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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孰善孰恶

一叶一剑杀天下 冰雪新天 4101 2024-07-06 09:58

  第六十九回孰善孰恶

  上官天衡在仙人洞内估摸着天已黑了,才踏下青砖,开了洞门,悄悄离开敬鬼教。到了舒州城,他怕被人认出来,又紧忙从怀里摸出面具来戴上。还未到天义盟,便看见路两旁满是痛苦呻吟的病患,几位郎中在为他们喂药。再走几步,只见有人抬了两副担架从身旁经过,那担架上是盖着白布的死者。这样的惨状,上官天衡看得触目惊心。虽然之前他夜里来看云清兮时,也时常看见这样的景象,但今日心里格外为这些人难受。

  他正要往前走,却发现前面有一个长者正在走向自己。夜色中,他看不清来人。待那人走近,他才看清楚,来人正是玄武门的孙大方。他听说了舒州城的疫情,惦记自己的徒弟师侄们,就赶过来了。

  上官天衡本想和他见礼,但现在自己必须隐藏身份,才能免生出事端,便装着陌路人走过去。他刚经过孙大方身边,孙大方就开口道:“百里教主不在敬鬼教待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上官天衡见他识破了自己的身份,道:“喜欢的姑娘不在敬鬼教,我也只能跑这里来了。”孙大方道:“不愧是笑面狂的徒弟,洒脱任性,不管不顾的。”上官天衡道:“您这时候到舒州来,不怕染病么?”孙大方道:“外城门口,有郎中和没染病的江湖人守着,进城的人都会给发软筋散,再封住周身运功的几处大穴,这样就不会染病了。”上官天衡点点头,道:“在下还要去找人,先行告辞。”孙大方道:“我替武林中英雄好汉谢谢你了,没有趁此机会血洗天义盟。”上官天衡道:“不必了。”又道:“还请前辈为我隐瞒身份。”孙大方“嗯”了一声。

  上官天衡继续向前,到了天义盟门口,见这里既没人把守,也没人盘问,俨然成了一座死宅。他进去后,见到慕容祥、贺文正、木芳晴等人正忙着给病人喂药,也没有打招呼,直接向药庐而去。到了药庐外面,他站在门口朝里望去,见云清兮和云清晖正在焦急地翻看医书,一会儿,云清晖又为云清兮施针,又记录病情。上官天衡看着无气无力的云清兮,脸上尽是担忧。

  这时,只听后面慕容祥的声音突然道:“你是谁?在这里偷看什么?”上官天衡除下面具,道:“表哥,是我。”这二人的说话声,惊扰到了云家兄妹。慕容祥喜道:“表弟,你出来了。”上官天衡“嗯”了一声,进到药庐里来。云清兮看见他,立马将苍白的脸侧了过去。云清晖看了看这对小情人,道:“我去看看若彤,等会儿再过来。”云清兮“嗯”了一声。慕容祥也心领神会地离开了。

  药庐里只剩上官天衡和云清兮两人。上官天衡还未开口说话,云清兮气息微弱,道:“你不该来这里的。”上官天衡绕过她的话,道:“你之前答应过我,一定会保全自己,不会受伤的。”云清兮道:“所以,你是来怪我食言的。”上官天衡道:“你知道的,我不是。”

  云清兮眼泪突然流下来,道:“对不起,我知道你很难受,可我没得选。”上官天衡道:“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靠近云清兮的身边,想要抱住她,可云清兮一下将他推开,道:“你别碰我,我现在已经染病。你还是回去得好,这里太危险。”上官天衡道:“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回去。你不要想赶我走。”云清兮知道没法让他离开,从桌上拿了两瓶药来,道:“这是软筋散,你服下吧,另一瓶是解药,需要运功时再服下。”上官天衡服下软筋散,道:“你忙吧,我在一旁看着就行。”

  上官天衡找了个角落,靠在墙上,看着云清兮来来回回地忙着。没一会儿,木芳晴跑进来,焦急地道:“云姑娘,你快去看看我母亲,她又咳血了。”云清兮听了,急忙跟她往外走,上官天衡不想让更多的人认出自己,便戴了面具,也跟了过去。

  云清兮到了秦素清的房间,为她把脉、扎针,止住了咳血。上官天衡看着地上秦素清咳出的一滩血,又想到这几个夜晚来看云清兮时见到的几个死者,都是咳血而死,暗道,不知钟二城到底用的什么毒药,竟能让这些平日体格强健的习武之人都像得了肺痨一样,这样的害人手段,也是造孽呀!想来当时钟心爱之死,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不过,没有祸及不相干的老百姓,还算有点儿良心。

  他正想着,贺文正端着药从门外进来了,木芳晴接过他手里的碗,给母亲喂药。贺文正看见戴着面具的上官天衡,打量了一下,道:“你……你不是……”上官天衡怕他说出自己的名字,赶紧道:“在下白恒,云姑娘的朋友,特来此处帮忙。”贺文正是聪明人,听了上官天衡的话,自然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道:“白公子,有劳了。”

  云清兮见秦素清病情稳定下来,又去院里照看别的病人,上官天衡也跟着她出去。贺文正见木芳晴忧心母亲的伤势,便留下来陪她。

  云清兮忙到中夜,实在累了,才回房间休息。上官天衡则跟着慕容祥睡在一间房。第二日,上官天衡早早起来,为云清兮准备了吃的,便跟着慕容祥、贺文正他们一起帮忙照顾病患。他戴着面具,周围人也都没有再认出他的,他就用“白恒”的化名来伪装自己。这样连着几天,这里的人都熟悉了他,把他当作了一个心地善良、前来相助的江湖游侠。

  这天,云清兮和云清晖配了新药方,药煎好后,他先端去给上官鹏盛,看着堂叔在床上不停咳嗽的样子,上官天衡心里很不是滋味。上官天风在一旁照顾着,见有人来送药,道:“多谢了,白公子。”他并没认出眼前戴面具的人就是上官天衡。

  上官天衡又端药给自己的父亲,上官鹏程也是一样虚弱,不过他看起来气色要好一些。那些江湖郎中知道他是盟主,身份尊贵,所以轮番来探望他,为他诊治,把最好的药都用在他身上。旁边照顾的弟子接过药碗来,服侍上官鹏程喝了药。上官鹏程喝完药,向徒弟道:“你先下去吧,我问白公子一些事情。”那徒弟听命退了出去。

  上官天衡一听,父亲要单独问他些话,便紧张起来,暗道,不好,自己的身份怕是要泄露了。果然,上官鹏程待徒弟关上房门后,道:“你竟然做了敬鬼教的教主。”上官天衡知道无法再瞒下去,除下面具,道:“对,如今,我是和您上官盟主平起平坐的一派家主了。”上官鹏程听了,道:“早知今日……”上官天衡截断他的话,道:“早知今日,当初我和泽厚表弟来天义盟用回生令换人时,就不该心慈手软,放我一条活路。”

  上官鹏程见他说出了自己要说的话,脸色一紧,心中莫名生出一种痛楚来,道:“咱们这辈子果真该做仇人么?”上官天衡道:“若您想,我们还是可以像亲人一样相处的。”上官鹏程道:“像亲人一样?痴人说梦?敬鬼教罪恶滔天,罄竹难书,我天义盟和你们永远势不两立。”上官天衡回道:“敬鬼教若真如您口中所说,那现在的天义盟早就血流成河,尸首遍地了,哪里还会有您这高高在上的盟主?”

  此言一出,上官鹏程一下没了刚刚的气焰,道:“你究竟为何没有率领教众攻进舒州城呢?”上官天衡笑了笑,道:“这个问题还真是让人好笑呀!小姑姑说得对,这么多年了,您真是一点儿都没变。”上官鹏程道:“别跟我提那个妖女,她竟然散播疫病,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害死那么多江湖好汉。”上官天衡道:“那您害死她的长姐,又毒杀她的夫君和儿子,这手段该怎么形容?”上官鹏程道:“敬鬼教人,无恶不作,丧尽天良,人人得而诛之。杀他们,不必讲手段。”上官天衡道:“那白护法的家人呢?他们老的老,小的小,手无寸铁,从未害人。”上官鹏程道:“除恶务尽。若不把他们一并铲除,日后,他们定然会加入敬鬼教,为自己的亲人报仇,到时候敬鬼教就会有更多的白有常。”上官天衡道:“所以,您杀他们是怕他们寻仇,而不是因为他们杀人放火、作恶多端。”这话一出,上官鹏程一下呆在了原地,人生已过半百,折在他剑下的死人怕已成百上千,他竟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为何要杀这些人。

  上官天衡接着道:“您判断是非、辨别善恶,从来不看这个人做了什么,只是看他属于哪个阵营。那些原本豪爽任性的侠客,因您的礼法规矩而被四门拒之于外,又因您的猜忌和滥杀,被逼入敬鬼教。您口口声声要替天行道、匡扶正义,可您何尝没有用过卑鄙的手段去对付敬鬼教呢?请问,上官盟主,您行的这天道,扶的这正义,究竟是为了整个江湖,还是只由于您的个人私欲?”

  上官鹏程怒道:“我当然是为了整个江湖。”上官天衡道:“那就收手吧。二十年前,千教主向青龙门提亲时,您就该收手了,因为千教主当时想的就是取消神魔之约,众门派以和相处。”上官鹏程听了此话,心里惊诧得说不出话来,道:“千无正……他想要……想要取消神魔之约?”上官天衡道:“是啊,您心中的无恶不作的魔教首领,竟然一心想的是如何还江湖一个太平。而您这位人人敬仰的盟主呢?又一直在做什么?用自己武断的自以为然的猜测,不经公堂审议,就定下了敬鬼教上万名教众的罪行,直到把江湖变成你死我活的战场。”

  上官鹏程听着这话,内心犹如刀扎般,如果千无正真的在二十年前就想和四门罢手言和,那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就真的是小人,不,是恶人行径了,那自己坚守了这么多年的侠义志向呢?难不成一直就是错的?他一时大脑混乱,无法接受,怒吼道:“这不可能,绝不可能。你休想骗我,打消我铲除魔教的念头。那千无正即便是想取消神魔之约,也是为了他敬鬼教日后遗害江湖无人阻拦,决不会是为了江湖太平。”

  上官天衡苦笑一声,道:“随您怎么想吧。”他转身就要离开,上官鹏程道:“别走!你还没回答我,究竟为何没有率领教众攻进舒州城呢?”上官天衡道:“我敬鬼教人虽行事毒辣,但也知君子小人之别。如今你们疫病缠身,势单力薄,便是有先教主的血海深仇,我们也不会趁虚而入。大丈夫做事,就该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无愧于心。”说完,他戴好面具,推门出去。屋内的上官鹏程早已如醍醐灌顶,恍惚彷徨中一下清醒过来,他突然大笑起来,仿佛自己这二十年来,一直都在做着可笑的梦,又好像大梦方醒,悔恨交织着无限苦楚。

  上官天衡在院外听见父亲的笑声,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自己的话,像利剑一样,刺痛了父亲的心,也毁掉了父亲从少年时就坚守的人生志向。可是他不得不说,为了故去的千教主,为了枉死在父亲手上的冤魂,他希望父亲能停下来,能放下偏见,看一看真正的江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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