未曾出面反对,我何须做这恶人。”
“可,可我总觉得林儿那未曾说的话,似乎跟老爷说的不太相似。。。”
“呵呵,夫人,莫要多虑。林儿那小子未尽之言,不过是想着提醒我与大哥,石相也已算潋筱侄女阵营之人,莫要阻了她的上位。”
“啊?这,这。。。”
“夫人你还记得三哥么?”
“好些年的事儿了,有些模糊呢。仅依稀记得似乎我们探望三哥,他缱绻病床时仍颇为豁达,自言生死有命,让我们父辈乃至同辈都无需过多忧心他。”
“彼时难得太平,真不好深究三哥之病因,老祖宗甚至亲自出手都未曾道出个一二,其后坊间风言风语更是极力阻之。
故此我们当年便如了他意,各自忙些自家份内之事,仅望他命向好。
只是我们宁氏,总不好冷了至亲血脉之心,莫说我与大哥二哥,便是父皇也让我们之儿孙多去跟他亲近些儿。三哥偏文治我偏武功,他不似我这粗人,与五叔魅力上各擅胜场,加之三嫂许氏颇有些神神叨叨,不似乾坤罗袖能在武道上给助力,三哥偏文仍有武侯这不俗实力,端的算文武全才,林儿想怕便是那时将三哥惊为天人了,由此对潋筱侄女起了回护之心不奇怪。”
“潋筱侄女。。。哎,也难为她有这等机缘。那老爷如何想的?”
“呵呵,夫人,且看林儿所为,是否可担起大事?让你宽慰?”
“宽心归宽心,可老爷毕竟是林儿父亲。。。若。。。”
“我自是随着大哥意思。”
“啊,那大哥啥意思?”
“哈哈,夫人稳住你沈家便好,且看石相出手,再观其成效几何即可知。”
相府里,石智勇真的很想出手教下自家这枉有习武之心的笨孩儿。好不容易荣姐儿约到了那王家小妹,哪怕过来仅坐了半个时辰便称其兄要其早些回去,好歹瑾儿你也不能就隔了整个庭院默默望着她来又去。
哎,算了,这笨孩儿不提也罢,还是荣姐儿知心意。短短相聚,终是自王家小妹处亲口得到确切的答案,她与其兄确实每天都会去城外他们名下的庄子处练功,晚间或翌日会回筱竹院歇息,应付一些学院俗事。
至于明日大宴,她们虽然代为掌管筱竹院,但实乃因筱竹公主与乾坤罗袖不在,她们身份上并非院长,又入籍长宁,名义上已不属亮金岷岭国的岭南人士,自不该再投他门,不去赴宴才是顺理成章之事。
事关宁国未来之主心在何方,哪怕那王家兄妹于己有一言之恩,身为守护宁国的国师,明日自己说不得也要借机看看那王昕沂与葛俊峰在筱竹公主心中分量孰轻孰重,为拿个准信,且让她们入局一次吧,自己在,应不会有何损伤。
至于亲家公?说声对不起咯,哈哈哈,谁让你非要隐着,而你家麟儿又寻错人来行事呢。算人者,终被算之。
不过也无妨,想来那抛家弃人的,会如你家麟儿所愿般狼狈。甚至自个提前让荣姐儿知晓此事,嘿嘿,日后若无意间与她夫君说道说道,亲家该深知荣姐儿娘家有个好靠山吧。
最痛的痛,竟然由我,一手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