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救命药草
正午时分,上官天衡从天柱山采了些饮血草回来。云期颐带着云清晖、清兮整整一下午都在研制药方,到了晚上,才有进展。新药方里加入了饮血草,熬成药后,给几位病患服下,这几人没两日果然就有了起色,病情好转,渐渐有恢复之状。这样的转机,让有命堂一家人和那些郎中,大感欣慰。困扰了他们多日、害死上千人的疫病“飞星嗜血”终于找到了医治的方法。天义盟内,人人都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也都开始期盼着病愈后的美好生活。
可是,致命的问题来了。饮血草是新药方中必不可少的药草,偏偏这种药草只生长在敬鬼教的驻地天柱山。上官天衡几次往返天柱山后,敬鬼教也得到了新药方的消息。他们怎么能忍受自己的死对头再从鬼门关回来呢?所以一夜之间,天柱山的饮血草被敬鬼教人采了个精光。
上官天衡再悄悄返回天柱山时,已经一棵饮血草都找不到了。他思索一番,决定去找黑面阎罗询问一下。敬鬼教并没有放火烧山,证明他们并不是真的想销毁饮血草,否则一把火烧了山上的草植,岂不更简单省事?只要饮血草未被销毁,那拯救天义盟的事情就还有转机。
他在敬鬼教兜兜转转了一圈,才在藏书阁内找到了黑面阎罗,在他旁边的还有黑无常、白有常两人。这三人若无其事地在一起喝茶、下棋,倒让浑身疲惫的上官天衡不爽起来。藏书阁内外都没人把守,可见他们早就料到上官天衡会过来,已经将人都支开了。黑无常、白有常见上官天衡进来,起身行礼,道:“教主,您回来了!”上官天衡除下脸上的面具,道:“你们唱了一出这么好的戏,我怎么能不回来看看。”黑、白二人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一人回道:“心中怒气难平而已。”另一人回道:“家仇折磨,不得不为。”
这两句话都出自肺腑,情感深沉,倒让上官天衡不知如何往下接续,他坐下来,拿起一个精致的白玉茶盅,倒上茶水,喝了一大口,道:“我在外面累得跟头牛一样,你们倒是会在这里偷清闲。”黑面阎罗不理这话,道:“饮血草的事情,你不必多问。自古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都是天经地义的,善人以德报怨,我们这些阎罗小鬼的,就不这么做了。你走吧。”
上官天衡听了这逐客令,心里只是无奈,可做了一段时间的教主,习惯了在敬鬼教发号施令,如今竟被人往外赶,一时气不过,道:“我就不走了,你还能怎么着吧。”黑面阎罗道:“也好,黑护法,你去传令,只说,教主出关了,命众人过来迎接。”上官天衡一听,慌忙起身,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还没做完事情呢!”说完,赶紧一溜烟地跑了出去。黑、白二人看着他慌忙溜走的身影,不禁笑了起来。
上官天衡刚一出藏经阁的门,身子一下被人一左一右拽走了老远。他知道,这二人是二师父和义父,也不挣扎。赵成事和百里无人把他带到一处山洞,才松开手。上官天衡忙向二人行礼。
赵成事道:“来来回回到天柱山好几趟,都不来看看我们,真是徒弟大了不中留呀!”上官天衡忙赔笑道:“我这就是被救人的事情耽搁了,师父和义父,您二位可是我心目中地位最崇高的人。徒儿是日日想,夜夜想,就盼着咱们三人能把酒言欢,畅谈武学呢!”百里无人道:“行了,别贫嘴了,舒州城内到底怎样了?”上官天衡摇摇头,道:“不好。”然后就把云家人研制药方和敬鬼教采光饮血草的事情说了。
赵成事道:“这下,可不好办了。敬鬼教和天义盟仇深似海,阻拦他们下山杀人容易,可要他们放下仇恨去救人,那可是绝对做不到的。像白护法这样背负着家仇的人不在少数,哪能随随便便就放仇人活路呢?况且,天义盟杀害千教主的手段,也忒不光彩。”百里无人道:“饮血草未销毁,此事就还不是死局。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怕是还得大人物出面。”
上官天衡听了,道:“大人物?义父是说上官盟主吗?让他来求敬鬼教?”百里无人点了点头。上官天衡道:“这怎么可能?上官盟主高高在上,和敬鬼教势不两立的,怎么可能会向魔教低声下气?”百里无人想了想,道:“算了,儿子,你先回去把采不到饮血草的事情告诉上官盟主,他久在江湖,也许会想到别的法子的。”
上官天衡道:“好,我先回天义盟。师父、义父,你们保重!”赵成事和百里无人看他离开,也都为天义盟的病人们担心起来。他二人心知,此事需得上官鹏程亲来,才有转机,可是上官鹏程会来吗?他若来,敬鬼教又会让他全身而退吗?他们并不在乎上官鹏程的生死,只是自己的徒儿,毕竟与他血脉相连,徒儿难过,才是他们最不愿看到的。
上官天衡空手回到天义盟,上官鹏程见了,就已经猜到了缘由。院内众人都知道有个戴面具的白公子神通广大,能从天柱山偷采回饮血草,可这次却不知为何空手而归。有郎中上前问道:“白公子,这次怎么没采回饮血草呢?”云清兮等人也是奇怪。上官天衡还未开口回答,上官鹏程道:“可是敬鬼教知道了饮血草医治疫病的作用,将这药草都毁了吗?”上官天衡一听,忙道:“没有,他们只是将饮血草采了,不知存放到了何处。”
院里的病患听了,一人道:“那还不都一样,敬鬼教到底是不愿放过我们的。”这一下,众人重新燃起的希望又被浇灭了,有人开始痛苦起来,也有人开始请求没有染病的人,为自己预备后事,还有人挣扎着要起身回家见亲人最后一面。上官鹏程看着这情景,大声道:“诸位,请稍安勿躁,敬鬼教既然还未销毁饮血草,那咱们就还有希望,你们给我两日时间,我一定会想到办法,让大家活着离开舒州。”病患听见他的话,都互相看看,不知道该不该信盟主的话。上官鹏程说了这话,转身就离开了。
众人仍然一筹莫展,云期颐只好召集郎中,又发动城内的药农,一同到舒州城外靠近天柱山的地方再找一找,盼着老天垂怜,能够发现长有饮血草的地方。可是,晚上回来的时候,大家的背篓内都是只有零星几棵药草,对于几千病患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云期颐上了年纪,一回来,吃了些食欲就去睡了。云清晖又去看林若彤,上官天衡陪着云清兮在药庐里,核对了药材的数目,便送她回房间休息。回自己的房间时,路过上官鹏程的小院,上官天衡隐约听见有声音响动,他便进入察看,原来是上官鹏程一人在院里喝酒。此时的上官鹏程看起来有些憔悴,又有种说不出的不同于往日威严的平和。
上官鹏程见他进来,也有些诧异。上官天衡道:“我只是听见有声音,就过来看看,不打扰您了。”上官鹏程道:“先别走。”上官天衡停了下来,道:“您有什么事吗?”上官鹏程道:“天阳的事情,你知道了吗?”上官天衡道:“我听清兮说了。”上官鹏程道:“他这后半生得在病榻上过了,这都是我的错,没有照顾好他,也没有教好他。”上官天衡道:“您别灰心,来日方长,上官公子卧床休养几年,说不定就能恢复了。”
上官鹏程听着眼前的儿子称呼另一个儿子为“上官公子”,伤感油然而生,只是他似乎也习惯了,所以也不再纠结什么。他道:“那日回生令的骗局揭开后,天阳用迷魂术引诱你差点儿服下招魂丹和起死回生药,我就知道自己没教好他。”他抬头看了看上官天衡,眼中说不出是悔恨,还是恳求,便接着说道:“这事是他不对,但还是希望你不要怪他。”
上官天衡道:“这事我早不放在心上了,您不必担心我会因为这事跟他为难。”上官鹏程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上官天衡听了这句,心里觉得奇怪,一向和自己苦大仇深的父亲,竟会说自己好,当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上官鹏程喝了口酒,道:“昨夜,你二娘……”他觉得自己失言了,改口道:“内人在院里烧香拜神,我无意中听到,她在向你的母亲忏悔,原来十年前,她就知道你是被冤枉的。”说到这里,上官鹏程苦笑两声,道:“其实,最该忏悔的人是我。你母亲为我而死,我明明答应了她会照顾你,却还是那么狠心……”说着说着,他眼中闪出了泪花,叹息一声,道:“终究是我们这一家三口对你不起,如今这样的结果,也怨不得旁人。”
上官天衡听着听着,也不觉眼里泪光闪动,这一句“对不起”是他从被逐出家门起,就开始日思夜想,做梦都盼着得到的。只是十年光阴,太久了,久得让他都忘掉了曾经的委屈和痛苦。他把眼泪忍了回去,道:“您为何突然说这些话?是有什么事情么?”上官鹏程道:“没事。这是压在心底的石头,说出来,可以轻松一些。”
上官天衡“嗯”了一声,道:“疫病和饮血草,您都别忧愁了,我会再去劝劝黑面阎罗的。”上官鹏程点点头,道:“这次神魔之约过后,有你坐镇敬鬼教,四门的人安心,江湖群雄也都会安心的。”上官天衡觉得父亲的这话说得也很奇怪,只是身份有别,他也不知该怎样询问缘由,只冲着眼前这位看起来有些沧桑的长者作了一揖,便退了出来。
回到房间,上官天衡上床休息,虽然觉得今晚的父亲处处都和平日不一样,但也没多想什么,毕竟最近的事情太多,也太难了。
次日一早,大家吃完饭,云清兮和大伯、兄长在药庐里研究替换饮血草的药方,上官天衡、慕容祥、上官鹏盛等人在院里集结,商量着如何寻找饮血草。众人正在吵吵嚷嚷之际,上官鹏程的夫人魏氏手里拿着一封信急急奔来,向着上官鹏盛哭道:“盛弟,你快来看,这是一早在你兄长房间里发现的。”
上官鹏盛不知出了什么事,接过魏氏手里的信,打开来,只见上面写着:鄙人无能,致使盟众遭难,今我独上敬鬼教,盼能以一人性命,换群雄生路。今日过后,天义盟散去,青龙门主,归属上官鹏盛。
上官鹏盛看了上官鹏程留下的书信,大惊失色,向旁边人问道:“今早,可有谁看见盟主?”一个徒弟道:“天没亮时,我碰见师父正往外走,我上前询问,师父只说,要出去走走。”魏氏听到徒弟这样回答,哭得更是厉害。上官鹏盛安慰道:“嫂子,莫急莫急,我赶紧派人去拦住兄长。”
上官天衡见了这一幕,又想到昨晚父亲的异常,忙从上官鹏盛手中夺了书信来看,慕容祥也凑近了来看,二人读了信,心中均是一惊。上官天衡没想到,平日里口口声声喊着要铲除魔教的父亲,如今竟真的会为了众人性命,去向敬鬼教低头。他来不及多想,赶紧向上官鹏盛道:“快让人备马,我要去敬鬼教。”
上官鹏盛开始见他抢过书信,还心里纳闷,如今听他说话的语气,一下认出了眼前戴面具的人是上官天衡,忙向一个青龙门弟子,道:“快去备马。”那弟子听了,赶紧去准备。上官天衡把信交回,便到大门外等马匹,慕容祥也跟了上去。
秦素清和薛五行因为前几日上官天衡带回的饮血草,疫病已无大碍,看着上官鹏盛和魏氏焦急的样子,问道:“出什么事了吗,上官教头?”上官鹏盛把信递给秦素清和薛五行,道:“天义盟的大局,有劳两位门主了。”然后,便也快步出了大门。
只听门外一阵马鸣声,上官天衡、慕容祥、上官鹏盛三人一路向天柱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