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事情十分奇怪,坏人从来不会认为自己是坏人,反而时运还非常的好,而你自以为自己的好,在他人眼中却又未必如斯。这田承嗣窝了一肚子的火,此刻正把这无名业火归咎于朝廷与成德李宝臣身上,在房间踱来踱去,显得十分烦躁。
大将霍荣国、卢子期及弟弟田庭琳等人站在一旁,看着他走来走去,谁也不曾开口说话。献莫州于唐室,送史朝义母亲及妻子于唐军,平乱中立下赫赫功劳,仅为魏博德沧瀛五州都防御使,处处不如人意,他如何不恼?
田承嗣素来治军有方,胸有韬略,为人好逞勇武,彪悍蛮横却又深沉猜忌。时年五十有余,精力旺盛,正自勃勃雄心,自然思谋着要打破眼前局面。虽然这仅仅是平乱后两三个月的时间而已,他却急躁不过,显然是坐不住了。殊不知,朝廷深知田承嗣等人,为了笼络其心,且安定北方人民,颁谕圣旨正在赶往魏州的途中。
田承嗣蓦然在霍荣国面前停下,瞪着大眼睛道:“霍将军,你可有好主意?”霍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自己,有些无措,道:“主帅指的是朝廷,还是北边更姓竖子?”
田承嗣显然没有指望从他那里得到想要的答案,向前走在卢子期面前停下,仍虎着脸说道:“卢将军?”
卢子期跟随田承嗣多年,文韬武略样样高于他人,更为熟知与亲近藩帅,见问便道:“朝廷封赏不过是早晚的事,主帅何须烦忧?成德地广人多,却也未对周遭袭扰威胁。想我魏博军攻城掠地,威名远播,料他也不敢贸然起歹意。主帅日夜殚精,眼下爱惜身体才是要紧。”
田承嗣意稍舒,复回位坐下道:“募兵秣马确也急之不得,且容慢慢相商。”
气氛适才稍缓,田庭琳也道:“卢将军所言有理。大哥保重身体也是要紧。”
琳之子田悦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们今日无甚动作,难保以后不会。而伯父所虑,根在兵源。兵强马壮、兵多将广,何须惧谁,以后要什么没有?田维大哥所言募兵之计,虽是有理却需时久,解不了目前危机。依侄儿之见,强征抢纳势不可少。即使不济,至少我们要将骁勇将士护在主要州郡城池和军院或内宅,方可无虞。”
众人一听,甚觉有理。
田承嗣点点头,看向田悦道:“悦儿,说下去。”
田悦继续道:“自古有禁军守卫皇城及内苑,如今圣上却也将鱼朝恩所率神策军归于禁中,不外是再添一道防护屏障。圣上为自身安全与江山稳固,如此费周章置兵,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一语点醒梦中人。田承嗣微微沉吟,随后点头,“悦儿之言甚好,挑选骁勇善战之士作为亲兵,外能御敌,闲时护宅宿卫,各自再无安危之忧,随可大展拳脚。此法果然妙哉。”
众人随之附和。
田承嗣道:“此事就这么办。遴选兵将之事可以立即着手行动。若维儿有疑,告知是我之意,不过是权宜之计。至于各州郡挑选将士一事,还望诸位将军配合。人马带回魏州后要加紧操练。此事事关重大,而卢将军素来稳重、治军有方,依我看,就交给卢将军领兵带军使职。”
众人称是。
田悦有些不悦,道:“卢将军驻守沧州,如何分身领兵守于魏州?不如交与侄儿。”
田承嗣笑道:“我魏博军中,谁人不知你田悦将军英勇、万人难敌?卢将军调回来,你去驻守沧州,两项得宜,是各展所长。”
众人再次称是。
田悦虽说是田承嗣亲侄,但主帅既已有主意,也就不复多言,只得领命。
依当日之计,各州郡强征男丁入伍、强纳税产充资,一时间魏博州郡沸扬不宁。但不出月余,兵员大增。卢子期不负田承嗣所望,选魁伟强力者万人以自卫,谓之衙兵(牙兵),在魏州加紧操练。
六月初,田承嗣已官拜魏博节度使。又眼见手中有了这样一支亲兵牙将,心中大安。他将这只衙兵军队分布在藩镇的牙城内外,并逐渐将使府治所境内、州郡及险要之地陈列牙兵镇守。另选募骁勇之士五千人为牙军,厚其给赐以自卫,为腹心。
话说田绮等人,为田绎所讲一无头疑案困惑很久,终于等得田绎告假回家,这几人立刻聚在一起。与其说关心案件始末,倒不如说是各人想将心中久郁心结给解开罢了。
田绪道:“据我所知,重大案件才会交由大理寺卿负责审判,那不过是城外一个员外人家,竟然牵动刑部,大理正都也出面审案。绎哥哥,你快说说,这里有什么玄机?”
翠儿端上夏日冰镇果蔬,田绎吃上一口,道:“妹妹这里什么都有,爹娘果然偏心。日日锦衣玉食,将来嫁个好人家又是荣华富贵。竟不似我等命苦,兄弟众多,爹娘几乎要把我都忘了。”
田绮笑道:“好没来由的糊涂话,你在天子脚下办事,看尽世间繁华,我却囿于阁室四门不得出,你还笑话于我?”
“还天子脚下呢,为那钱益之事,这月余来没把为哥给累死,如今好了,总算可以回来歇上几日。”
田绪道:“绎哥哥,你倒是讲来听听,都急死人了。”
“兄弟莫急,还有事与你阿姐讲。”
田绮有些好奇,看着田绎。
“我去向父亲问安,听父亲和卢将军正在言及你的婚事,说是要与成德姻亲结盟。妹妹,可有此事?”
田绮吃了一惊,道:“我哪里会知晓这些?”
田绪道:“不日前,成德派人来向父亲贺喜。其中有一人年近三十,生得魁梧,容颜俊伟,谈吐自然,气度不凡。莫非父亲相中那人,临时起的意?”
“傻弟弟,一个使者而已,父亲怎会看上于他?要许也是许与李家。可李宝臣已四十有余且有家室,难不成父亲让妹妹去做个小的?”
田绮一听,脸色立刻涨得通红,生气道:“你俩竟在这里胡言乱语,谁要去做小?”
一旁的翠儿眼见如此,向田家兄弟埋怨道:“二位爷且莫再说下去,这也是信口说的?”说完,她去扶着田绮,以示安慰。
绎、绪有些讪讪,为掩饰尴尬,二人取桌上果蔬来吃。
田绮果真气恼,对二人道:“我要去找娘亲问个清楚,你俩就先回去吧。”
田绪着急道:“可是绎哥哥还没讲钱益案始末呢!”
“谁要听这总也绕不明白的案子。你俩就坐着好了,我去找娘亲去了。翠儿,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