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情深几许
上官天衡、赵成事、百里无人收拾一番,从邻居家又买了马匹,向舒州城进发。原本想着可以追上钟心爱,但无奈胯下驽马脚力不及,没走半日,就得在路边歇息。到了EZ城,天已快黑,上官天衡在集市上换了马匹,和二师父、义父继续赶路。直到中夜,才停下来,在一处离亭里歇息。第二日天不亮,又继续赶路。
行到中午,已至蕲州,腹中饥饿,在酒肆内吃饭。突然听到几个过路商人谈话,一人道:“敬鬼教今年必然覆灭,听说,昨夜副教主黑面阎罗带了两个护法和几个阎罗王和坛主去偷盗挂在城门口的教主千无正,没想到被四门的人伏击了,那黑面阎罗受了重伤,被属下拼死救回。”另一人道:“不是受了重伤,乃是中了剧毒,那四门的人知道会有人来救千教主,便提前在千教主的衣服上抹了毒药,据说那毒药还是岳州天命堂的神医配制的,这副教主估计命不久矣。”
上官天衡听到此处,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他虽厌恶敬鬼教行事毒辣,但黑面阎罗被如此设计,倒是挺心疼的。赵成事道:“这四门的人做事也忒不要脸,那敬鬼教千教主都已经奄奄一息了,他们竟然也不放过,还用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人,这和魔教有什么不一样?”百里无人道:“世人都是如此,恶事自己做会粉饰成善,别人做就天理不容。”
三人用完饭,又出发,暮色时分,到了舒州城。进入城中,一路行进,才发现天义盟的人都聚集在外城,项玄天率领的敬鬼教教众在内城居住,敬鬼教只有天柱山一隅。
这几日,到舒州城来的江湖人很多,外城和内城都容易走动,三人都戴了斗笠,没人在意。到了去天柱山的路上,则有项玄天的部下设置了岗哨,三人不想多生是非,绕了一段路,才到天柱下。但是敬鬼教此时山门紧闭,碉楼上守卫远远地见他们三人过来,便警觉起来,搭好弓箭。上官天衡大声道:“我乃你们教主夫人的侄儿,现来探望她老人家。”一位坛主回道:“表少爷,我们知道是您,但是今非昔比,容我去禀报黑护法。”
上官天衡和师父、义父只能下马等着,一会儿,黑无常从山上下来,向教众道:“快开门,让表少爷进来。”
三人进到敬鬼教后,和黑无常相互见礼。上官天衡见黑无常脸色泛白,显然有伤在身,道:“黑叔,你还好吗?”黑无常道:“无事。你们如何过来的?”上官天衡本想和他在一块儿说会儿话,但想到此行目的,便道:“黑叔,咱们过会儿再说话吧,我想先去看我大师父。”黑无常点点头,道:“去吧,在新盖的药庐里。”
上官天衡和赵成事、百里无人由教众领着,穿过大殿,下到地下洞府,往药庐里去。路上,上官天衡见里面看守的教众明显不如上一次来时人多,知道敬鬼教真的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三人在药庐外面看见柳三娘在徘徊着,神色有些慌张。柳三娘见他三人来了,转过身去,也不说什么。三人自也不理她,刚进去药庐门,便看见金蛇夫人一袭盛装,坐在角落里一面镜子前,赤金蛇吕上人也坐在她旁边。他二人见了突然进来的上官天衡三人,脸上稍有惊异之色,但随即都安然下来。金蛇夫人声音微弱,道:“师弟、百里兄弟、恒儿,你们都来了,昨夜我梦到咱们在南诏一起练功了。”三人听到金蛇夫人这样说话,心里都隐隐生起一种不安来。赤金蛇从夫人旁边起身,道:“你们说说话吧,我去那边看看丹药。”金蛇夫人“嗯”了一声。
上官天衡三人看赤金蛇离开夫人身边,去看药庐中间的炼丹炉,便赶紧过去金蛇夫人身边。
金蛇夫人想站起来,可不料身体没有一点力气,一下就要摔倒,上官天衡忙扶住了她,她却不以为意,道:“这衣服是我在家做姑娘时穿的,好看吗?”上官天衡道:“好看,大师父风华绝代,穿什么都好看。”他说着话,手搭了金蛇夫人的脉搏,只觉脉象似乎已感受不到,知道自己来晚了,登时眼泪夺眶而出。赵成事和百里无人见他如此,忙把金蛇夫人的手来看,撩开衣袖,只见一道黑色墨印正沿着手厥阴心包经升到了曲泽穴,俨然是剧毒已侵入五脏六腑了。
原来赤金蛇用饮血草的汁液浸泡四枚回生令,见到了反面的四种药材名字,分别是木紫石、钟乳草、白英果、辛桂芝,然后便像入魔一样,把这四种药材炼制成丹药,又配合着上官鹏英以前配制的招魂丹让死人服下。初时,他以为这丹药只能复活某一死法的人,便依次试了病死、伤死、毒死、寿终而亡等死法,可是来来回回试验了许多天,都没有成效。而后又试验了不同体质的死人,但依然没看到复活的人。最终,他想到了“三才通”说的回生令秘密的后两句话:诚意动天,极乐梦成,便猜测这丹药只能复活生命中的至亲至爱之人。对于赤金蛇而言,这辈子和生命一样重要的,一是炼药,一是曾经举案齐眉的妻子。对于金蛇夫人而言,她已无法再忍受夫君为了试药一次次害人了,她宁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丈夫的醒悟。所以,这次试药,当赤金蛇问到自己的夫人时,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赵成事和师姐自幼在一起学艺,长大又和师姐一起生活,早已把金蛇夫人的性命当作自己的性命,今日眼见金蛇夫人立时就会离世,急冲到赤金蛇身边,抓住他的手,面色狠厉,声音低沉,道:“解药,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毁了这里,再回南诏去毁了你的三星堡。”赤金蛇神色冰冷,并不搭理他的话。
金蛇夫人却声嘶力竭,喊道:“师弟,你过来,过来!”赵成事听到金蛇夫人的声音,忙又过去,握住她的手,道:“师姐,不成,不能这样呀!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以后怎么办呀?”说着,呜呜地哭起来。金蛇夫人道:“我若不死,不知他还会再害多少人呢。我真怕他再造孽呀!”百里无人道:“大姐,你糊涂呀!这老蛇怪痴迷起死回生已经疯魔了,你便是豁出性命,他也不会悔改的。”上官天衡让自己接受云清兮的死,现在又要面对大师父的死,心中难受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金蛇夫人给他拭去泪水,道:“恒儿,师父觉得对不起清兮,我若不和你大师公一起去岳州找你要回生令,清兮也不至于惨死。你不要怪师父。”上官天衡狠命地摇摇头。金蛇夫人接着道:“到了阴曹地府,我还是要和清兮说对不起的。”说完这话,她把上官天衡、赵成事、百里无人的手握在一起,道:“咱们……咱们在南诏过得多好,要是我的一双儿女也还在,就……就更好了。”此话一落地,她的手也垂下了。上官天衡、赵成事、百里无人见金蛇夫人没了气息,均坐在地上泪流不止。门外的柳三娘听见哭声,忙进药庐来,见此情形,心里也禁不住难受。
赤金蛇见夫人气绝,手握着招魂丹和自己炼制的回生丹,慢慢走过来,道:“你们不必伤心,夫人乃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的诚意一定能感动上天,她服药后,定然可以复活。”说着,掰开金蛇夫人的嘴,将两颗丹药送入。然后,便静静等着。
一刻钟、两刻钟,一个时辰过去了,金蛇夫人的身体已经冰冷,丝毫没有泛活的迹象。赤金蛇开始慌了,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他一遍一遍地摸着夫人的脉搏,又一遍一遍地去探夫人的鼻息,可是根本没什么奇迹出现。他手忙脚乱地又到怀里摸出了招魂丹和回生丹,要往金蛇夫人嘴里送,上官天衡怒目横视,一把将他推开,道:“够了,大师父已经仙去了,你别再用自己的脏手碰她。”
赤金蛇不管不顾,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柳三娘冲过来,抱住他,哭道:“大哥,嫂子已经去了,你就收手吧,这世上没有起死回生。”柳三娘原本因爱生恨,不喜欢金蛇夫人,但看到她为了让赤金蛇醒悟,竟愿意献出生命,心里对她的钦佩油然而生。赤金蛇对着柳三娘吼道:“有,一定有,夫人还在等着我复活她呢,我的一双儿女也在等着我复活他们呢。”
说着,他又爬到了夫人身边,要再喂药,上官天衡抓住他的手,冷冷地道:“这药既然能起死回生,你怎么不自己吃呀?你倒是自己去试呀。”
赤金蛇听了这话,仿佛想到了什么,呆立在原地,连道了三遍:招魂丹,木紫石、钟乳草、白英果、辛桂芝,然后在药庐门口,抓了个三星堡的药童过来,把两颗丹药塞进他嘴里。那药童被胁迫吞下丹药后,刚开始满脸惊恐,没一会儿,便嘻嘻地笑起来,看着木架子上的药材,一把抓到怀里,道:“金子,都是金子。”又对着桌子整了整头上的方巾,道:“皇帝,我是皇帝。”
众人看着这药童疯傻的样子,都不知所以。那药童又见了熊熊燃烧的药庐,道:“金山,一座金山。”说着,跑过去抱住了,登时身体被烫得发焦了,倒地而死。
上官天衡、赵成事、百里无人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对这情景也没在意。赤金蛇看了,仰天大笑起来,大声道:“老天爷,你耍我,你为何耍我?”然后,一口气上不来,竟呕出血来。柳三娘吓得忙过去扶他。
赤金蛇将她推开,踉踉跄跄地跑到上官天衡面前,把他怀里的金蛇夫人抱过来,痛哭道:“夫人,是我对你不起,都是我不好,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世上没有起死回生,我害死了你呀!”众人只道他嗜爱炼药,却没料到他对自己的夫人竟是如此深情,一时竟有些同情。
他哭了一会儿,向上官天衡道:“回生令在以前我放《华佗医经》的桌子暗格里,你自去取出还给四门吧。”又向旁边的赵成事道:“赵老弟,我一双儿女的尸身在三星堡正堂下面的密室冰棺里,烦劳你将我们一家四口葬在一起。”赵成事一听,心中一紧,刚要说话,只见赤金蛇腹上已经插了一把匕首。
柳三娘见状,哭着跑过来,道:“大哥,你不能舍我而去呀,我这一生都只想陪着你的。”赤金蛇看了看她,一句话没说出,便气绝身亡。柳三娘年少时便倾心这位结义大哥,毕生夙愿只是想做大哥的枕边人,如今赤金蛇突然自尽,她心中大悲,以致精神恍惚,道:“大哥,小妹也要陪着你,你去哪儿,小妹就去哪儿。”说着,从赤金蛇腹上拔了匕首,刺进自己胸口。上官天衡和赵成事在旁边,见她拔出匕首,忙伸手去抢,可终究慢了一步。柳三娘慢慢地靠在了赤金蛇肩膀上,含笑而去。
上官天衡和二师父、义父本来见金蛇夫人身死,都恨毒了赤金蛇,但见他幡然醒悟又追随金蛇夫人而去,心中痛恨已消。又见柳三娘也不惜性命地自尽,心里均是感伤不已。
上官天衡招呼药庐外的三星堡药童进来帮忙收拾尸身,谁知一人推开众人,奔到了赤金蛇和柳三娘的身边,原来是钟二城。他本来正在救治中毒的黑面阎罗和教众,听到有药童过来说起这里的事情,赶紧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