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父要子死
话说这一声“站住”不仅令上官天衡始料不及,便是四门的人也是吃了一惊。孙大方奇道:“玉阳贤侄,此话何意?”刚才说话之人正是上官天阳,他恶狠狠地盯着前方的身影,道:“此人乃是我青龙门的叛徒,勾结魔教,盗走青龙令,挟持云家姑娘。”此言一出,大家赶紧手按长剑,就要出手,唯有一旁的慕容祥,眉头紧锁,脸上有担忧,又有些生气。他气上官天阳明明早已察觉上官天衡的身份,却偏要等着敬鬼教的人都离开后再揭穿,如今上官天衡不得不只身一人对付这许多人。不过,还好,他知道自己这位被逐出家门的表弟身手不凡,要脱身应该不难。忽又想起,舅舅正往此处赶来,一旦父子相见,怕又是一场苦战,不免心中又有些担忧。
上官天衡戴着面具,背对着众人,心中对弟弟的这番言说竟无甚感觉,往日会有的难过,今日不见任何踪影,这让他有些奇怪。孙大方问道:“贤侄不会认错人吧?”上官天阳道:“绝无可能,刚刚在一品楼大堂内,我亲耳听到有女子的声音喊道了’百里恒’。”孙大方点点头,道:“前面的少年,转过身来,把面具摘下。”
上官天衡忽然明白了,此刻心中不难过是因为云清兮,此时,她一定在地窖内焦急地走来走去,盼着自己赶快去找她呢。于是,心中一振奋,转过身来,潇洒地除下面具。
孙大方正又要像上次那样劝说一番,只是还未开口,便听见上官天阳道一声:“布阵!”在场的青龙门弟子长剑齐出,直指上官天衡。旁边的钟素清哼笑了两声,道:“不自量力!”孙大方也是摇摇头,对上官天阳的出手不甚满意。
果然,上官天衡将手中面具掷出,只一下便打落了好几把长剑。不过,青龙门毕竟剑法传家,立于江湖已有百年,剑阵也不容小觑,再加上上官天衡也未出狠招,上官天阳他们倒也没太出丑。慕容祥害怕舅舅到来后,上官天衡的局面会更被动,赶紧抢先几步,一招“龙穿层云”向着上官天衡刺过去。
上官天衡看着表哥的眼神,似有话要说,便也倾身向前,与他近身相斗。慕容祥待与上官天衡交手后,低声道:“快走,舅舅马上要到。”上官天衡一听,心中满是感激,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赶紧一掌震开青龙门弟子,跃身离开。
孙大方和钟素清见状,同叫一句:“休走!”便迎了上去。上官天衡被他二人缠住,不得不见招拆招,三人在大街上来来回回已经斗了好几个回合。四门的弟子有些早已目睹过上官天衡夜闯青龙门、与上官鹏盛斗战的功夫,有些却是头一次见,但不管见几次,他们心中都是抑制不住的羡慕和敬佩。大家年龄相仿,自己尚未出师,有人却已经成为绝世高手,这世事总是这样的让人心中不平却又无可奈何。
上官天衡不愿与父亲相见,只想尽快去找云清兮,可孙大方和钟素清显然不抓到自己不会罢休,正焦急之余,一阵风起,他顺势左掌激起地上的尘土,向众人推出,右手摸出怀里的铜板,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打了出去,然后赶紧抽身离去。却不料,一支利箭闪电般朝着自己射来,上官天衡心中一紧,迅速侧身闪过,那箭从他的左臂擦过,留下一道细细的伤口。幸好他躲得快,否则箭过身体,只能任人宰割了。
最难对付的人还是来了,上官天衡头未抬起,就感觉到了来自父亲的冷冷的杀意。前面挡路人正是上官鹏程,与他一起的则是白虎门门主薛五行。他二人得知一品楼的消息后,星夜驰马从扬州赶来。半路上,马儿体力不支,他们便借了猎人的猎马,走得匆忙,马上的弓箭也没来得及卸下。正巧赶上上官天衡要离开,上官鹏程没有半分犹豫,跃身下马,挽弓搭箭,就射了出去。
上官天衡看了看自己左臂上淌血的伤口,慢慢地抬起头与父亲的目光对视。上官鹏程的第二支箭已经搭在弦上了,眼神中却不见一丝悲伤或者怜爱。上官天衡想着,这十余年来,多少次,自己在睡梦中被这双狠厉的眼睛惊醒,又有多少次,他安慰自己,父亲只是盛怒未消,不会真的对自己下毒手,只要真相大白,他还是可以回到青龙门的。可是,盗取青龙令的那一夜,还有今日的这一幕,又如何让自己再执迷于以往的错觉呢?
旁边的孙大方心有不忍,忙道:“上官兄,三思而行呀,这小子好好教诲一番,定能浪子回头的。”慕容祥也赶紧上前,俯身道:“舅舅,表弟一时误入歧途,还望您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上官鹏程回道:“这是我青龙门的家事,还请孙兄不要插手。”又对着慕容祥喝斥道:“退下!”旁边的青龙门弟子连忙上前将他拉到了一边,上官天阳心中极为不悦。
上官天衡听到父亲的回答,满眼泪花,道了句:“无关人,护我,生我者,杀我。世事还真是好笑呀!”说着,泪水流下,发出一阵不由自主的惨笑。
众人的目光都在他父子身上,上官鹏程出身名门,自小就以诛灭魔教为志向,与敬鬼教势不两立,为了心中这份自以为是的大义,即使是杀掉至亲,他也会手起刀落,毅然决然。正在众人猜测着上官门主的第二箭会不会射出时,那一箭瞬间射出,上官鹏程内力深厚,箭术也非同一般。箭一离弦,众人只道上官天衡不死也要负伤,却不料,上官天衡竟然牢牢地抓住了疾来的这一箭。只见他将箭轻轻折断,扔在地上,然后向着上官鹏程大声道:“上官门主,为了江湖太平,您日理万机,不辞辛劳的,不知夜里做梦,是否会梦到曾经奋不顾身舍命救您的夫人?”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都心中生起一丝悲凉,谁人不知,上官天衡的母亲是为救自己的丈夫而死,可如今就算是为了这一份救命的恩情,上官鹏程也不该赶尽杀绝呀!
上官天衡并不乞求父亲真的会心软,他只想知道,父亲心中是否还有母亲的位置。这一问,清晰地戳中了上官鹏程的痛处,那双紧握着弯弓的手似乎在颤抖,他的眼睛向下转动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如初,斩钉截铁地回道:“老夫心胸坦荡,神思无忧,从不做梦。”这一答,犹如一盆冰水,浇在上官天衡的头上,他顿时像失了魂魄一样,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在想,母亲做了什么,自己又做了什么,为什么被救的人反而可以理直气壮,而救人的人却落到如此地步?
停不下来的悲愤、伤痛竟让他忘记了眼前的危险,上官鹏程再次搭箭拉弓,冲着自己心中的逆子射了出去。上官天衡猛地回过神来,“啊”大叫一声,一个遮着面纱的白衣女子便倒在了自己怀里,瞧这双熟悉的眼睛分明是自己心爱的云清兮。上官天衡登时傻了眼,扶着云清兮倒在地上。
众人皆是一惊,本以为上官鹏程的这一箭必然不会落空,却不曾想一个女子突然从天而降,替上官天衡挡下了这一箭。只是云清兮面纱挡了脸庞,他们也不知是何人。
云清兮原本想要把上官天衡拉开,可是箭来得太猛,自己只能挡在前面,那箭穿过了她的左肩胛,她的衣服瞬间被鲜血浸染。上官天衡回过神来,心中大痛,一直想保护的爱人再次因为自己受伤,不觉难受得落泪。云清兮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道:“没…没事,别怕,咱们…咱们…走。”上官天衡回道:“好,好,咱们这就走,这就走。”他先放下云清兮,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来,环视了一下周围,众人见他目光犀利,不由得害怕起来。
上官鹏程知道上官天衡就要出手,扔下弓箭,拔剑向前,旁边的薛五行也不甘示弱,手持“敲山震虎锤”,一并攻过来。上官天衡催发内力,将地上的两支断箭震起,用“骤雨打芭蕉”的手法掷出。两支断箭像长了翅膀一般,打向他二人的面门。接着,也不管体内毒气如何,只管使出浑身力量,凝于双掌,“大笑神功”的掌力浑厚,霎时,周围尘土飞扬,附近地摊上应有尽有,皆浮于空中。突然一声大吼,上官天衡将这所有物件以“骤雨打芭蕉”的手法推出。
众人初见这架势,已然胆怯,再听上官天衡一声怒吼,更是恐惧,待那些物件飞来,赶紧躲闪或抵挡。等到尘埃落定后,上官天衡和云清兮早已不知去向。
话说,上官天衡带着身负箭伤的云清兮一路狂奔,他思忖着,春江镇别无藏身之处,“三才通”的地窖也阴暗潮湿,也未必有疗伤药材,为今之计只有带云清兮去黑面阎罗所在的山中宅子。于是,施展轻功,片刻不敢停息。
云清兮只感到身子越来越轻,仿佛自己的身体就要消失了一样,奋力睁着的眼睛也渐渐闭上。恍惚中,她仿佛回到了从前,再次看到了五毒圣堡的人来到岐山家中抢夺《华佗医经》,一个挽着蛇型发髻的小姑娘用毒针射向兄长,她赶紧挡了上去;紧接着便是大伯一家人在跋山涉水为她寻找药材;后来又有一个异域装束的中年妇人进到家中,悄悄地教她功夫,却不告知她姓名,也不说教她功夫的原因,可现在她知道了,那中年妇人是金蛇夫人,所以,上官天衡也应该算是她的师兄。慢慢地,上官天衡出现了,他像一道光一样,带着她上天入地,遇见他,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欢喜。可是,她现在觉得眼前的光在一点一点消失,黑暗渐渐地吞噬过来,上官天衡口中的“清兮”二字也被淹没了。
好久好久,云清兮感到自己一直睡在一片混沌中,只是断断续续,总能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知道是上官天衡,她很想回应他,可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又挣扎了许久,她终于又看到了亮光,也能够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