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约定
黑无常退下后,门外走进来一个瘦弱的孩子,脸色苍白,看着弱不禁风的,上官鹏玉忙奔到孩子身边,道:“厚儿,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是不舒服呀?”那孩子声音微弱,道:“母亲,我没事儿,就是想出来走走。”那孩子看到上官天衡,问:“他是谁?”上官鹏玉道:“这是能救你命的人。”那孩子道:“那不能让他死了。”上官天衡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原来三星堡为了试出夏殇草对孩子的毒性,找出解毒方法,竟掳掠来好几个孩子试药,最终这些孩子都没能活下来。上官鹏玉哄着孩子道:“不会,这次肯定不会让他死的。你不能乱走动,吕大堡主不是说了,你要多休息才行。”说着,便让随从将那孩子带回去。
上官天衡看着这孩子离开,不禁问道:“他受伤了吗?”上官鹏玉看着孩子的背影,心中难过,也不搭理上官天衡的话,只命随从给他端些食物过来。
上官天衡闻到食物的香味,顿感腹中饥肠辘辘,但他总觉得吃了敬鬼教的东西就会被当作敬鬼教的人,于是对着上官鹏玉道:“我不吃,你让他们拿走吧。”上官鹏玉笑道:“你是觉得这饭菜中有毒吗?”上官天衡摇摇头,道:“不是,我命在顷刻,姑姑若真要杀我,也用不着下毒。我只是不想吃你们的东西。”上官鹏玉也不生气,道:“你倒聪明。也罢,现在不吃,总有吃的时候。”她理了理自己的云鬓,接着道:“好侄儿,你可知,这天下奇毒有哪些?”
上官天衡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回道:“我曾听堂叔提起,有一种毒药叫冰…冰蛊曼陀罗,有命堂的一位神医曾死于此毒。”上官鹏玉点点头,道:“不错,上官鹏盛倒是真用心教你们。天下奇毒以冰蛊曼陀罗为首,据说中此毒者,死时会血脉冰冻,全身结冰,然后是你身上的半月花,再者则是我孩儿身上的夏殇草。”上官天衡惊道:“你孩儿?”他立刻就想到了刚刚那个瘦弱的孩子。上官鹏玉道:“对,他比你小两岁,叫千泽厚。我孩儿可乖巧了。”她回忆着和孩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脸上显现出慈母般的笑容。
上官天衡道:“他为何会中毒?”上官鹏玉瞬间变了脸,厉声道:“敬鬼教里的那些宵小之辈,包藏祸心,意欲夺位,竟然对我的孩儿下毒手。早晚,我定把这毒药喂回他们嘴里。”上官天衡想了想,问道:“半月花可以解夏殇草的毒吗?”上官鹏玉道:“赤金蛇试过了,说以毒攻毒,一定行。”上官天衡顿时觉得,一切都是自己不懂事造成的,若昨日让黑无常带走了半月花,哪里还会生出这许多是非来?他拉了拉上官鹏玉的衣服,低头认错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那花可以救表弟的性命。那现在该怎么办?我愿意一命换一命去救他。”上官鹏玉喜道:“那倒不必,孩子,三星堡正在找有命堂云家人的住处,只要找到他们,夺了他们的《华佗医经》,你和厚儿都有得救。”上官天衡点点头。
上官鹏玉接着道:“那咱们收拾一下,就回敬鬼教吧。”上官天衡一听要去敬鬼教,立刻又摇摇头,道:“我不去,我决不去敬鬼教。”上官鹏玉怒道:“昨日你没有听到吗?要救我儿,需得渡血,而且要十年,也就是说,以后十年,每一年到这个时候,你都得用自己的血来救我的厚儿。”上官天衡也大声回道:“那就在这里渡血,你们每年到这里来找我,我保证不逃。”想到自己还可以多活十年,上官天衡顿时又有了精神,也不再怕什么。
上官鹏玉怒不可遏,伸手掐住了上官天衡的脖子。这时,黑无常进门来,道:“夫人,东西拿到了。”然后,把一个白色药瓶、一个金色药瓶递了过来。上官鹏玉松开了手,笑了几声,向上官天衡道:“好侄儿,一会儿,你肯定愿意跟我们回敬鬼教的。”她得意地向上官天衡晃了晃手中的药瓶,道:“刚刚姑姑忘了跟你说了,三星堡有一种独门毒药,叫做一岁愁,这是一种慢性毒药,有多慢呢?顾名思义,喝了它,在人世经历一年的悲苦,就可以见阎王了。”接着,她又晃了晃手中的金色药瓶,道:“要想活下去,就得有解药。”上官天衡看着她这副笑里藏刀的样子,不禁有些害怕,只是自己已经中毒了,还要为表弟渡血,不知这小姑姑又拿这一岁愁出来做什么。
上官鹏玉向黑无常道:“咱们这便去吧。”说完,两人携着一片茫然的上官天衡出了门。
片刻间,三人就到了青龙门。他们伏在大树掩映的墙头上,从墙上望去,只看到一个空寂的青龙门后院。上官天衡不明所以,向黑无常道:“黑护法大叔,你们带我到这里做什么?”黑无常不答他,只向着院内观望。一会儿,一个女人进到后院里来,也是左顾右盼着,似乎怕被人瞧见。上官天衡看出来,那女人正是陷害自己的厨娘,不由得握紧拳头,想要冲下去打她。
上官鹏玉将装有一岁愁的白色药瓶交给黑无常,黑无常飞身下去,向厨娘交待一番,便把药瓶交给了她。上官天衡心中突然害怕起来,向上官鹏玉怒问道:“你要让这老巫婆去害谁?”上官鹏玉看了看他,也不回答,待黑无常上回来后,他二人又携着上官天衡转到了青龙门另一处院子。这里可以看到上官鹏程的书房,他此时正和小儿子天阳一起玩耍。上官天衡一看到父亲,就想起昨日差点儿被杀死的情景,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
这时,上官天衡看到厨娘端着一碗粥走了过来。他瞬间明白了,一岁愁是要下给父亲的。他忙张口大喊,可是话未出口,嘴巴已经被黑无常紧紧捂上了。就这样,他看着父亲喝下了一岁愁的毒粥,不仅如此,父亲还把粥喂给了旁边的上官玉阳。上官天衡苦苦挣扎着,使劲儿想把黑无常的手掰开,可无奈自己年幼力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顺其自然地发生。
上官鹏玉看着这一幕,哼笑了几声,道:“好戏看完了,咱们走吧!”两人又施展轻功,带着上官天衡回到了宅子里。
上官天衡脚一着地,朝着上官鹏玉猛扑过去,黑无常赶紧拦住了他。上官天衡哭喊道:“你这个坏女人,你居然暗害自己的哥哥。”上官鹏玉听到这话,怒上心头,自从和青龙门划清了界限,她便对“哥哥”二字异常反感,她走过去,伸手便给了他一个耳光,道:“这是你活该,也是你父亲活该,我又没让他把把一岁愁喂给自己的儿子。再说了,你若早应了我,一块儿去敬鬼教,我至于如此吗?”
听着这话,上官天衡哭得更厉害了,他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是不是自己的错,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在心底向老天爷乞求,可以给他指一条路出来,可是天地都没有回应。
黑无常自从见了上官天衡,便钦佩他小小年纪着大人都没有的勇气,此时见他哭成这样,心下怜惜,抱着他坐了下来,道:“好孩子,别难受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上官天衡如今什么也听不进去,只伏在黑无常的怀里哭着。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上官天衡这一睡,睡了一晚上,次日起床后,有敬鬼教的随从端来了食物,他也不再想什么,伸手拿过来塞进嘴里。旁边的黑无常见到,笑道:“好,这才是男子汉该有的样子,像昨日那样哭哭啼啼的,跟个丫头一般。”上官天衡也不说话,只不住地往嘴塞食物。
吃完后,他对黑无常说:“黑叔叔,我想见姑姑。”黑无常便带着他出门来找上官鹏玉。上官鹏玉正在院子里抱着自己的孩子念书,怀中的孩子千泽厚见到上官天衡,从母亲怀里挣脱,跑过来,像着他道:“你可不准死,你听我母亲的话,咱们以后可以做好兄弟。”上官天衡也不搭理他,径直走到上官鹏玉面前,双膝跪下,道:“姑姑,我同您回敬鬼教,请您赐解药给我的父亲。”
上官鹏玉道:“你父亲和兄弟的命,我根本不在乎,他们是生是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在乎的是我儿的性命。我们以十年为期,这十年中,每年端阳,你为厚儿渡血,我给你父亲和兄弟延缓毒发的药。十年之后,我儿性命无忧,三星堡会解你身上的半月花毒,一岁愁的解药也会给你父亲和兄弟。如何?”上官天衡思索着,千泽厚的毒不解,自己、父亲和天阳也不能解毒,自己死不足惜,可父亲和天阳不能因此而丧命,况且以小姑姑的心机和对青龙门的仇恨,决不会提前给父亲解毒。为今之计,也只有等着了。于是,朗声回道:“好,天衡听从姑姑的安排。”上官鹏玉大喜,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向千泽厚道:“厚儿,快过来,你俩以后可要做好兄弟呀!”
千泽厚高兴地拍手道:“好啊,好啊,我以后…”不料话未说要,便上不来气,就要昏倒。上官鹏玉吓得大喊道:“赶紧去找三位堡主来。”
吕上人、钟二城、柳三娘闻声赶来,吕上人把脉完毕,道:“需得马上渡血。”然后,三人又一次放出自己豢养的毒物来,那小蛇、蝎子、蜘蛛均冲着上官天衡而去。上官天衡心中一慌,便要闪躲,吕上人一下抓住了他。上官天衡知道无处可躲,而且自己也答应了姑姑要救表弟,便也不再挣扎,只闭了眼睛,等着毒物来咬。吕上人见他不闪躲,便松了手。果然,那小蛇、蝎子、蜘蛛依次而来,每一口,都让上官天衡痛彻心扉。毒液进入上官天衡的体内,上官天衡瞬间感到身体有如千万只毒虫在啮咬着自己的血肉,疼得他直在地上打滚。
柳三娘向吕上人道:“大哥,这孩子体质强壮,是否还要再放毒物?”吕上人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们用三星堡的三种剧毒合在一起,当可以激发半月花的最强毒性。”钟二城拿出匕首,划破上官天衡的手腕,旁边的徒弟拿碗接了过去,然后递给上官鹏玉。上官鹏玉也顾不得许多,掰开孩子的嘴,往里灌下这一碗毒血。上官天衡早已痛得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官天衡渐渐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看到山林正不断往后退去,又抬头看见了黑无常。黑无常忙“吁哩哩”两声,掣住了马的缰绳,翻身下马,又把上官天衡也扶下马,道:“你醒了?可还难受?”上官天衡疲惫地摇摇头,道:“我睡了多久了?这里是哪里呀?”黑无常解下马腹上的水囊,递给上官天衡,道:“快十天了,这里是去南诏的路上。”上官天衡疑惑道:“为什么要去南诏?不去敬鬼教了吗?”黑无常回道:“吕大堡主说了,今年已经渡血了…”上官天衡赶紧插口道:“表弟无事了吗?”黑无常听上官天衡不问自己的身体,反倒关心别人,心里更是佩服,道:“小主人今年保住性命了,南诏是三星堡的老巢,吕大堡主说了,得把你带到三星堡养着,以防不测。现在,你体内有三星堡的绝命三毒,这三毒与半月花平常会像邻居一样共处,当然你得经常吃他们配的药才行。等明年需要渡血时,只要激发这三毒,那半月花也会不甘落后,显示出毒性来。这些制毒炼毒的人说出来的话还真是有意思,这花花草草的,到他们嘴里,都成了活人一样。”他边说边从包袱里掏出干粮来给上官天衡吃,上官天衡像没听到这些话一样,呆呆地看着天边,突然他转身过来,指着北边,对黑无常道:“黑大叔,那是扬州的方向吗?”黑无常将他的手指向右偏了偏,道:“那才是。你想家了吗?”上官天衡道:“我原想,离开扬州城前,去看看母亲呢!”黑无常知他想起了自己过世的母亲,安慰道:“孩子,去看母亲,也不在这一年,往后还有时间。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得出发了。”说完,又和上官天衡策马向前。上官天衡从此开始了在南诏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