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伤心旧事
上官天衡听到楚飞儿这最后一句话时,惊出一身冷汗,不管不顾地,跳下马车,直冲到钟心爱面前,抓起她,喝问道:“你和清兮之间是不是早就认识?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告诉我,否则我…”钟心爱也怒道:“你就怎样?”初时,她见上官天衡朝自己过来,还以为是要谢谢这几日照顾他的恩情呢,心中十分得意,却不料上官天衡又是为了云清兮的事而来,她心中的妒火一下被激起了,可听到上官天衡这一句“否则我…”说不下去的话后,又觉得他是对自己有情义的,瞬间转怒为喜,道:“先别闹了,回马车上吧,给你喂药,就是不想你再耗费精力,多思伤神,你现在就应该好好休息。等到了敬鬼教,有你受的苦。”
上官天衡的确因为钟心爱对他旧日的顾惜,而下不去手,可他突然想到,云清兮可能中了冰蛊曼陀罗之毒,大师父曾说,这是解不了的毒。如果云清兮死了,自己单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自己都不打算活着了,那这害她心爱之人的三星堡,是存是亡,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于是,他再次向着钟心爱冷冷地道:“此生,我百里恒只爱云清兮一人,她若不在了,我也就没有在的必要了。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和清兮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告诉我,否则我立即拧断你的脖子。”钟心爱听着这些话,心中犹如刀扎。她自幼长在三星堡,受万人呵护膜拜,父亲、师伯赤金蛇、姑姑柳三娘都尽心照顾着她,以是她高高在上,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唯独对上官天衡情深意切。可这个男人如今为了别的女人要置她于死地,教她怎能不伤心呢?
旁边的钟二城看着上官天衡眼中尽是杀意的样子,怕他真会对自己的爱女不利,便道:“贤侄,切莫动怒,切莫动怒,这过节我说给你听。五年前,我、三娘,还有心爱,一起到岐山云家去夺《华佗医经》,夺书也是为了给你解毒。”上官天衡冷笑道:“给我解毒?用这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掩盖你们的狼子野心,钟堡主也不觉得羞耻。”这话令钟二城甚是没面子,他一改刚才妥协的口气,道:“我三星堡和’有命堂’的纷争也不是一朝一夕了,云家的孩子不识趣,我家女儿就用毒针射伤了她,那针上的毒自然就是冰蛊曼陀罗。”钟二城说完这话,看着上官天衡呆滞的模样,觉得似打了场胜仗一样,嘿嘿冷笑几声。
上官天衡听到云清兮身中剧毒的消息,有如受了晴天霹雳般,站都站不稳,旁边的楚飞儿忙过去扶住他。一时间,云清兮之前感慨生死的话,还有那天离开时生无所恋的泪眼,都涌上上官天衡的脑海。钟心爱看着上官天衡这副痴狂的样子,又是难受,又是气愤,楚飞儿、红素、绿衣等人亦是手足无措。
上官天衡突然推开了楚飞儿,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嘴里念叨着:“我要去找清兮,我要救她,我要救她…”楚飞儿等人急忙上前阻拦,钟二城大声道:“你现在若离开,可是在置自己亲人的性命于不顾呀!”上官天衡听到这话,果然站住了。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钟二城,道:“亲人的性命自然要顾,仇人的性命当用不着顾。”然后,伸出双手,使出内劲儿,竟一下子将钟二城和钟心爱吸到了跟前。虽然此时他的功力尚未全部恢复,但是对付钟家父女还是绰绰有余的。大家看着上官天衡眼神无光,左右手分别死死地掐着钟家父女的脖颈,都甚是害怕,谁也不敢向前。钟家父女现在被锁住喉咙,拼命挣扎着,可上官天衡已经起了杀心,手上的力气不断增强。就在他二人性命攸关之际,黑面阎罗突然现身,一掌斜劈过来,上官天衡登时昏了过去。
睡梦中,上官天衡看到云清兮急急地向前走着,他大声唤她的名字,云清兮扭过头来道,我要到岳州去,你别拦我。上官天衡一下惊醒了,他左思右想了一番,把自己和云清兮的经历前前后后回忆了一遍,暗道,清兮一直说,要到岳州去,难不成岳州有解冰蛊曼陀罗的法子。
正想着这事情,马车的门帘掀开,进来的竟然是上官鹏英。上官天衡见到大姑姑,这几日积攒的悲伤一下都爆发出来,扑到上官鹏英的怀里,大哭起来,道:“姑姑,清兮…清兮中了冰蛊曼陀罗,我还帮着害她的人去气她,我真该打…”上官鹏英像母亲一样抱着他,难过地道:“孩子,你受苦了!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上官天衡哭了好一会儿,把心中的痛苦都发泄出来后,想着,一定要快些把眼下的事情做完,然后找到云清兮,带她去岳州。
他擦了擦眼泪,向上官鹏英道:“姑姑,为何没回青龙门?是不是黑面阎罗不让你离开?”上官鹏英道:“本来,黑面阎罗是要送我回青龙门的,可是这几日做梦,总是会梦到幼年时的事情,所以想去看看你小姑姑。”上官鹏英说完,双目突然垂泪,脸色也变了,声音激动,道:“我还要问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对自己的亲哥哥和侄儿?”上官天衡道:“您都知道了?”上官鹏英道:“昨日,我问了黑面阎罗,他把事情的大致经过都告诉我了。我本想再去问你来着,恰巧看到你发疯一样,要杀掉钟家父女,黑面阎罗出手把你打晕了。衡儿,你告诉姑姑,你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姑姑。”
上官天衡的记忆一下被拉回到了十年前。那些记忆一直被封存在心底,上官天衡沉思了一会儿,才想清楚该从哪里讲述。青龙门中有一座荒芜的小院,这院子过去曾是上官鹏英和慕容南住过的,慕容南研析药理,在院中种了些奇花异草,慕容南去世、上官鹏英离开后,这院子便空了出来,由于长年无人打扫,杂草丛生,倒成了孩子们常来游戏的地方。慕容南种的草植经年累月,无人照料,大多已经消失,有一棵半月花却坚强地经历着冬落春生。只是院内杂草遍布,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开得灿烂的花儿。
那一年,也是端阳节将近,还是孩子的上官天衡独自在这小院里玩耍,他追着一只蛐蛐来回跑,那蛐蛐一跳一跳,腿上像生了风一样,总是能逃脱追捕者的手掌。年幼的上官天衡可不甘示弱,从院中追到了墙角,一个跃起,便把蛐蛐扣在了手中。正当他得意洋洋的时候,一道黑影映入眼帘,他赶紧在墙角俯下身来,借着花草隐蔽下来。来人一身黑衣,黑纱遮脸,在院里四处细细观望了一番,看到那盛开的时,急急奔了过去。这人伸手去摘花的一刻,上官天衡不经意间看到了他手腕处的黑墨法印,上官天衡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人必是敬鬼教的护法。他曾听父亲讲过,敬鬼教的教众按身份尊卑身上都有不同的印记,四大护法手腕上绘黑墨法印,十殿阎罗额头上绘有“王”字,而十八坛坛主在胸前背后绘“鬼差”二字。
上官天衡来不及多想,从衣兜里摸出弹弓,从地上捡起石子便射了出去。那人刚触到花,便觉有东西朝自己飞来,用内力一格挡,那石子竟朝着上官天衡又飞回来,直打到他的脸上来。上官天衡脸上顿时起了个大包,疼得他直叫唤。那人摘了半月花,转过身道:“小兔崽子,你是哪家的孩子?”上官天衡揉了搜被石子打痛的脸,学着大人的口吻道:“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青龙门上官天衡是也。”那人笑了声,道:“也是,这是青龙门,你自然是上官家的孩子,上官鹏程是你的父亲?”上官天衡回道:“正是。你是敬鬼教的护法,为何要来偷我家的花?”那人刚听到上官天衡说出他身份时,也是一惊,随即又看到了自己手腕处的法印,不禁赞道:“小孩儿,好眼力。这半月花要长成,需得十多年的时间,别的地方没有,只你家的院子有。不跟你聊了,我还得赶回去拿花救人呢。”
那人刚要施展轻功离去,上官天衡忙紧走几步,抓住地上的绳子一拉,那人一下摔倒在地。原来上官天衡时常和伙伴在院中捕鸟,用系着绳子的短棍支起箩筐,箩筐下面放上谷粒,来诱惑鸟儿,不想今天这绳子倒碰上了别的用场。上官天衡见那人摔倒在地,赶紧过去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半月花,向院外跑去。可是那人武艺高强,一翻身瞬间竟到了上官天衡的前面,伸手便来抢花。
上官天衡紧紧抓着半月花不放,那人就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上官天衡的手腕,上官天衡吃痛不住,张口便咬住了那人的手。那人一阵刺痛,使劲将上官天衡甩了出去。上官天衡脑袋被撞得嗡嗡直响,他艰难地站起来,道:“我就是死,也不让你夺走这朵花。”然后,竟三两口将半月花嚼了嚼,吞了下去。
那人吃了一惊,本以为一个孩子不足为虑,万料不到这孩子为了不让自己偷走半月花,竟想出来这样的法子。他赶紧过去,捏住上官天衡的嘴,道:“这不是闹着玩的,你快吐出来,吐出来…”上官天衡哪里会听他的话,禁闭了嘴,把嚼碎的花咽了下去。
那人见上官天衡吐花无望,心中又气愤,又难过,反手两个耳光,上官天衡又跌倒在地。但他依旧使出浑身道劲儿爬了起来,道:“你们敬鬼教的这些妖魔鬼怪,休想从我家带走一朵花,一棵草。”说完,只感觉五脏内如坚石的棱角戳着一般疼痛。而那人急得直跺脚大骂,最后叹了口气,道:“也罢,把你这小兔崽子带回去吧,兴许能管用。”说完,那人拎起上官天衡的衣领,飞身而去。任凭上官天衡如何挣扎,那人就是不松手。
那人飞墙走壁,没一会儿,便到了一处僻静的宅子,他将受着剧痛的上官天衡扔在地上。一位妇人赶紧出来,看到这人和上官天衡,怪道:“黑护法,这是怎么回事?”那人纳身拜下,道:“夫人,属下无能,一时没留心,竟让这小鬼把半月花吃了。”妇人顿时一脸无助,眼中含泪道:“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从屋里走出两男一女,其中一男子道:“夫人,不必惊慌,半月花不比寻常草植,此花十年生根,十年一开,在人体内的功效会一直持续二十年,如今,我们可以用渡血的法子,为令郎解毒。只是,这样解毒,所需时日要比直接服食半月花久得很。””妇人道:“不管多久,只要救得我儿性命便可。”男子回道:“怕是要十年左右,眼下这孩子中了半月花剧毒,需得先保住他的命。”说完,这男子抖抖衣袖,袖口里一条小蛇探出头来,旁边的一男一女则分别放出了一只黑蝎子和一只红蜘蛛来。这几样小东西一路爬到上官天衡面前,上官天衡本想伸手去抓它们,可无奈浑身疼得一丝力气都使不出,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一步步爬来,朝着自己的脖颈咬了下去。
那妇人抱拳还礼,道:“有劳三位堡主了。”然后转身向着上官天衡道:“孩子,你的父母是何人?”旁边的黑护法面露难色,他还来不及禀报这孩子的身份。上官天衡艰难地回道:“我叫上官天衡,青龙门门主之子。”那妇人一听,惊得退后两步,眼泪流下,咬牙切齿道:“孽缘,都是孽缘呀,上官鹏程这是你欠我的,就让你的儿子来还吧。”
上官天衡听了这话,满是疑问,喘息着问道:“你是何人?”那妇人弯下腰来,摸了摸他的脸庞,低下头,轻声道:“如果我没有成为敬鬼教的教主夫人,那我现在一定是你的好姑母。”上官天衡有些奇怪,他还想问,此话是什么意思,可是毒发的疼痛令他不出一个字来说。刚刚放蜘蛛出来的那女子道:“大哥,得让黑护法给这孩子输些内力吧,我们以毒攻毒,来压制半月花的毒性,可别此刻就送了他的性命。”那男子点点头。黑护法便扶起上官天衡来,为他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