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阳明带着安浩青和娄佳从贵州出发,匆匆往赶京城。因为怕刘瑾造反,造成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三人在路途中不敢有多的停留,也无暇顾及一路上的青山绿水,每日一早天微亮就启程赶路,晚间遇客栈便住一宿,如未遇村庄城镇,便在林间野外暂息一晚。三人马不停蹄、一路奔波,二十几日后来到京畿腹地附近。
这日,三人来到一块牌坊前面,上面写着石门二字。这些日子以来三人心情都非常的沉重,安浩青因为父亲的过世,还未走出悲伤;而王阳明却一直担忧着刘瑾造反会给大明及百姓带来灾难,一直想着该如何向皇上揭发刘瑾的罪行和解救湛若水,所以一路上也寡言少语的,只顾赶路和思考了。
此时,王阳明抬头望了望牌坊,沉闷的心情总算有所缓解道:“还有两百多里就到京城了,按行程我们明日便可到达。”
娄佳见王阳明终于开口说话了,想着给他舒缓一下心情,于是道:“守仁哥哥,京城很繁华吗?”
“繁华。”
“街道宽吗?”
“宽!”
“有多繁华?多宽?”
“到处都是亭台楼阁,一排排的房子纵横交错,街道有二三丈宽,马车、大轿可以来回交错驰骋,从东城到西城需要几个时辰,城墙有八九丈高,城内白天商贾繁忙、熙熙攘攘,晚上灯红酒绿、载歌载舞。”
“京城那么大呀,那可比南昌城大多了。”
娄佳是娄谅的孙女,娄谅的女儿娄素珍嫁给了宁王朱宸濠为妃,娄妃为娄佳的姑姑,十分的宠爱娄佳,小时候娄佳经常去南昌城,后因随爷爷娄谅隐居,才少了联系。所以,娄佳到过的最大、最繁华的地方就是南昌城。(娄佳与宁王的关系会在第二部《王阳明之知行剑》中详细介绍,此为后话。)
“那是当然,京城是大明的皇城,而南昌城只是一个王爷的驻地。”
“那一定很好玩吧?”
“城里的人都觉得城外好玩,城外的人都觉得城里好玩。”
“啊?城里那么好,怎么还会有人觉得城外好呢?”
“城内看似繁花似锦、一片祥和,实则也是暗潮涌动、危机四伏。而城外看似山高水长,一片荒芜,实则是诗情画意、清闲优雅。”
“我就喜欢繁华、热闹的,灯红酒绿,人山人海的多好玩呀?”
“你只看到了繁华、热闹,这背后却是多少人的辛酸与苦楚。”
“那城里人不都是绫罗绸缎、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吗?”
“那都是表现,那繁花似锦、满面风光的背后都暗藏了无数的勾心斗角和见不得光的东西。”
“哦,我不懂这些,反正哥哥在哪儿?我就会觉得哪儿好。”
“对了,京城很大,容易走丢,到了京城后,你们不要乱走,我们要隐藏身份,一切行动都要听我安排。”
安浩青接道:“嗯,我们一切都听先生的,我们到了京城住哪儿呀?”
“到了京城后,先去拜见一下我父亲,然后找个偏僻的客栈住下来,为了不暴露目标,你们先在客栈安顿好,我去皇宫和诏狱探探路。”
“先生,我们要跟你一起去。”
“不,京城皇宫守卫森严、大内高手众多,处处都有危险;不像思州那种小地方,可以自由出入。”
“如果是那样,我们就更要跟先生一起了,我们要同生共死,共同进退。”
“不妥,京城我熟悉,个人行动更加方便,若有不测,你们俩就尽快出京回到水西,就当没来过,朝廷也不对你们怎么样的。”
娄佳听后马上道:“那可不行,你若不测,我们回水西有何意义?我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是呀先生,我们跟你一起来京城,便没有打算独自回去了的。”
王阳明看了看两人,一时也不好回答,只能勉强的道:“我们到京城再说吧,到时候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一切行动听我安排就是了。”
此时的王阳明心里甚是懊悔,心想此次回京属于未召进京,已经是死罪了,要去皇宫揭发刘瑾和锦衣卫诏狱救湛若水更是九死一生,前途叵测、凶险万分,真不该带娄佳和安浩青一起来,那样哪怕自己遭遇不测,她们两人也不至于受牵连;特别是安浩青,稍有不慎就会给整个水西彝族带来灭顶之灾。
三人在石门住了一宿,第二日一早出发,到京城已经是天黑了。三人趁着夜色,头戴斗笠,遮着面纱从南门进入了京城。深夜,三人来到王华府邸墙边,飞跃而入,院内一片安静,父亲王华已经入睡。在月光下,王阳明看着自己家里简陋而熟悉的一切,一阵的酸楚涌上心头;来到父亲的门前轻轻的敲了一下。
“谁呀?”一个熟悉又苍老的声音传来。
王阳明上前轻声道:“父亲,是我,守仁!”
王华点起蜡烛,拿着烛台,穿着睡衣打开了门,王阳明赶紧上前握住王华的双手,激动的道:“父亲,父亲!”
王华看着王阳明又是意外又是激动的道:“守仁,真的是你。”
王阳明见王华满头白发,比三年前离开的时候苍老和憔悴了很多,瞬间泪流满面,惭愧的道:“孩儿不孝,不仅未能继承父亲衣钵,光宗耀祖,反而去得罪了刘瑾,拖累父亲不说,以致父亲年迈也不能在膝前尽孝。”
“无妨、无妨,我儿嫉恶如仇、一身正气,面对诱惑和权势不攀附权贵、刚正不阿,便不失我王家风骨;父亲身体健朗,还能自理,无需牵挂。”
王华见后面还有几人,便招招手道:“快、快,进来再说。”
几人进入屋内,王华顺手关起门,对王阳明道:“这两位是?”
王阳明拉着娄佳的手道:“这是佳儿,师傅娄谅的孙女。”
“哦,你就是佳儿,守仁在书信里经常提到。”
娄佳开心的上前道:“佳儿见过王伯伯。”
王阳明又指着安浩青道:“这是安姑娘,是水西宣慰使安贵荣的千金。”
王华看了看安浩青,开心的道:“哦,原来是安大人的孙女,我与你爷爷安观有大人还有过一面之缘。”
王华任吏部尚书之时,各地官员到京城禀报事务,也都要到吏部备案登记,并详细阐述在任时期的功绩和缺失,所以与各地官员都有交集。
安浩青上前亲切的道:“见过王伯伯,我叫安浩青,叫我青儿就行。”
王华呵呵笑道:“好,好,就叫青儿。”
王华领几人在屋内坐下,对王阳明道:“守仁,此时你为何可以回京?朝廷并未召见呀。”
于是,王阳明把最近在贵州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的向王华讲了一遍,王华听后也是大为震惊,缓缓的道:“没想到你经历了那么多,这刘瑾在朝中嚣张跋扈,一手遮天,本以为他只是为了清除异己,巩固自己的势力,未曾想他还勾结外敌,想谋朝篡位?”
“父亲,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揭发他,还有就是要救出若水。”
“原来若水没死,是被他们关在诏狱中受了三年的罪呀。”
“是呀,我也是前些日子在罗祥的嘴里才得知。”
“现今朝中刘瑾一手遮天,连我都见不到皇上,上回安化王暴乱后,李阁老拿着安化王的檄文和刘瑾度田的罪证去见皇上,都没能扳动刘瑾,你现在既无物证,又无人证的,如何能揭发他呢?”
“皇上对刘瑾贪赃枉法、为非作歹或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理会,但有一件事,皇上定然不会容忍?”
“何事?”
“刘瑾勾结缅甸,私炼‘再生药’,想恢复男人雄风之事。”
“嗯,可据你所说,缅甸国师已经跳崖自尽,与此事相关的人也都已经死的死,走的走了,你怎能让人信服呢?更何况,你还见不到皇上。”
“刘瑾造反之心昭然若揭,一旦被他得逞,大明天下必乱,到时候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
“现今皇上只相信他,而且他大权独揽,除了排除异己、手段残忍之外,并未有任何明显的对皇上不利和造反之举,你又能拿什么阻止他?”
“这只有刺激他去铤而走险了。”
“那皇上岂不是很危险?”
“刘瑾迟早都要造反,皇上迟早都要过这一关,所以我想独闯皇宫,去提醒一下皇上。”
“独闯皇宫?那可是死罪!”
“按照常规途径,我们根本无法见到皇上,也无法给皇上提醒。”
“可你见到皇上有能如何?说不定反而要被当成刺客。”
“只要能见到皇上,我把‘再生药’的事情一说,不管皇上信不信,只要皇上有疑虑,就起到提醒的作用了,至于个人的生死就并不重要了。”
“嗯,就怕皇上年幼,对此事不上心呀。”
“对了,父亲,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去找个客栈住下,您也早点休息!”
“什么?你们还要去住客栈?”
“是的,此次事情,危险重重,不能连累了父亲,佳儿和安姑娘在京城无人认识,我若有不测,她们住在客栈随时都可以离开京城。”
王阳明心想凭自己的武功,独闯皇宫哪怕被发现,要全身而退是没有问题的,如果住家里,容易被人追踪,引来不便;反而是住客栈,随时都可以带着佳儿和安姑娘离开京城,那样也不会牵连到父亲。
“什么连累父亲?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若有不测,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如果让刘瑾得逞,大明都不在了,他刘瑾又岂能放过我?佳儿、青儿又岂能有容身之地?你们就住家里,白天不露面,注意保密就行了。”
娄佳马上道:“就是么,守仁哥哥,你要有不测,我跟青姐姐肯定不会独自离开京城去过那东躲西藏的苟且生活的,要死大家一起死,要活就一起活。”
“王伯伯和佳儿说的对,我们来京城,就没想过要独自离开,先生要是失败,估计大明也会被刘瑾篡位了,我们也便跟先生一起与大明共存亡了。”一旁的安浩青也赞成王华和娄佳的看法,毕竟在她的心里王阳明是最重要的人,如果王阳明都死了,她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
“守仁啊,父亲已是垂末之年,形如躯壳,生死无足介怀;为父乃成化年间的状元,先帝弘治的帝师,深受皇恩,与朱家大明有着深厚的感情,为了大明江山,为了黎民百姓,你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刘瑾篡位,哪怕是粉身碎骨都要保住皇上,保住大明。”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王阳明看了看众人点点头,安排大家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