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蜘蛛满地
云清兮和上官天衡一前一后刚行一会儿,便有一农夫赶着一辆牛车,从后面赶来。上官天衡此时已经离得云清兮不远了。只听那农夫问:“姑娘一人独行吗?怎么没个家里人作伴,路上可别遇上了歹人。”
云清兮也不看农夫,走着路,简单扔下两个字:“不怕。”
“姑娘看来也走很远的路了,可是要去渡口或者哪里,小老儿可送你一程。”
云清兮闻言,停了下来:“我是要去渡口。可是我身上没有钱。”
“要什么钱呀?我也去那里,顺路而已。你上来吧。”
“多谢大叔。”说完,云清兮便上了车。
上官天衡无奈地叹了口气,暗道,真是个傻丫头。于是,翻身一跃,也到了那牛车上,朗声道:“大叔,我也走很远的路了,也是要去渡口,身上也没钱,既然咱们顺路,劳您大驾,也捎带着送我一程吧。”也不等农夫答应,便一屁股坐在了云清兮旁边。
车夫满脸不爽和怪意吗,回答道:“你执意这样,那可要坐稳了。”
“赶车吧,颠不下去我的。”上官天衡慢条斯理地说完,又躺了下去,哼着自在的采莲调子。
如此慢悠悠地行了大半个时辰,宽敞的大道逐渐变成了杂草丛生的小路,路上碎石也越来越多。云清兮瞧着四周都是高高低低的小土丘,心下奇怪,通常与大河相连的路不都是很平坦的吗?站起身来问:“大叔,这是去渡口的路吗?”
没想到那农夫还没回答,上官天衡倒先开了口,道:“当然不是了。”
那农夫停下车,登时变了脸,说:“小子,你倒聪明得紧。”说完,将脸上的胡须都揭了下来,斗笠也摘下来,“你既然知道其中有鬼,为何还要上这贼船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上官天衡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这时空中传来一女人的“嘻嘻”的笑声,接着听她说一句:“谁说入了虎穴,就能得到虎子呀?”
只见半空中几个轻功绝妙的黑衣人抬着一张藤椅,飘然而下。那藤椅上坐着一位腰间纹着蜘蛛的耀眼妇人,那妇人手中还把玩着一只红蜘蛛。这人正是三星堡的红蜘蛛柳三娘。随即,许多身着绣着红蜘蛛的白衣人,每人手中均拿着一片丝网,网上爬着各式各样的蜘蛛,还有一些着黑衣的人,携着兵器奔了过来,将牛车团团围住。
刚才的车夫走过去,向柳三娘禀告:“堡主,我已将对您有用的人带了过来。”
“是我们跟你来的吧,蠢货。”上官天衡讽刺道。
“你,你说什么?”这农夫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柳三娘却慢悠悠地说:“怎样都好,来了就行。”
话音刚落,只听得远方一阵急促的马蹄震地之声,片刻间但见一位身着黑衣头戴金盔的长者的黑面长者驾一匹高头大马神速而来,翻身下马,刚站稳双脚,便见礼到:“柳堡主,切莫用毒,这两人对敬鬼教大有用处。”
柳三娘“哼”了一声:“黑护法,这两人对三星堡也大有用处。”原来这长者便是敬鬼教四大护法之一的黑无常,副宫主之下以四大护法为尊,而黑无常又是护法四兄弟中的带头大哥。此次他亲自露面,足以证明事态的重要性。
上官天衡看清楚了这阵势,也不惊不乱,坐在马车上,从腰间解下酒囊,喝了一大口。侧眼看身旁的云清兮,她也没半分惊惧,只是静静地瞧着柳三娘。
上官天衡心想,如此高洁的女子,难怪表哥会倾心于他,换上我,我也会……连忙猛喝几口酒,摇了摇头,制止住这夺人妻子的想法。
那黑护法听了柳三娘的话,知道自己不曾来晚,转过身来,对着上官天衡作了一揖:“表少爷,跟我们走吧。少主和夫人很是想念你。”
上官天衡一脸不悦:“谁是你们的表少爷?小爷我乃堂堂‘天下第一剑’百里无人的关门弟子百里恒,‘持之以恒’的‘恒’,可跟什么姓上官的、姓千的没半分关系。”上官天衡的这一席话不难理解,就是在告诉众人,自己不但与青龙门毫无瓜葛,而且同如今的敬鬼教夫人上官鹏玉,还有她与敬鬼教教主千无正的独子千泽厚也无任何亲戚关系。
上官天衡原想以这番话来堵塞黑无常要自己回敬鬼教的话,却没想到黑无常却十分精于与人辩答,竟绕过那些恩断义绝的话不提,喜道:“表少爷当真福泽深厚,竟能得拜‘天下第一剑’为师。今天早上听探子回报说您昨晚在青龙门用‘随心剑法’破机关、斗门主,夫人和我们都还不信,如今听得您亲口承认,真是可喜可贺呀。”
上官天衡听着这赞赏的话,惊得都呆住了。
黑护法叹了口气,语气一变,接着说道:“这几日宫中事务颇多,我们又办事不力,惹得夫人很是不快,少主的身子也时常难受···”
上官天衡截断黑无常的话:“是吗?那就别老想着什么神魔之约,什么一统天下了。劳神费力,身子自然不会好受。”
另一边的柳三娘一直在把玩着自己的红蜘蛛,听着两人无关痛痒的对话,等得不耐烦了:“行了,行了,一切回宫再聊吧。小子,老老实实跟我回去,姨娘可有好些问题要问你呢。”
“我可没什么要回答你的。大师父、二师父还有那个老蛇怪的事情,我没兴趣让你知道。”上官天衡丝毫不给她面子。
柳三娘大怒,喝斥道:“你叫我大哥什么?”
上官天衡耸耸肩膀,一脸不在乎的表情,说:“他天天跟那些五颜六色的蛇混在一起,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跟个妖怪差不多,我就顺着二师父的口呼他为‘老蛇怪’了。怎么?你还真想要我喊他大师公呀?我大师父可没给这项命令。”
柳三娘满脸怒色,刹那间又“嘻嘻”一笑:“请你回宫难,不过,你身边的这姑娘应该不难请吧。”
“我可不跟你这坏女人走。”云清兮的话中没有半分害怕。
柳三娘一惊,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在这样的阵势下还敢说出这样的话,仔细一瞧,倒觉得这姑娘分外眼熟,猛然惊觉:“原来是你这小丫头。云期颐还真是有本事呀。”
“那是自然。”云清兮语气依旧。
五年前,慕容祥遭敬鬼教一坛主暗算,受了重伤,上官鹏盛带着他跋山涉水找到了云期颐隐居的岐山一处山林。慕容祥伤好后,便和上官鹏盛离开了。却不料三星堡的两个堡主突然闯了进来,抢走了有命堂的《华佗医经》,又想用浸有冰蛊曼陀罗之毒的银针杀害云清晖,只是被云清兮用身体挡去了。自此,云氏一众人都在想着如何调制冰蛊曼陀罗的解药。
上官天衡听着两人一句一答,不知其中有什么缘由,但是眼见三星堡的人都在抚摸着随身携带的装有蜘蛛的篮子或口袋,也不由他不上心。于是,将酒囊插入腰间,拉了云清兮的手,跳下马车,说:“黑叔呀,咱们也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该回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回去。您就闪一条路吧。”
“表少爷言重了。您执意不肯现在跟我们走,那就罢了。咱们以后总还有机会相聚的。只是可否将您盗取的青龙回生令交由老朽保管,这也是夫人和少主临来时的吩咐。要不,老朽回去真没法交代。”
“青龙门的回生令已经不在我身上了。昨晚二师父带我回去后,被老蛇怪给抢走了。”
柳三娘一听,喜道:“这么说,你果真见到我大哥了。”
上官天衡不理她的话,向黑无常道:“黑叔,就算老蛇怪不抢,以二师父对我的疼爱,他老人家怎么可能让我带着这样危险的东西,让正邪两派都来追踪我呢?”
“如此说来,青龙回生令现已落入了赤金蛇的手中。”
“对。至于老蛇怪在什么地方,就是我告诉了你,他若不想见人,你们去了只能自讨苦吃。”
黑无常听了,想了想,暗道,赤金蛇抢走青龙门的回生令,决计不是单单出于对表少爷安危的考虑,难不成他已经知道了关于回生令的秘密?若真是如此,那不必我们去找他,他自会来敬鬼教,找我们手中的另三枚回生令。想到这里,便道:“表少爷既然对老朽开诚布公了,老朽岂能不知好歹?”于是,向后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示意教众让开路来。
“多谢黑叔。”上官天衡就要起步。
柳三娘见此,说:“上官天衡,只要你肯说出我大哥赤金蛇的下落来,我保证以后不再跟你为难。”
上官天衡心中在想,你多次惹得我大师父心中不快,她老人家处处忍让你,我做徒弟的可不能让你这般事事如意。便向着柳三娘冷冷地说:“跟我为难?上次在客栈,我放了你一条活路,你觉得自己有本事奈何得了我吗?”
柳三娘听了,大怒:“黑护法,敬鬼教今日是要轻易放过这小子了?”
“柳堡主,我看今日就算了吧。表少爷身兼几种武林绝学,他决意要走,咱们岂能拦得住?”黑无常很不满柳三娘的话。
柳三娘一听此话,更是生气,尖声叫嚣:“我倒要看看那贱人教出来的徒弟到底有多厉害。”
上官天衡早就想要替大师父出一口恶气了,此时听到柳三娘骂师父“贱人”,胸中怒火怦然而起,“你说什么?”一枚铜板随即冲着柳三娘的脖颈打了过去。
还好黑无常站在她的旁边,顾全到敬鬼教与三星堡的盟友关系,一把将她从藤椅上拉了下来。铜板瞬间飞过,直击到几丈远的巨石上,那巨石登时爆开了。黑无常一惊,暗道,这小子几年不见,功夫竟已如此厉害。柳三娘看到这一幕,也着实吓了一跳。但她素来心高气傲,又怨恨黑无常不帮忙抓上官天衡,便也不理他刚刚的救命之恩,向着众弟子道:“徒儿们,布阵。”
黑无常心想,“天下第一剑”、金蛇夫人、笑面狂哪一个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凭你三星堡的一个头目,就想擒住他们的传人,真是痴心妄想。这金蛇夫人自然就是赤金蛇的夫人,笑面狂的师姐,上官天衡的大师父了。
但是三星堡既然以“炼毒、用毒、养毒”威震天下,柳三娘的功力,自然也不容小觑。霎时间,只见遍地蜘蛛神行一般向着牛车爬去,上官天衡也心中一惊,没想到这次的蜘蛛行进速度竟比那晚在客栈救走表哥和弟弟时,大为厉害。紧挨着他的云清兮却不紧不慢,从腰后摸出一支细小的药筒来,将药粉洒了一周,圈住二人。说也奇怪,那些正待靠近的蜘蛛都不往前走了。众人心里都大感奇怪,怎的一个小姑娘竟有本事堵住三星堡的蜘蛛阵呢。
黑无常在一旁观看,也是诧异,但随即想到柳三娘刚刚赞叹云期颐的话,明白了过来,忍不住大声道:“有命堂的传人果真了得。”
云清兮听了赞扬父辈们的话,仍是没什么异样的表情。
上官天衡小的时候在青龙门也曾听人谈起过“有命堂”三兄弟布阵抵抗三星堡的事情,心道,这下好了,看你柳三娘还能有什么能耐。便嘲笑起来:“柳姨娘呀,你的这些宠儿是没吃饭跑不动了吗?怎的都歇着了?”
柳三娘一听这话,哈哈一笑:“这点雕虫小技就想从我红蜘蛛手中逃走吗?”说完,拍了拍手。众弟子见了她这一手势,随即将地上的蜘蛛召回到,其中一些人迅速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巧的弹弓来,从旁边人的丝网上取下一个蜘蛛像石子一般打向两人。
上官天衡将云清兮掩在身后,从袖口倒出几枚铜板就将蜘蛛打了回去,同时打弹弓的人也应声而倒。但是红蜘蛛手下弟子众多,攻击越来越密。云清兮也顾不得许多,将腰间携带的银针也一根根掷了出去,那针掷出去,丝毫不差地穿过蜘蛛,又射到打弹弓的人身上。上官天衡眼见她这样俊的身手,放心了许多。正要继续发铜板,却发现袖子里和怀中都精光了。惊险中,瞅见旁边的大树,也不多想什么,轻轻一掌,直震得大树上绿油油的叶子直往下落。上官天衡接过一把叶子,精神大振,道一声:“都给小爷滚开。”一把叶子射出,在空中切过了蜘蛛,旋转着直击向后面的人,然后继续旋转,击向旁边的人,只这一招便将那些打弹弓的人都伤在了地上。这一式乃是“骤雨打芭蕉”中的“峰回路转”,叶子倾斜射出,只要掌握好力度,遇到人身障碍,划出一道口子来,转个角度,继续攻击。
这下别说是柳三娘和黑无常,就连上官天衡自己,也大是惊骇,看着自己刚刚射叶子的右手,道:“大师父的功夫太绝了。”随即向着云清兮开心地说:“我练成这招‘峰回路转’了。”
云清兮呆呆地瞧着他,有些吃惊:“你……你会这树叶伤人的功夫?你竟会这功夫?”
上官天衡以为她也在惊异自己功夫的绝妙,喜上眉梢:“是啊,这是大师父教我的‘骤雨打芭蕉’,是不是很厉害?”
云清兮显得特别开心,拉着他的手,说:“我看你发铜板的手法,就该知道是你了。”
“什么是我呀?”上官天衡有些奇怪。
这时,云清兮突然将他推开来,伸手扣住了一样细小的东西。原来是柳三娘见两人说得正火热,放松了警惕,便将一只幼小的红色蜘蛛射了过来。上官天衡背对着她,自然没瞧见,云清兮却见到了,便伸出带着金丝手套的纤纤细手接了过来。
“怎样?没事吧?”上官天衡忙问道。
云清兮摇了摇头,知道是一只小蜘蛛,用力一握,想着已经将其窒息了,就张开了手。
上官天衡一瞧,笑了笑:“我说柳三娘,你是不是最近没钱养你这些个宠儿了,怎么一个比一个瘦小呀?”
柳三娘也冷冷一笑,说:“有没有钱,你再好好看看。”
上官天衡和云清兮再一瞧,那小红蜘蛛突然活了过来,飞速经过云清兮的手臂,到了她脖子上,咬下一口,又迅速爬了下去。
云清兮顿感天旋地转,晕得站不住脚了,对着上官天衡说:“咱们快走,快走。”
上官天衡将扶着她,将她点晕了,靠在牛车旁。然后,狠狠地看着柳三娘,“这是你们自找的。”说完,提起一口气,扎下马步。
黑无常眼见上官天衡点晕了云清兮,心下奇怪,又见他这样,立马明白了过来,大声道:“不好,小心‘大笑神功’。”原来,上官天衡是怕中毒之后的云清兮经不起音功的冲击,才要点晕她。
但是已经晚了,只听振聋发聩的声音“哈——”响彻在天地间,三星堡和敬鬼教的众弟子武学根基不深,受不了这强大音功的震慑,都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在地上滚来滚去,就连那些丝网上的蜘蛛也不能幸免。
柳三娘只知用毒,于武学之道一窍不通,这时候,也在痛苦地叫喊。黑无常到底是敬鬼教的四大护法之最,功力深厚,一方面用右手抵住柳三娘的头,给她输入一些功力,另一方面自己也运功抵挡着这强烈的声音。四周大树枝叶直往下落,地上的细沙碎石也被卷了起来。
黑无常也感觉呼吸有些紧促了,暗道,得想个法子才行,于是大声说:“表少爷,请息怒,给那姑娘解毒要紧。”这话果然有用。只见上官天衡登时收住了功,将牛车旁的云清兮抱起来,轻功一跃,到了黑无常来时骑的黑马背上,策马呼啸而去。
黑无常看了看众人,好多已经被震晕了,还有些正躺在地上呻吟着,柳三娘也吓得靠在藤椅边上,直打哆嗦。黑无常不禁感概到:“神魔之约,谁胜谁负,就看这小子倒向哪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