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渡血
睡梦中,上官天衡耳边忽然响起黑无常“夜里小心些”的话语声,顿觉一道刀光袭来,上官天衡赶紧一个翻身躲开了。原来竟有一人摸黑进到他的房间来,这人手持一把普通的短刀,见上官天衡躲开后,随即又飞身跃起,斜劈过来。上官天衡手中无剑,忙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打了出去,可是因连日服用压制功力的毒药和安抚心绪的迷药,此时他头昏脑胀,四肢无力,根本无法运功,那铜钱打出去,一下被来人的短刀挡开了。黑暗中,他看不到来人站在何处,只能闭眼听音。那来人虽内力平平,但刀上的功夫着实了得,一觉察到上官天衡的位置,便连砍数刀,并且每一刀都从不同方位向着对方的要害处砍来,上官天衡瞬间被笼罩在这凌厉的刀光中。眼看来人的短刀又向自己劈来,上官天衡被逼得连连后退。这时,只听“当”的一声好像金玉相击一样,那人手里的短刀被撞开了,紧接着,就听见一人道:“哪个龟孙子这么大胆,敢来伤我徒儿的性命?”原来是笑面狂赵成事及时赶到,他陪赤金蛇采药回来后,听说上官天衡到了,就赶紧过来看看徒弟,恰巧赶上上官天衡被人袭击。
那人一听赵成事的声音,知道做不成事了,立即破窗而逃。黑无常带领教众也闻声赶到了。赵成事点了蜡烛,一下抱住上官天衡,道:“好徒儿,师父来得是不是很及时?”上官天衡脑袋仍旧昏昏沉沉,道:“师父,您来得太及时了,您要是再早来会儿,说不定那人连下手机会都没有。”这话其实在暗指赵成事只顾照顾赤金蛇不顾自己,但赵成事一向心无城府,又遇事乐观,他听出了上官天衡话里的意思,笑道:“好徒儿,这是咱们的家事,以后再说啊!”然后向黑无常道:“你们退下吧,今晚我来陪我徒儿。”黑无常见上官天衡无碍,又听笑面狂要守夜,便率人离开了。他心知,这黑衣人是要阻拦这最后一次渡血的,当下去回禀了上官鹏玉。
赵成事待他们离去后,把神思困乏的上官天衡扶上床,道:“好徒儿,好好睡吧,天大的事儿,师父给你扛着。”说完,在床边地上坐下,准备打坐休息。上官天衡听到这话,心中甚是感激,想着,人生果真是祸福相依呀,若不是幼时被逐出家门,怕是也得不到两位师父和义父的眷顾。在他眼中,赵成事仿佛父亲一样,一直保护着他。他突然很想和这位没有血缘的父亲说说话,便摇了摇赵成事的衣服,道:“二师父,我告诉您一件事吧,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赵成事道:“是那个你从青龙门里带出来的姑娘吗?”上官天衡很开心师父一下猜中了他的心上人,喜道:“对,她叫云清兮,是有命堂的后人……”说着说着,药劲儿上来后,他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次日等上官天衡醒来,红素、绿衣已经站在门外准备好伺候他梳洗了。赵成事见他醒来,小声道:“敬鬼教的小丫头,都太死板了,让她们进来坐着等,就是不肯。”上官天衡道:“对,这就是敬鬼教。”然后,便让红素、绿衣进来了。接着,楚飞儿又端来了饭菜。
上官天衡边吃边向赵成事道:“老蛇怪,最近在做什么?”赵成事啃着鸡腿,道:“能干嘛呀?自从你给他盗了青龙令,他到敬鬼教里来,又得了那三枚回生令,天天来回折腾。而且派出了不少人,这些人要么去找能配制出招魂丹的奇花异草,要么去抓珍禽异兽,抓回来了,取血用。”上官天衡有些纳闷,刚想询问,脑中瞬间闪过三才通留给世人的话:神兽饮血,归于招魂,诚意动天,极乐梦成。道:“老蛇怪一生痴迷于钻研药理,又自认为辩识天下一切药石,没想到竟痴迷到疯魔的程度了。”赵成事道:“我也是这样劝他的,哪有什么起死回生药呀?可他非揪着那个什么’三才通’留下的话不放。唉,可怜了这人生大好光阴都用来做这虚无缥缈的事了。”上官天衡“嗯”了一声,又道:“您刚刚说,去抓奇珍异兽,不过,以老蛇怪的脾气,不应该从人血开始吗?”赵成事一听这话,赶紧低了头,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吃着鸡腿,上官天衡立马明白了过来,大叫一声:“二师父!”赵成事把鸡腿往桌上一扔,也大声道:“叫什么叫?叫你大师父来都不管用。”然后,语气和缓一些,道:“我也不想老蛇怪造孽呀,可我有什么法子?我又不能一时一刻都跟着他。他心里清楚得很,你大师父让我跟着他,既是想保护他,又是想看着他别再做伤天害理的事儿。所以,如今他每次要干拿人炼毒试毒的事情,总是想法瞒着我。”上官天衡不禁伤感道:“不知又有多少人死在了老蛇怪对起死回生药的执念上。”
师徒二人吃完饭,有教众过来,道:“表少爷,夫人请您到药庐去。”上官天衡心道,这时去药庐,莫不是要渡血?看来昨晚的刺杀让他们怕了。他不愿让赵成事见他被毒物咬伤痛不欲生的样子,便道:“二师父,您昨晚守夜辛苦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赵成事虽表面嘻嘻哈哈,对所有事都不甚在意,但心如明镜,他拍拍上官天衡的肩膀,道:“你一人去,他们欺负你怎么办?走,二师父给你撑腰去。”说着,便夺门而出,上官天衡只能跟随其后。
二人来到敬鬼教为老蛇怪等人修建的地下药庐,上官鹏玉、黑面阎罗、三星堡众人都已经在场了。千泽厚迎上去,道:“表哥,听闻昨晚有黑衣人潜入你房间,没惊到你吧?”上官天衡哼笑一声,道:“当然没有,若说受惊,当然是诸位了,尤其是小姑姑和表弟吧!”大家都心知肚明,昨晚的刺杀乃敬鬼教里觊觎教主宝座之人所为,为避免夜长梦多,也只能把渡血的时间提前。不过,这样也挺合上官天衡的心意的,早日渡血,早日恢复,便能早日去寻云清兮了。
千泽厚本想增近与上官天衡的表亲关系,没想到又吃了闭门羹,心中虽然不爽,但也只能先退到一边。上官鹏玉上前一步,向吕上人道:“吕堡主,您来主持大局吧。”吕上人“嗯”了一声,向上官天衡道:“今日要渡血,你还有什么事吗?”上官天衡此时除了寻找云清兮,似乎也想不到别的事情,道一句:“无事。”没想到他这话刚落地,却听赵成事朗声道:“我还有事呢。”众人均是一惊,连上官天衡也是诧异。吕上人面色冷酷,目不斜视,道:“你有何事?”赵成事道:“我记得你们十年前有约定,我徒儿帮千家少爷解毒,你们得给我徒儿半月花的解药,是这样吧?”众人原以为他心系徒儿的性命,要在渡血前使什么绊子,听他这话后,都舒了口气。钟二城出来,道:“赵兄弟,既是约定,我们自然遵守,等一会儿给千家少主人渡完血,我们便立即给恒侄儿解毒。”赵成事一摆手,道:“那不成,我笑面狂最近生了疑心病,信你们不过。今日我需得先得半月花的解药,否则你们也别准备渡血了。”此言一出,众人都心里为难,虽然知道上官天衡的脾气秉性,即便没有解药也不会抛弃亲人,可若现在真给了他解药,万一出现什么变故,这个一向不喜欢敬鬼教和三星堡的不羁少年,可就无法掌控了。上官天衡这才明白过来,二师父坚持要跟自己过来,原来是为了给自己拿解药,心中甚是感激。
上官鹏玉低声向黑面阎罗道:“怎么办?”黑面阎罗摇摇头,道:“不能动武。”上官鹏玉以为他对赵成事的功夫无可奈何,却不知他是因为钟情于上官鹏英,爱屋及乌,也想趁机赶紧帮上官天衡解毒。赵成事见众人都不说话,走到上官天衡面前,道:“好徒儿,瞧你无精打采,没半点精神头的,师父不是教过你吗?人生在世,当笑口常开。来,咱师徒俩一起乐一乐。”说着,把手伸向了他。上官天衡听到“笑口常开”四个字,立刻会意,握住赵成事的手,向着药庐上方用力“哈”出。这一式乃是“大笑神功”的第一式,也是威力最强的一式,此招一出,药庐内竹匾内的药草均慢慢飘起,养在缸里罐里的毒物也都焦躁着来回攀爬,内力稍浅的人只觉头晕目眩,就连在药庐之上正来回巡逻的教众也感觉到了眩晕。大多人都被这一招惊得不敢出声,只能把目光转向了吕上人。
吕上人看了眼赵成事,道:“解药一定会给你的,但不是今日。”赵成事道:“今日拿解药,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我来之前,师姐千叮咛万嘱咐,说,恒儿被这半月花害惨了,别家孩子的生死咱们管不着,但咱们自己的徒儿这次必须得先拿解药再渡血。”这话一出,吕上人果真神色有了变化,大家都想,吕上人对自己的夫人还是情深义重的。只见他在临近的桌子上敲了两下,一条巨蟒便咬着一个盒子匍匐过来。吕上人接过盒子,打开,取出一个金色药瓶来,扔给笑面狂,道:“渡血后,每日服两粒,十日后,半月花毒自可除去。”赵成事接过药来,呵呵地笑了几声,道:“好,好,回三星堡后,我让师姐给你做好吃的。”然后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向上官天衡道:“徒儿,师父昨晚没睡好,先去补觉了。”上官天衡知他不忍心看自己被毒物所伤的样子,道一声:“师父去吧,徒儿一会儿就好。”
赵成事离开后,上官天衡慢慢走向一张石床,过去好多年他总是在端阳节之际要在上面经受一番彻骨之痛,可今年他心里没有一丝恐惧,他想着,再有十天,等身体一恢复,就能去找清兮了,离开之前,他还要从老蛇怪处偷走《华佗医经》给清兮做礼物,所以他巴不得赶紧承受这痛苦呢。但走过上官鹏玉面前时,他转身俯首抱拳道:“今日渡血,解表弟十年痛苦,还望姑姑也去解除他人的痛苦。”上官鹏玉知道他说的是上官鹏程和上官天阳,便道:“你不必挂怀,我自然守约。”上官天衡又到黑面阎罗前,低声道:“大姑姑身处敬鬼教,有劳千伯伯看护。”黑面阎罗“嗯”了一声。
上官天衡躺上石床后,吕上人向上官鹏玉道:“请夫人、副教主同其他人先到外面暂且休息。”上官鹏玉、黑面阎罗便只留千泽厚在此。众人一离开,吕上人、钟二城、柳三娘又如十年前一般,放出自己的毒物。那些毒物说着石床爬上去,上官天衡感到毒物爬上自己的身体,又感到它们咬上了自己的脖颈。他又开始了撕心裂肺的疼痛,痛得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仿佛那灿烂的半月花在他体内生根发芽,吮吸他的血肉一样。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有人割开他的手腕,不断地取血,直到他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