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玄鉴拜师学医之后,李玄成觉得自己和赵翼就自然而然成了病患。明明他和赵翼的身体都很好的,忽然之间就多出了许多的病症。
今天张无痕教了李玄鉴如何辨别虚实、寒热之症,第二天,李玄成和赵翼就分别成了肺虚受邪、气热脉满的假设型病人。不仅要开药,还要针灸。
不过比较起来,李玄鉴对李玄成还算很仁慈了,毕竟他不能真的在皇弟李玄成身上胡乱行针。这下可苦了赵翼,因为李玄鉴不忍张无痕在她自己身上为他示范每个穴位的位置,赵翼便顺理成章地成了示范对象。
张无痕和李玄鉴两遍针灸下来,赵翼真是有苦难言。其实张无痕的针灸手法还好,赵翼练武曾经伤到过腿,张无痕利用教授针灸的机会为赵翼的腿做了很多针灸疗法,让他颇为受用。换作李玄鉴就不行了,他常常要把赵翼双腿用银针扎得鲜血淋漓,赵翼还要故作镇定。不过,这样一来,李玄鉴又有机会学习如何止血了。
最要命的是,自从李玄鉴开始学医,李玄成都不敢得感冒了。
一日清晨,李玄成鼻子有些痒,便打了个喷嚏。这声喷嚏被敏锐的李玄鉴听到之后,他便迅速来到了李玄成的面前,关切地问道:“成弟,你怎么样?要不要为兄给你把把脉?”
李玄成赶紧摇摇头,说道:“不用了,兄长,我刚刚只是鼻子发痒,绝对不是风寒!”
李玄鉴怀疑地瞧瞧他,心想:“是吗?”同时又有些失望。吓得李玄成连咳嗽都憋了回去。
看李玄鉴那么卖力学医的样子,从小到大也没见他如此努力过,李玄成真的怀疑兄长承袭了皇位之后,是要以医立国。
这一日,李玄鉴听到街上喧哗,出门一看,正看到一名身着蓝衫的男子和一名身着黄衣的女子在街上斗在一处。男子脚下还躺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已然昏迷。看女子的剑法,处处要将地上的人置于死地,男子却护定了地上之人,不许女子靠近。
这街上的打斗没有引起李玄鉴的兴趣,但是地上昏迷之人却让他来了精神。他这一身的医术正愁无处施展,便赶忙叫了张无痕众人出来,就要给地上昏迷之人医治。
这边,黄衣蓝衫打斗正酣,那边,张无痕为地上之人把了把脉,说道:“伤势很重,但还有救。”
李玄鉴听了,道:“师父,我来医治!”说着便兴致勃勃地要上前为其止血包扎。
这时,黄衣女子的剑突然向着地上的病人刺去,蓝衫男子以剑相阻,却被黄衣女子的剑斩为两段。黄衣女子的剑锋紧贴着李玄鉴的耳边结结实实刺入地上昏迷之人体内。
李玄鉴被吓到不能动弹,黄衣女子还要对地上之人下手,被赵翼挡住。赵翼与蓝衫男子一起将黄衣女子击退。
张无痕又摸了摸地上之人的脉搏,道:“死了,回天乏术。”
李玄鉴这才从之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拍了拍前胸,长舒一口气,看着地上的死人,无限惋惜。
黄衣女子见地上之人已死,便不再恋战,收回宝剑,冷冷地看了一下蓝衫男子,飘然离开。
蓝衫男子回头,查看了地上之人,发觉其确实已死,又见赵翼等人相助,便道:“在下东垣派岳守行座下弟子杜衡,多谢诸位今日出手相助。”
“哦,原来是东垣派弟子!”李玄鉴从小就被母后告知东垣派的人救他性命的事情,所以一听杜衡是东垣派弟子,便多了几分好感。张无痕听到东垣派的名字,淡然的眼角也多了份惊奇。可是东垣派是江湖正派,做事光明磊落,怎会被人追杀?
李玄成也是满心疑惑,问道:“不知那位女子是谁?地上之人又是谁?那名女子为何要追杀二位呢?”
杜衡还没回答,李玄鉴突然发现杜衡的胳膊上有道伤痕,欣喜道:“你受伤了!我来为你医治吧!”不等杜衡推脱,李玄鉴便拿出了药物来为他包扎。
杜衡看他一脸欢喜的模样,心想:“我受伤,有那么值得开心吗?”
李玄成心想:“兄长,能不能不要露出这么一副开心的样子,淡定淡定!”
张无痕看着李玄鉴包扎的样子,频频点头,道:“嗯嗯,动作熟练,程序合理,做得不错。”
李玄鉴一边包扎,杜衡一边为大家解惑道:“那黄衣女子便是云间派的大弟子辛夷,要说她要追杀之人,其实只是地上之人。这地上死去之人是个江洋大盗的头领,名作吴枭”
李玄鉴听到这儿,心想:“人家一个女孩子还能嫉恶如仇,你们东垣派怎么反而帮起了恶人?”
杜衡看出了大家眼中的疑惑,继续说道:“虽说这吴枭干尽了坏事,但是官府已将这帮恶徒绳之以法,吴枭是这起案中重要人证,官府还有许多悬案需要从他这里一一查清。是以我派捕获吴枭之后,师父特命我将其活着移送官府。没想到云间派定要置吴枭于死地,这才生出了今天的事端。”
“原来如此。”李玄鉴说道:“那这也不算什么过节嘛,解释清楚就好了,何至于就打起来了。”
“这……”杜衡听了这话,想要解释,却又面露难色。
云间派是这些年出现在江湖中的一个派别。
按说江湖中出现一个新的派别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云间派似乎生来便是与东垣派作对的。但凡东垣派要做些什么,云间派必定出来横插一杠,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只要是与东垣派所作所为相反即可。
云间派掌门也是个神秘人物,至今江湖中从未有人见过其真实面目。云间派中大小事务都是由这位着黄衫的女子辛夷来处理。辛夷武功高强,东垣派弟子往往被她压制。
最奇怪的还有东垣派掌门师伯陆孤竹的态度。明明云间派如此嚣张,且明显针对东垣派,陆孤竹却要求门下弟子勿与云间派发生冲突,处处以忍让为主。这几年来,东垣派弟子出门见了云间派的人都是躲着走,实在让杜衡诸弟子心中不服。师父岳守行当是明了其中缘由,只是师父未曾言明,杜衡这个做弟子的也只能是心中揣测,谨遵师命罢了。
李玄成见杜衡没有答话,转而问道:“辛夷手中是何宝贝?竟然将阁下的剑都斩断了。”
“当是常山派所赠宝剑吧!”赵翼言道。
“不错,正是常山派所赠妙悟剑。妙悟剑坚硬无比,凭借这把宝剑,辛夷在江湖中也是让人闻风丧胆啊!”
“这么厉害!还是赠的?那这赠宝剑的主儿倒还挺大方的。”李玄鉴道。
杜衡只是笑了笑,并未回答,见自己伤口已经包扎好,便要告辞:“多谢诸位仗义相助,不知诸位怎么称呼?”
“小意思小意思,”李玄鉴最怕别人问他名姓了,便道:“萍水相逢,不值得称呼的。”
杜衡见众人不肯留姓名,并不勉强,看了看街上吴枭的尸身,道:“这起案子,便由杜某告知官府,由官府裁断吧。”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李玄鉴还在想着刚刚杜衡提到的两个江湖派别。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江湖侠客,杜衡所说的事情,在他,都是很吸引人的。东垣派他是知道的,现在又多出了个云间派和常山派,倒是稀奇,不知是什么样的派别。转头看到赵翼在身边,便问道:“赵翼,你可听过云间派和常山派?”
赵翼答道:“云间派我不是很清楚,常山派了解一些。”然后赵翼便把常山派的来龙去脉细细地说给李玄鉴听。
李玄鉴听完,还没说话,李玄成在一旁悄悄提醒他:“兄长,刚刚杜衡说外面这桩案子要交给官府。”
“是有这么一说。怎么了?这些杀人的命案当然要官府来管了。”
“官府啊!”李玄成瞅瞅李玄鉴,又瞅瞅赵翼。
李玄鉴这才明白过来。对哦,官府如果来了,肯定还要传唤他们这些命案现场之人,那自己的身份岂不是要露馅了。这可不行,他学医的热情还没消退,自己在宫外无所拘束的日子还没待够呢。想到这些,李玄鉴紧张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出发离开这里。可是又不知道去哪儿。
“赵翼,你刚刚说这常山派离此不远?”
“是,不太远。”
“江湖中那么多人去常山派求剑,那常山派岂不是很热闹?我们去常山派凑凑热闹如何?”
赵翼心中是不愿意的,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太子早日回宫,以免不测。李玄成其实和李玄鉴的心思是一样的,好不容易出了宫门,巴不得在外面多待两日。所以李玄鉴的建议一出,他便使劲点了点头。
李玄鉴又瞅向张无痕的方向,道:“师父,我们在这城中待了几日,也有些腻了,不如去常山派那里走走。你觉得怎么样?”
张无痕听了赵翼对常山派的描述,对于它的峥嵘剑阁也是充满了好奇,本来她出门也没什么目的,去到哪里都无所谓的,所以她便点了头。
当下,几人收拾了行囊,趁官府差役未到,便离开了恒州城,赶往常山派。
对于好学的太子李玄鉴来说,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他学医的课堂。而张无痕也确实将自己授医的课堂从室内搬到了室外。
出了恒州城,一路向着扁诸山的方向走去,凡目之所见,无论草本的,木本的,开花的,结果的,只要是医书有载的植物,张无痕都能一一道来。李玄鉴的眼神一刻不离地都在张无痕身上,心思也都在张无痕身上,不管她讲什么,他都觉得悦耳动听。有时连李玄鉴自己都有些搞不懂自己了。
他又不是没见过女孩子,清纯的,妩媚的,活泼的,娇羞的,宫里那许多漂亮的女孩子,在他看来,却都不及张无痕万分之一。他就那么偶然地遇见,便会如此痴迷。张无痕身上所散发的淡淡的幽香,就像是什么带有魔力的事物,让他身不由主地渴望着靠近,又像是梦中早就熟悉的气息,让他倍感舒适。
张无痕从未露出笑容,嘴里讲的又全是李玄鉴听不懂的医理,李玄鉴却觉得像是和她在谈情说爱一般。
这一路走来,偶尔遇到伤者、病者,张无痕都会为他们一一诊治。李玄鉴看她诊完病,也跃跃欲试道:“下一个病人让我来诊治吧,我一定可以证明自己的实力,不会给你丢脸的。”
张无痕心中虽然完全不信任李玄鉴的医术,不过为了不打击他学医的积极性,便点头应允了。
这一日,几人正走到一处村落中,却见村中之人个个惊慌失措地跑回家中,紧闭了门窗,不知是何缘故。李玄鉴还在奇怪,赵翼最先发现了缘由所在。只见前方路中央出现了一只硕大凶猛的白虎,挡住了他们去路。再看他们周围,除了眼前的白虎,一个村民都没有了。
赵翼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将众人护在身后。他做了多年侍卫,都是与人打斗,碰到白虎,也是头一遭了。
李玄成躲在赵翼身后,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可,可有把握?”
赵翼一沉吟,道:“也只能尽力了。”不过看样子,白虎并没有要攻击人的意思,赵翼也不知道是否要主动出击。
这时,张无痕看到了白虎的前爪,道:“这只白虎受伤了。”说着,便从赵翼身后走出来,慢慢走向白虎的方向。
赵翼的心思都在两位殿下身上,没有想到张无痕会走出自己的保护范围。李玄鉴看到张无痕靠近了白虎,来不及将她拉回,心中一急,也跟随她走了过去。赵翼不得已,跟在李玄鉴旁边,随时准备护卫。
果然,白虎的前爪像是被猎户的什么器具所伤,一根铁钉还插在里面,铁钉周围已经化脓,血肉模糊。
张无痕走得近了,看清了白虎的伤势,面无表情又略带心疼的口吻言道:“一定很痛吧!”
这白虎也很是奇怪,原本见了众人,凶猛对峙,一见到张无痕走来,立马温顺地俯下了身子,还把受伤的前爪送到张无痕面前,仿佛请求她来为自己诊治一般。
张无痕把白虎前爪的铁钉拔了下来,仔细检查了伤口,扭头看李玄鉴在身后不远处,便道:“你要不要试试?”
“啊?什么?”李玄鉴看张无痕离白虎如此之近,正想着如果白虎的兽性发作,不知如何将张无痕救出,没想到张无痕会和他说话。
“你不是说下一个病人你来诊治么?”
“它,也算病人?”李玄鉴心想:“我哪里知道下一个病人会是一只白虎啊!”
他小心地挪到张无痕和白虎跟前,嘀嘀咕咕道:“白虎啊,我们都是好人,是来给你疗伤的,你不要动怒。如果真的动怒,请你先吃我,后吃师父。拜托拜托!”不过白虎如果真的要吃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先后。张无痕见他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嘀咕些什么。
李玄鉴刚要探查白虎的伤势,却见白虎圆瞪了两眼,口中发出一阵沉闷的低啸。吓得他心肝颤了几颤,道:“这个,师父,我的医术不精,还是算了吧。”
“那你把我的药包拿来。”
于是,李玄鉴拿来了药包,张无痕细心地为白虎清理了伤口,敷了药,又为它包扎好,才算完事。做完这些,张无痕见白虎乖乖地配合着自己的治疗,便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它的额头。李玄鉴等人被她这个举动吓到不能呼吸,白虎却仿佛很是享受,也很知足。
“好了,你的伤口我都处理好了,再过几天便可行动自由了。快回家吧,不要再来村中打扰村民生活了。”
白虎就像听懂了张无痕的话,立起身,扭头便向村外走去。临别时,还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望张无痕。
看着白虎消失在山上丛林中,赵翼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李玄鉴道:“我们也算是‘有医无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