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招魂秘事
昨晚伍威雄一夜未眠,用青铜鼎将木紫石、钟乳草、白英果、辛桂芝制成丹药,要在今日为所有人展示起死回生的奇迹。所以,尽管很疲惫,他却仍然用金针渡穴的法子,让自己看起来精神抖擞。
正院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人,有身份的都坐着,没身份的只能站着,都在翘首以盼,等着看缠绕江湖百年被奉若神明的回生令究竟能不能起死回生。为了这一场盛宴,四门的人还连夜在院里建了座高台。高台上摆放着香案,香烛一应俱全。伍威雄站在高台中间,先是点香祭天,然后向众人道:“诸位,承蒙盟主和各位英雄的信任,将炼制起死回生药的重任托付于我,鄙人不胜惶恐。今日我天命堂本着济世救人的心胸,愿将昨夜所得献给大家。”众人一阵欢呼。
伍威雄向台下弟子点头示意,便有两人抬了一具尸身上台。一个哭哭啼啼的老妇跟随着那尸身,边走边道:“儿啊,你稍等等,吃了起死回生药,你就能醒过来了。”
伍威雄指着那具尸身,道:“此人因病于今晨丑时刚刚过世,我们便用他来试药吧!”他从香案上拿起一个盒子,取出招魂丹,给那尸身服下,又从另一个盒子取出刚刚炼制好的起死回生药,再给那尸身服下。
大家便都睁大了眼睛,静等着回生令还魂于那尸身,可等了一个时辰,尸身仍然没有什么起色。伍威雄开始紧张起来,他一会儿伸手摸那尸身的脉搏,一会儿用手去探那尸身的鼻息,但明显那尸身已经越来越僵硬了。人群中,一些人开始小声嘀咕,道:“我就说没什么起死回生术吧。”伍威雄听了,越发的慌张。他本想借炼制起死回生药的机会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盖过有命堂的风头,成为人人敬仰的神医。可照这情势看来,他不仅没法儿完成自己半生的夙愿,还有可能被众人嘲笑,身败名裂。台下的质疑声越来越大。众人又都看向了上官鹏程。
上官鹏程原本就不相信什么起死回生术,只是为了拉拢人心,才顺应这些江湖人的请求的。他抬头看了看太阳,从座位上起身,道:“伍神医,看来这丹药并不能起死回生,今日就到这里吧。”伍威雄一听,大声道:“不行,成败就在今日,一定……一定还有别的什么我不知道的。”他环视了一下人群,看到了走廊边上站着的上官天衡,道:“他……一定是他隐瞒了什么。”大家看他指向了上官天衡,不禁也生疑起来。
上官天衡看伍威雄给尸身喂药的时候,脑海中闪现出不少跟回生令和招魂丹有关的事情。他想起了“三才通”曾经告诉过云清兮,招魂丹的配方出自于天地人书院,想起了赤金蛇在临死前把丹药塞到药童嘴里,也想起了药童发狂的症状,还有赤金蛇咒骂老天爷的话。他自幼聪慧,对于回生令的秘密,此时已经了然于胸。
他穿过人群,走到上官鹏程身边,道:“回生令的秘密,我的确还有一些忘了跟大家讲。”伍威雄一听,立马又来了精神,道:“你快说,快说!”
上官天衡向上官鹏程道:“若要说这最后的秘密,自然还得请上官盟主先放人。”冷向善起身道:“不说秘密,你休想带那魔头离开。”上官天衡道:“好啊,那咱们就在这里僵持着吧。”冷向善气道:“你……”气上心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上官天衡心想,手中只有回生令的秘密这一个筹码,天义盟多虚伪之人,难保到了午时他们不会反悔,借故再不放人,必须得用筹码赶紧逼他们放人才行,当即朗声道:“我百里恒,今日在此,以我亡故的母亲,我的两位师父,还有义父的名义起誓,只要你们现在放人,我一定把这回生令最后的秘密尽数说出。”众人见他立下誓言,也都不再言语。
上官鹏程道:“罢了,昨日约定的是午时,虽然没有到时间,但百里公子既已立下誓言,我们为了回生令的秘密,就先放人吧。”薛五行、秦素清道:“那就放人吧,我们留一个快死的老头做什么。”
一会儿,有两个守卫把千无正从后院架了出来。千泽厚看到父亲,忙奔过去,从守卫手中接了过来。楚飞儿也随着过去,搀扶着千无正。
上官鹏程示意众人,为这三人让开一条路来。千泽厚和楚飞儿看了看上官天衡,目光中尽是担忧。上官天衡道:“你们先走,我把话说完,就去追你们。快走啊!”千泽厚和楚飞儿只能先带了沉睡的千无正离开。
上官天衡见他三人走出了大宅院,松了一口气,跃上高台,道:“回生令的秘密自天地人书院建立伊始,就成了困扰江湖人士的心头病。在下想请问诸位,你们有谁是真的相信世间存在起死回生术的?”这一问,真是问到了众人的心坎,大多数人都有死去的亲人,可他们深知自天地开创,人死不能复生就如太阳东升西落一样,没法儿改变。之所以对回生令如此执着,不过是源自内心对于秘密的强烈好奇心或者想要复活亲人的美好希冀。
伍威雄如今为了自己的后半生名誉,已经不管不顾了,道:“你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赶紧把最后的秘密说出来。”
上官天衡转过身来,向着他道:“你这么想复活这具尸身吗?”伍威雄道:“那是自然。”上官天衡道:“有多想?”伍威雄被他这问题问得癔症了一下,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自然是特别特别想了。”
上官天衡点点头,道:“这就好办了。神兽饮血,归于招魂,诚意动天,极乐梦成。”他念叨着这几句话,手从香案上的盒子里取出丹药来,递给伍威雄,道:“你把这丹药服下去吧。”伍威雄道:“我又没死,干嘛要服丹药?”上官天衡道:“因为这丹药不是要死人服的,而是要诚意动天的活人服的。”
伍威雄一听,怒道:“你胡说?”上官天衡道:“我有没有胡说,你服下去就知道了。”伍威雄此刻内心慌乱,仿佛临死前的赤金蛇一样,嘴里重复道:“招魂丹,木紫石、钟乳草、白英果、辛桂芝。”突然,他仿佛明白了什么,踉踉跄跄地奔到了那在尸身旁哭诉的老妇旁边,将丹药使劲儿塞到了老妇嘴里。
众人都是一惊,暗道,这伍神医莫不是疯了,怎么能把丹药给死者的母亲吃呢?那老妇吃了丹药后,身体颤动几下,慢慢地站起来,跑到台下,抱着着旁边的一个药童,就道:“儿啊,你活过来了,真好。我的诚意感动上天了,神明就让你还生了。”那药童吓得连连后退,众人看到老妇这疯癫的样子,也都吓了一跳。
上官天衡本想让伍威雄来试药,让众人明白起死回生的虚假,却不料伍威雄竟然用老妇来试药。看着老妇刚刚痛失亲子,又被人害得精神错乱,他心中怒火烧起,一脚踢翻伍威雄,又抓起招魂丹和回生丹药,塞到了他的嘴里。
伍威雄服了丹药后,没一会儿,也就疯癫起来,直在高台上手舞足蹈,大喊道:“起死回生药炼成了,我才是天下最厉害的神医,慕容南、云期颐,你们都不如我。”众人又看伍威雄这疯癫的样子,惊恐之余,也都明白了过来。
上官天衡道:“你们都看到了吗?所谓起死回生,不过是活人的一场空梦。这两种丹药加在一起,只会使人神智失常、精神错乱,产生幻觉,陷入自己想要的梦境。这就是诚意动天,极乐梦成。”众人听了,先是哑然,再是小声低语,道:“这天地人书院真是把大家都坑苦了。”
上官天衡见回生令的秘密终于尘埃落定,向台下的上官鹏程道:“上官盟主,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可以走了吗?”上官鹏程点点头,道:“百里公子,自便吧。”
上官天衡刚想从高台下去,那伍威雄发狂,从角落里跳起,一下子抓住了他,道:“我是神医,我来给你看病吧。”上官天衡使劲儿将他推开,伍威雄站立不稳,就要摔下去。台下的上官天阳见状,忙跳上高台,扶住了伍威雄,道:“伍神医,别乱走了。”他说完这句话,低声向正要离开高台的上官天衡道:“你难道不想有命堂的云姑娘吗?”
上官天衡听到他这句话,登时呆立在了原地。上官天阳接着小声道:“那云姑娘当初在青龙门的时候那么多人逼问她、威胁她,她都没有说出你的下落。还有,在春江镇一品楼的外面,也是她替你挡了父亲那致命的一箭。岳州城外千丈崖上,她为了给你换取解药,才要跳下悬崖的。她为你做了这么多,你难道都忘了吗?”
上官天衡听着这话,一下子又陷入到了对云清兮的回忆中,他眼中含泪,喃喃地回道:“没忘,我没忘……”上官天阳再低语道:“香案上还有丹药,最后的丹药了,吃下去,你就能永远和你的清兮在一起了。”
众人只道上官天阳在高台上正哄着发疯的伍威雄下台呢,万料不到,他是要借机让上官天衡服药,彻底断了他重回青龙门的路。
上官天衡在他的迷魂话下,回想着清兮为自己做的一切,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香案上的丹药。上官天阳得意地笑了笑,哄着伍威雄走下高台。
众人见上官天衡在高台上迟迟不离去,心里还纳闷,又见他拿起了丹药要服下,都诧异起来。上官鹏程自从知道十年前的真相后,对这个儿子一直心有愧疚,如今见他要吃了这乱人心智的丹药,心中登时焦急起来,喊道:“百里公子,你要做什么?”可上官天衡此时已经完全陷入到对云清兮的思念中,哪里能听得到他的话?上官鹏程不禁又大声喊了两句:“百里公子,百里公子!”
这时,门外一个守卫匆匆进来,向上官鹏程道:“盟主,外面大街上,脱离敬鬼教的项玄天不让敬鬼教的少主通过,双方打了起来。”上官鹏程“嗯”了一声,又看向上官天衡,只见他已经把药送到了嘴边。上官鹏程待要飞上高台,去阻拦上官天衡。秦素清和冷向善忙站出来拦住去路,道:“盟主,咱们去外面看看吧,别让项玄天真的杀了敬鬼教少主,于咱们声誉有损。”他二人均是中乐得看上官鹏程失去一子。
突然,一阵笛音响起,悠扬的小调被吹曲人赋上了内力,穿过街巷,穿透墙壁,直钻入众人耳朵。上官天衡猛的从失魂中苏醒过来,心里紧张得不行,道:“这曲子……曲子,是清兮教我的……是谁在吹?是谁?”他把手中的丹药朝着上官天阳甩了过去,然后飞身越过众人头上,往大街上去。
上官鹏程见儿子终于扔了丹药,松了一口气,向秦素清和冷向善看了一眼,道:“咱们这便去大街上看看吧。”众人都拥在一起走出天义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