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动乱
上官鹏程和上官鹏盛带云清兮进入天义盟,把她领进下午刚搭建好的一处小药庐,那里已经有几位郎中在等候。云清兮先写了书信,请上官鹏盛找信客,一封送往扬州慕容祥的住处,之前她曾听上官天衡说过,兄长云清晖正在上官鹏英住过的竹林里盘桓,她希望兄长可以收到这一封信,过来协助她。另一封信则送到岐山家中,请她的伯父云期颐也过来帮忙。
云清兮交待了书信的事情,又让上官鹏程在天义盟内设置疠迁所,把病人安置其中,与外界隔离。没有染病的,则在天义盟外面另找宅子居住。然后,便云清兮便开始一个一个切脉问诊。中间她替秦素清诊治时,也是一如常人,秦素清却因为曾经害云清兮坠崖之事,心有愧疚。
云清兮忙到深夜,才在药庐内一处安放着卧榻的角落里拉下垂帘,小憩片刻。上官天衡在天义盟大宅院的一处屋顶上,一直看着,见云清兮去休息,才离开这里,回了敬鬼教。
上官鹏程和秦素清他们原本打算隐瞒众人感染疫病的事情,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天义盟疫病横行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一下恐慌到了极点,三星堡的害人术这群人早就有所闻见,今日一听说,钟二城和上官鹏玉用自己的死来祸害整个天义盟,都乱起来,也不管什么神魔之约了。已经染病的,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坚持要回家再去看看亲人,还没有疫病症状的,怕被感染,也要赶快离开舒州城。上官鹏程和上官鹏盛虽然已经体力不支,但还是赶过去将他们拦在城门口。他二人怕传给别人疫病,均用面罩遮住口鼻,站到了城门上。上官鹏程道:“诸位,疫病已生,我们人人都无处可避。现在,天义盟内,有命堂的后人正在日夜不息为咱们研制解药。你们若要此时回家,就是自断生路,试问天下除了有命堂,还有哪家医馆,哪个郎中能破得了三星堡的毒术?”这话是他借用昨日堂弟上官鹏盛言辞,此言一出,那些已经染病的,果然深受触动,纷纷又往天义盟走去。
这时,有一人喊道:“那我们这些未染病的呢?不能让我们在这里陪死吧?”上官鹏程道:“你们谁能保证得了自己没有和病人接触过,就在刚刚,你们还和他们一起要冲出城门呢!疫病发作少则五日,若是你们执意要离开,行至半路,出了什么差池,那只能自食恶果了。”这话一出,不少人都低头沉思,觉得此时离城并非良策。上官鹏程接着道:“天义盟大院如今已是疠迁所,用来安置感染疫病的人。我已将舒州城最好的三家酒楼包下,你们可以住进去,一应开销,都由我青龙门承担。诸位,意下如何?”大家听了此话,都道:“盟主高见,我等愿意遵令。”
人群中又有一人喊道:“敢问盟主,如若此时敬鬼教大举来犯,我们该当如何?坐以待毙吗?”这一问题,又令不少人生出了出城的念头,平息的议论声再度迭起。上官鹏程一时也是无法回答。旁边的上官鹏盛道:“诸位,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敬鬼教一定不会此时进攻。”刚刚喊话的那人道:“你怎知他们不会?敬鬼教的妖女和黑蝎子钟二城在用疫病祸害咱们之前,肯定预先给他们的手下都服了解药。我们再待在这里,就是等死。”上官鹏盛道:“我说不会就是不会。敬鬼教新任教主百里恒,品行端正,一身浩然之气,绝对不是那趁人之危的奸诈小人。我上官鹏盛愿用自己的性命来担保,大家待在舒州城,敬鬼教决不会在此时挥下屠刀。”众人听了这话,心里都道,敬鬼教的教主百里恒毕竟是上官盟主的亲子,血浓于水,说不定他们真的有法子能阻止敬鬼教此时进攻。
一人道:“上官教头的话于我们确实是颗定心丸,但大家伙还是想听盟主您表个态。”上官鹏程刚刚听堂弟的话,如冷雨浇下,心中巨痛,这么多年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愧对上官天衡,连一个亲戚都能用命去确信上官天衡的为人,自己却一直对他喊打喊杀,这哪里该是一个父亲所为呢?他不再多想,当即回道:“我上官鹏程也愿用性命做保,敬鬼教决不会在此时对我们痛下杀手。”众人见他二人都立下誓言,都往酒楼而去。
上官鹏程和上官鹏盛眼看众人都打消了出城的念头,舒了一口气,相携回到天义盟。到了天义盟,却没看见云清兮的身影。上官鹏盛问青龙门的弟子:“云姑娘去了哪里?”那弟子道:“刚刚夫人过来,痛哭流涕,跪下来去求云姑娘救少门主。”上官鹏程听了,心情一时激动,再看看躺在地上正垂死挣扎的江湖人士,竟一口气不顺,吐出血来。上官鹏程忙喊旁边的郎中过来看。
上官鹏盛却道:“无妨,去把云姑娘叫过来,让她继续为大家伙诊病,不必管上官家的私事了。”上官鹏程一脸为难,道:“再等等吧,玉阳侄儿中毒好几天了,这些郎中都束手无策,再耽搁下去,怕是会有不测。”上官鹏程道:“盛弟,你看看这些江湖豪杰,当初他们加入天义盟,跟着我来到舒州,一心想为铲除魔教敬献所有,可如今大业未成,却遭受如此横祸,我身为盟主,心中有愧。研制疫病解药,迫在眉睫,一刻也不该等。去,你亲自去跟你嫂子说,让她不要再打扰云姑娘诊病配药了。”
二人正说着话,云清兮从别院出来,上官鹏盛忙请她过来。云清兮替上官鹏程把完脉,道:“疫病吞噬内力,在体内蔓延很快,我一会儿先配些药出来,延缓病发。”上官鹏程道:“多谢云姑娘了。”云清兮道:“不必。”她刚要离开,上官鹏程叫住她,问道:“刚刚云姑娘去为我家侄儿医治,不知他现在怎样了。”云清兮道:“上官公子已经保住了性命。”上官鹏程、鹏盛一听,脸上都露出喜色。云清兮又道:“只是他中毒过深,日后怕是离不了汤药了,而且内息、经脉俱损,也无法再习武了。我已经写了药方给上官夫人,麻烦你们给玄武门的冷门主也照方抓药吧。”上官鹏盛听了,一时难受,他为人和善,在青龙门内负责教授弟子武艺,对后辈都很疼惜,现在听了上官天阳的情况,呆立在原地,对于云清兮要他为冷向善抓药的事情迟迟不回答。上官鹏程却像看透一切般,神情平静,回道:“有劳云姑娘了,冷门主的药,我们会为他准备好的。”云清兮听了,转身回去药庐。
天义盟被上官鹏玉和钟二城施计以致疫病横行的消息传到敬鬼教,所有人都拍手称快,只盼着七日之期赶紧过了,好趁此时杀下山去,为先教主报仇。上官天衡白日里也无心和千奇明读书学习,总是等入夜后,悄悄下山,去看云清兮。
七日之期到了之后,大家都等着身为教主的上官天衡一声令下,直捣敌人老巢,可连等几天,上官天衡也没什么动静。这一日,大家实在等不及了,一大早,敬鬼教教众齐集大堂,叩请上官天衡率领众人,攻入舒州城,扫平天义盟。上官天衡早就料到,敬鬼教教众会有此请求,当丁向诚代众人表达想法后,上官天衡直接回道:“不可。”在场众人登时骚乱起来。丁向诚更是沉不住气,趁着喧哗质疑声高起,道:“敢问教主,为何不可?”上官天衡道:“此时,进攻天义盟,所为者何?”
众人一听这问题,都觉得奇怪,暗道,这不是明摆着吗?杀敌人个措手不及,赢了此次神魔之约,为先教主报仇,这些都是进攻天义盟的目的。大家又一细想,便觉得上官天衡是因为和青龙门的关系,所以才迟迟不愿下令进攻。
丁向诚不负众望,再次替所有教众回答了这一问题,并道:“百里教主,请您定要秉承我敬鬼教先人遗志,除掉天义盟这个祸害。日后,我敬鬼教屹立江湖,再无任何一人敢轻视咒骂。”
上官天衡道:“咒骂确实常听,但轻视怕不见得吧,我敬鬼教自创立以来,克制四门,斩杀小人,威名赫赫,江湖群雄哪一个敢不放在眼里呢?那些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早就被我们送下去见阎王了,不是吗?”此言一出,众人都纷纷称赞。
丁向诚道:“教主所言极是。可是,今年的神魔之约,我们还是要上下齐心,共同杀敌,方能取胜。”他故意把“上下齐心”四个字提高了声调,想要提醒上官天衡别忘了自己此时的身份。上官天衡不紧不慢地道:“此次神魔之约,难道我们还没取胜吗?我小姑姑和钟堡主以一敌万,天义盟内疫病成灾,解药也没有制成,不少人已经病重而死,这样的大胜怕是以往任何一次神魔之约都比不上的吧。”众人听了这话,也觉得不错。
丁向诚又道:“先教主尸骨未寒,英灵未去,那他的大仇就不报了吗?”上官天衡道:“既然你提起了先教主,那今日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千教主一生堂堂正正,做事光明磊落,待人处事从不失公允,平素最是看不过四门当中那些表面仁义道德,背地心狠手辣的小人,更不屑做趁人之危之事。如今的天义盟,众人病已膏肓,手无缚鸡之力,若千教主还在,断然不会失了身份在此时进攻,以免令天下人耻笑。”这话一出,彻底把众人此时报仇雪恨的念头压了下去。
丁向诚被反驳得无言以对,只能焦急地向上官天衡身旁的千无期道:“副教主,您看……您看该怎样?”千无期道:“疫病如今无药可解,先教主的大仇也算是报了,不必为此事再兴师动众。”丁向诚又急又怒,可是也没有法子。
上官天衡向众人道:“攻入舒州城,得先要有一个无愧于天地的出师之名,名正言顺了,才会得江湖人心。诸位,不如先放一放自己的仇恨和欲望,到仙人洞前的’侠客石’好好观看思索一番,到底为何学武,又该如何用武。好了,今日议事到此,退下吧!”
仙人洞前的“侠客石”乃是敬鬼教创教人,也是第一代教主千老贵所立,此人一生劫富济贫,锄强扶弱,深受一方百姓爱戴,但生性顽劣,厌恶礼法,昼伏夜出,喜好装神弄鬼来吓人,又因“贵”“鬼”谐音,所以江湖人送了他一个“鬼侠”的外号。千老贵开创敬鬼教以后,在仙人洞前立了一块“侠客石”,旁边书有一行小字:习武者,养浩然正气,生当作世间人杰,死亦为鬼中英雄。
上官天衡近几日随着千奇明在藏书阁学习敬鬼教百年家史,才知道敬鬼教在建立之初,也是本着造福一方的志向行走江湖的。只是约束教徒侠义行事的教规没有明文写出,再加上四门建立后,双方因处事风格和回生令的事情,一直纷争不断,才有了神魔之约和敬鬼教今日的霸道作风。
众人退下后,上官天衡向旁边的千无期道:“你应该不会怪我做出这样的决策吧?我这也是读了你们的家史,才觉得该当如此的。”千无期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径自向外走。千奇明却道:“不是’你们的家史’,是’我们的家史’。”上官天衡听了一怔,附和道:“对,你说得很对,这是我们的家史。”
他正说着话,外面守卫进来禀报道:“启禀教主,山下有一人自称是您的表兄,复姓慕容,可要让他上山来?”上官天衡一听,心中惊喜,道:“赶快让我表哥进来。”守卫得令而去。千奇明道:“这位慕容公子是上官盟主的长姐慕容夫人的儿子么?”上官天衡点点头。
千奇明怪疑道:“他此时来,不知有何事情?”上官天衡不乐意地道:“表哥在家闷得慌了,出来走走或者听闻我承继敬鬼教大业,特来贺喜,不能吗?”上官天衡心如冰雪,他岂能想不到千奇明的疑虑,只是表哥待自己一如亲兄弟,他无论如何不能忍受别人对表哥的质疑。
千奇明本来还想接着说,慕容夫人仙逝不过两月,身为儿子,此时自然应该在家守孝,但上官天衡抢先道:“你去看看你师父吧,这些日子一直跟着我了,别生疏了师徒情分。”千奇明只能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