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大殿之上
上官天衡讲完十年前自己经历的事情,上官鹏英早已泣不成声,她用力捶打着马车的座椅,道:“十年前,我就还知道这事是你小姑姑设计的。”上官天衡不想看大姑姑这样难受,接着道:“我还算运气好,到了南诏,就碰上了大师父,她老人家虽然是赤金蛇吕上人的妻子,也参与过十八年前的神魔之约,但遇到我的时候,已经洗心革面,变成了一个心地仁善的妇人。她不忍我日夜受剧毒的困扰,就教我内功心法,传了我一套新悟出的功夫’骤雨打芭蕉’,然后二师父笑面狂又教了我大笑神功和雨打新荷,再然后,我义父也来到了南诏,又教了我’随心剑法’。”上官鹏英听他讲自己中毒后的经历,微笑着点点头,道:“衡儿,你年少遭此人生大难,却不忘家门誓死不为恶的训诫,所以才得老天垂怜,有这一番奇遇。”
上官天衡想到自己心爱的姑娘也身中剧毒,也喃喃道:“希望老天真的垂怜吧!”然后把眼中闪过的泪水用力逼回,向上官鹏英道:“姑姑,父亲对我的误会,江湖人对我的唾骂,还有身上的毒,我都不在乎,真的,我都不在乎了。我只想清兮能够平平安安的,只要她平平安安的,我现在去死都无所谓。”上官鹏英听着他这深情的话,感同身受,道:“傻孩子,你们一定会再见面的,老天爷不能对我们上官家的人这样无情。”
车子又紧赶慢赶行了一日,到了天柱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楚飞儿到马车前,道:“表少爷,上官前辈,我们到了。”她心知上官天衡不愿与敬鬼教有任何瓜葛,因此在外面时一直称他为“百里公子”,可到了敬鬼教如果再按这个称呼来,只怕要被上官鹏玉等人责怪了。上官天衡从马车内下来,看着晚霞笼盖下的天柱山,还有山上那一座犹如在云彩中的宫殿,道:“好好一座仙山,非要建一座敬鬼教,山不在高,有鬼则名呀!”上官鹏英也从马车里下来,道:“终于到了!”
来山下迎接的教众见黑面阎罗下马来,纷纷跪下,道:“属下恭迎副教主。”黑面阎罗“嗯”了一声,示意众人起身。为首一人快步上前道:“副教主,您一路车马劳顿,请赶紧入宫吧!夫人和少主已等候多时了。”黑面阎罗道:“项护法,我不在这一段时间里,教里大小事务都让你操心了。”这人正是四大护法之一的项玄天,他赶紧回道:“哪里哪里?副教主此次出山,寻得回生令的秘密,才真的是大功一件!”黑面阎罗哼了一声,转向后面,到上官鹏英面前道:“慕容夫人,请随我去见夫人吧。”上官鹏英嗯了一声,向上官天衡道:“衡儿,走吧。”上官天衡点点头。那项玄天又过来向上官天衡道:“表少爷也到了!”上官天衡不屑地回道:“不仅我到了,我大姑姑武林第一侠女也到了,你刚看见吗?”敬鬼教的人都知道表少爷一向对他们不友好,项玄天也心知肚明,只笑着应了句:“是、是。”然后,又到后面向钟家父女行礼。钟家父女对之前上官天衡要杀他们的事仍心有忌惮,虽然黑面阎罗也在场,但上官天衡一旦动怒,谁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以是他二人一直不敢向前。钟心爱此时既难过,又生气,动辄便打骂身边的三星堡弟子。
众人随着项玄天一路进入敬鬼教,刚入大殿,一位身披鹤氅、头配宝冠的少年便上前,道:“伯父,您回来了!”这人正是敬鬼教的少主、上官鹏英之子千泽厚。钟家父女先上前致礼,然后楚飞儿、千奇明、红素等人也纷纷上前行礼。黑面阎罗看了看周围,问道:“厚儿,你母亲呢?怎的没出来?”千泽厚回道:“母亲,身子有些不适,特命我代为迎接旧友。”说完,便向上官鹏英俯身抱拳,道:“慕容夫人,晚辈有礼了。”上官天衡听见他这样说,心里顿时来气,但碍于大姑姑在眼前,他也不好发作。千泽厚向上官鹏英行礼后,又转向上官天衡,道:“表哥,一别一年,想煞小弟了。”上官天衡左看看又看看,再掏掏自己的耳朵,道:“千少主,可是在同我讲话?哎哟,我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弃子,怎敢同您这么高贵的人攀亲呀?”千泽厚知道他是在埋怨自己刚刚对上官鹏英的称呼,也不在意,道:“表哥,哪里的话?折煞小弟了。”
黑面阎罗知道上官天衡跟笑面狂学得口舌伶俐,怕他说出更不好听的话,向上官鹏英道:“慕容夫人,后山有一处小院,清幽雅致,无人叨扰,请您去那里暂住几日吧。”上官天衡道:“我也住那里罢。”黑面阎罗回道:“你的房间在下面,以前你到敬鬼教来住的房间一直给你留着。”上官天衡知道敬鬼教依山而建,大殿下面洞府相连,还修着比外面更宽敞的住处,而且敬鬼教给三星堡单独修缮的药庐也在地下,可他担心大姑姑在敬鬼教的安危,向着黑面阎罗坚决地回道:“以前是以前,今日是今日,我今日就要住地上的小院。怎样?”黑面阎罗碍于上官鹏英在此,生生压着怒气。这时,从地下洞府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道:“表少爷,不必担心慕容夫人的安危。慕容夫人乃是夫人的贵客,我敬鬼教上下绝不敢有半分不敬。”来人一身黑衣,身材魁梧,乃是这敬鬼教内四大护法之首黑无常,他上前向黑面阎罗行礼道:“副教主,一路辛苦了!”黑面阎罗还礼,然后向上官天衡道:“黑护法说得对,你自不必担心慕容夫人。”上官鹏英也道:“衡儿,无事,教主夫人决计不会动我的。”上官天衡听后,只能点点头,心中仍是放心不下,只能自我安慰道,大姑姑身手了得,小姑姑也定不会不念一点旧情的。
于是,上官鹏英由黑面阎罗引着去了后山小院,上官天衡、钟家父女则跟着黑面阎罗一起从大殿侧面去了地下洞府。往地下去的路上,上官天衡问黑无常:“听说,老蛇怪和我二师父已经在敬鬼教了,怎么刚刚没有见他们?”黑无常道:“昨日,吕大堡主说,要到东边的石桥山去采药,赵兄弟陪他一起去了,入夜应该会回来。”上官天衡叹口气,道:“老蛇怪前世不知积了多少功德,今生会碰上我大师父这样的能人。”黑无常自十年前与上官天衡相遇,就对他十分疼惜,上官天衡也一直把他当作亲人,两人之间惺惺相惜。
到了房间,上官天衡鞋也不脱,径直往床上一躺,道:“黑叔,待会儿,钟家父女又要给我送药来,我看见他们烦,劳驾黑叔你替我应付一下吧。”黑无常应了一声,然后把坐凳挪到了近床的位置,道:“这下半年的神魔之约,说快也快。敬鬼教近来也不太平,夫人和少主一直都希望您这个亲人能在他们身边。”提起小姑姑和千泽厚,上官天衡顿时气上心头,坐起来道:“亲人?我大姑姑忍着心中痛楚,千里而来,小姑姑倒好,闭门不见,你家少主更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主人姿态,看得我恶心。他们还好意思跟我说亲人?”黑无常道:“这骨肉至亲一旦生了嫌隙,总是比那不相干的人之间的仇恨更难消除。况且这恩怨纷争已经二十年了,两边又都有在意的人伤亡。”上官天衡心想,大姑父的死得怪黑面阎罗,那敬鬼教的教主呢?十八年前神魔之约后,只听说,他身负重伤要闭关,可这么久了,也没别的音讯,莫非已经……上官天衡向黑无常旁边靠了靠,轻声道:“你家教主到底还活着没?”黑无常听此一问,脸顿时黑了下来,瞪了上官天衡一眼。上官天衡看他这副表情,便道:“不愿说就算了,那我就随意揣测吧。”黑无常叹口气,道:“我说与你听吧。我教主自十八年前神魔之约重伤之后,至今未苏醒。”上官天衡一听,心中惊讶,道:“那这十八年?”黑无常道:“这些年,一直靠着灵芝、人参来续命。不过,赤金蛇说了,只要配出招魂丹,我教主定可苏醒。”上官天衡道:“那招魂丹是有命堂的灵药,可是据说要用上百种珍贵药材才能制成,不过,三星堡已经抢走了有命堂的《华佗医经》,怎么还没有制成么?”黑无常摇摇头,道:“赤金蛇说,那医书上没有记载配制招魂丹的药方。”上官天衡心中有些高兴,但看着黑无常愁闷的脸色,不好表现出来,道:“之前吧,大姑姑手里还有一颗……”说道这里,他想起自己帮着表哥和天阳从柳三娘手中逃脱,又把招魂丹送到青龙门的事,便停了下来,黑无常接着他的话道:“唯一的那一颗也被你小子捣乱,送给了青龙门。”上官天衡暗道,还好那药被我送到了青龙门,否则给你们抢去,救了那大魔头,江湖指不准掀起什么腥风血雨呢?我小姑姑自是嫁了他,但我母亲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我这辈子都不会叫他姑父的。
俩人都正在想着事情,门外传来了楚飞儿过来送药的声音。黑无常出去开门,上官天衡心道,看来那日把钟家父女吓得不轻,都不敢来送药了。刚想到这里,便听到门口传来钟心爱的声音,道:“我进去瞧瞧他,别还没渡血,就先进鬼门关。”她本来不打算来,可是心里对上官天衡的身体实在放不下,又想到俩人在三星堡一起长大,思忖着,上官天衡决不会真的不顾这份竹马之谊,便仗着胆子来了。可上官天衡一听到她的声音,抓起床上的被子,蒙住了整个身子。只听黑无常在门口道:“钟大姑娘,表少爷舟车劳顿,刚睡着。”钟心爱本想推门闯进去,可黑无常挡在门口,双手牢牢扣住了两扇门,钟心爱哪能进的去?
楚飞儿道:“表少爷既然已经歇下了,咱们还是先去吧。”说着,把药递给了黑无常。钟心爱满心欢喜而来,却不料吃了闭门羹,只能气冲冲地离开了。
黑无常将药端到床边,道:“快把药喝了吧。”上官天衡慢腾腾地起来,道:“黑叔,你可知道,每年这个时候,他们会给我喝多毒的药,才能够救表弟?”黑无常道:“这是最后一年了,你再忍忍,这个时候不能出差错。”上官天衡道:“是啊,最后一年了。”然后接过药,一饮而尽。黑无常转身就要离开,上官天衡抓住他的衣袖,道:“提醒一下我小姑姑,别忘了十年前的约定。”黑无常知他说的是给上官鹏程父子解毒之事,嗯了一声,向门外走去。出门后,又道一句:“夜里小心些。”上官天衡有些奇怪,但也没想太多,接着翻身上床,盖了被子。看着手腕上赤心珠发出微弱的红光,他不禁又心痛起来,和云清兮在一起的经历不断涌入脑海,他轻轻地抚摸着赤心珠,道:“清兮,我一定去找你。”
钟心爱送来的药是加大剂量的迷药,没一会儿,上官天衡便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