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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李玄鉴回宫

东垣契阔 其水有云 6597 2024-07-06 09:58

  “什么?和亲!”

  李玄鉴带着琅玕和张无痕到了许思湘所在的长宁宫,见到许思湘身体无恙,便知道自己中了圈套。当然,看到母后身体康健,他心中也是欢喜的,可是这样的欢喜很快便被残酷的现实打破了——他万万没想到许思湘用这种方法诱他回宫,不光是因为自己擅自出宫时日太久,更主要的是因为与童戎国定了和亲之事,由不得他不回宫。

  “母后,这件事是否定得太仓促了些?”

  “仓促是仓促了些,不过你都过了婚配的年纪,和亲之事也算合适。”

  许思湘自从当年李玄鉴中毒被救之后,便看淡了世间之事,只要李玄鉴和李玄成两人平安,她便持斋念佛,不再过问其他了。虽说李宗祧给了她皇后的位分,但她实在对打理后宫无甚兴趣,常常以身子欠安为由将宫中事务都撇开了去。

  李宗祧大约也摸准了她的脾气,与她相敬如宾,倒也相安无事,宫中诸事便都尽数交给敏思妃白菀去打理了。

  白菀是在李玄成出生后不久入宫的,早年只生过两个公主,如今都已长大嫁了人。又有过两个皇子,却都不幸夭折。且宫中如今除了许思湘生的两个皇子长大成人外,后来竟没有一个皇子长到成年。

  去年冬天白菀终于又如愿生下了一位小皇子,皇帝赐名李玄曜。而今白菀对自己得来不易的小皇子看护得紧,宫中大事小情都是她在叽叽喳喳地张罗着,许思湘也便由了她去折腾,唯一让许思湘感到不安的事情便是李玄鉴私自出宫的事情了。

  往常李玄鉴偷溜出宫,不过是在京城中到处转转,想着他一直待在宫里也是无趣,便是许思湘自己也常常有牢笼之感,她便都替李玄鉴瞒下了。李宗祧偶有察觉,幸都无事,李玄鉴又回来得及时,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多不过训斥一顿了事。

  这次李玄鉴私自出宫,连带着将李玄成也带了出去,且几个月都不见踪影,着实让许思湘提心吊胆,日日坐卧难安。后来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却是李玄成遇刺伤重,得知这个消息,许思湘差点吓到心跳停止。刚刚派了禁卫要把李玄鉴接回来,又被他偷溜了出去。三番五次的变故,就是许思湘这许久未起波澜的心,如今也要汹涌而动了。

  好在这一次李玄英跟随在李玄鉴左右,偷偷地给宫中捎回了些信息,许思湘这才瞒了李宗祧,派了禁卫悄悄随护,又想了装病这一出将李玄鉴唤回。不管怎样,看到李玄鉴安然回宫,许思湘之前的气愤、恼怒、担心、忧虑,都一扫而空了。

  没想到李玄鉴真的以为自己生了病,还带了两位朋友回来给自己诊治,许思湘又觉得有些欣慰。听了李玄鉴的介绍,得知张无痕和琅玕的身份,许思湘更是又惊又喜。

  张无痕的面貌是与文子琢极为神似的,许思湘想到了儿时的岁月,心中无限感慨,对张无痕多了几分亲切。而眼前的琅玕,总让许思湘有一种错觉,好像似曾相识,却又说不上在哪里见过。可是按理说,他不过是文子琢的养子,自己应该从未见过才对。莫非人与人接触久了,相互间也就有了相似之处?也许吧。许思湘不及细想,当务之急,还是李玄鉴和亲之事更为重要。

  “母后也想过,童戎国不比我们太常国,地界荒蛮,这人也怕是性子更加粗鲁些。不过长公主殿下当年也是嫁过去了的,早些年她带了你南月弟弟回来省亲,我看那边的风尚倒是还好,也怕是长公主殿下在那边修礼化俗做得好。这次与你和亲的是涂族公主,集获迟的爱女名作集获夕颜的。听说那位公主天资聪慧,人又漂亮,与你也是相配的。”许思湘耐着性子给李玄鉴做着思想工作。

  “可是,你们总要照顾一下我的感受啊!怎么连问都不问我一声,就给我定了和亲之事啊!”

  “你这不是没在宫里嘛。”

  “那我现在回宫了,这次和亲之事,我不同意,退了吧。”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和亲之事是你的事,也是为了两国长远考虑。涂族本就与我们有嫌隙,这次提议和亲之事,正是两国修好的时机。我和你父王都是乐见其成的,朝廷上的大臣们也是赞成的。此事已定,你现在想退已经晚了。”

  “那你刚刚还说是因为我不在宫里,所以才定了和亲之事。我在不在宫里,还不都一样。”

  “知道就好。”

  “父王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已回宫?要不,我再出宫躲躲?”

  “他便是不知道你人现在宫中,怕是也早就知道你回来了。为了寻你,你父王就差发下海捕文书了。既然回来了,绝不会再给你出宫的机会。”

  “母后——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这事还有转圜余地,对不对?”李玄鉴又急又愁,可怜巴巴地望着许思湘。

  琅玕和张无痕见惯了李玄鉴平日里一副乐呵呵,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还从来没有见过他为了什么事急成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如今见了,倒是很稀奇。

  许思湘还未答话,便听见外面传话进来,李宗祧马上要进门了。

  李玄鉴听闻父王赶到,马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房中团团乱转,着急忙慌地想要找个地方躲藏。

  “你躲什么?不过是见你父王,今天不见,明天也是要见的。”许思湘看他慌张的样子,很是不解。

  “母后你不懂,我得赶紧躲躲。你就当没见到我,我算是明天才能进宫。嗯,琅玕和我师父也要躲一躲。”

  “师父?”许思湘听李玄鉴称张无痕做师父,心想:“这又是哪一出?”

  虽然琅玕和张无痕都没有觉得有躲起来的必要,但李玄鉴并没有给他们理论的机会,不由分说地就先将二人分别关进了两个衣柜中,随即自己也慌乱地躲进了许思湘的床下。躲进去之前还要特意嘱咐一遍许思湘和身边的宫人们:“没有看到我,我没有来过。”

  许思湘无奈地摇了摇头,任他躲了去。

  琅玕在衣柜中,听到外面在一阵稳健的步伐之后,响起了一个低沉洪亮的声音:“听李本说,太子终于肯回宫了?”

  “嗯,说是这两天就到。”

  “集获夕颜很快也便入京了。”停了一下,又听李宗祧语气加重,道:“等太子回来,一定要好好责罚他,他才能知道什么是为人为子之道。”

  “责罚是一定要的,我也恨不得打断他的双腿,才免了他天天往宫外跑的毛病。”许思湘故意提高了声调,生怕床下之人听不到似的。

  “打断腿就不必了,面壁十日,禁足三月,再罚他将四书五经抄上二十遍,也就够了。”

  李玄鉴在床下听到这个责罚,心想:“那我岂不是手都要抄断了!还不如直接打断腿呢。”心里一激动,脑袋略抬高了些,便碰到了床板,弄出些响动。

  “什么声音?”李宗祧不知何处来的响动。

  “哦,可能是门外有风。”许思湘随意地说了一句,李宗祧也便不再留意,转了话题,道:“太子责罚之事,等他回宫再慢慢调教不迟。往日是你太纵容他了,这次和亲之后,他也该收了这胡闹的性子。朕亦有心将奏折慢慢交于他批阅。玄曜最近夜里睡得不安稳,宫中杂事又多,和亲之事,便只能劳烦你了。”

  许思湘一一应着,李宗祧又聊了些其他的事情,歇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便离开了。

  琅玕听着外面脚步声消失,许思湘说了句:“都出来吧。”几个人才从衣柜和床下出来。出来的时候,琅玕觉得自己脖子后面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又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可是,衣柜里黑漆漆一片,他想:“可能是自己碰到了什么东西吧。”

  李玄鉴急着要从床下出来,还在钻出来的时候碰到了脑袋。等他出来后,许思湘道:“你都听到了。这几个月你都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准备和亲吧!”李玄鉴一边揉着自己的脑袋,一边苦笑道:“知道了。母后,我就先回去了。”说着,便要拉上琅玕和张无痕一起走。

  “你要带他们去哪儿?”

  “去我的太子宫。”

  “不要怠慢了人家。”

  “知道了。”琅玕和张无痕还没有向许思湘告辞,李玄鉴已经拉着两人的手出了门,只有他的声音从门外远远地飘进许思湘的房中。

  当天夜里,琅玕和张无痕被李玄鉴强迫穿上一身夜行衣,三个人偷偷摸摸站在宫墙之下一处暗影的时候,琅玕实在想不出这样做有什么必要。

  李玄鉴看到母后身体康健,又听到了和亲之事时,他便有了要逃出宫去的念头,否则也不会在李宗祧到来之际非要躲起来了。躲在许思湘床下那会儿,他就已经想好了当晚逃出宫去的办法。那便是,趁着夜深天黑,由琅玕扮作刺客将门口的禁卫引开,然后他和张无痕在混乱之际,便可从门口开溜了。

  当李玄鉴在黑暗中将自己的计划详细对琅玕和张无痕说明之后,琅玕提出了异议,道:“这样做,怕是有些不妥。”

  “听我的,这里我最熟悉了。大家都听我指挥,不要擅自行动。”这句话听上去就好像李玄鉴有千军万马要指挥作战一般。琅玕来回瞧了瞧他们三人,心想:“需要你指挥的应该也就只有我们兄妹两人了吧。”

  李玄鉴非常严肃地继续说道:“我保证,这个计划万无一失!这个侧门我已经打听过了,是属于禁卫人数最少的一个宫门。等再过一会儿,他们换岗的时候,琅玕便可行动。师父由我来保护便可。”

  张无痕虽然被李玄鉴一系列举动搞得一头雾水,不过,既然是在宫门处了,大抵是要出去的意思。她悄悄问道:“我们这是要出去了么?”

  “正是。”

  “可为什么不在白天出去啊?现在这么黑。”

  “因为他们不许我们出去,所以我们只能趁天黑偷偷溜出去。”

  张无痕听了李玄鉴的解释,点点头,似乎觉得他这个主意很是高明。

  琅玕鄙夷地瞧了一眼李玄鉴,心中在想:“不让出去的怕是只有你吧!没听说不让我们兄妹二人出去。可这都出的什么馊主意啊!”

  其实依琅玕的武功,找一无人之处,带两人飞身越过宫墙,溜出宫去,也是可以的。或者如果嫌这个方法太冒险的话,他们三人化装成夜晚出宫的太监宫女,悄悄出宫也可以。偏偏李玄鉴选了一种这么大张旗鼓的方法,还要装成什么刺客。

  不说刺客的主意会引来更多的禁卫,即使琅玕能顺利将门口的禁卫全部引开,李玄鉴和张无痕不会武功又那么明显的两个大活人,就他俩笨手笨脚的动作,琅玕委实不认为他俩能够安全溜出宫去。

  琅玕正要向李玄鉴说明其中的不妥之处,突然,他发现自己的玉佩不见了。白天从长宁宫出来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当时没有细想,现在才突然明白了,原来是他的随身玉佩不见了。

  那块玉佩还是当年文子琢和张青阳救下他时便随在他身侧的,也是他有可能认亲的最重要的物证了。如此重要的物件丢了,说是丢了他的性命也不为过。

  琅玕忆起他还在凫振山山下的客栈中,与上官祺落在一起时,提及当年救下上官祺落之后,用自己身上的玉佩给上官祺落玩耍,上官祺落还咬过那块玉佩之事。

  其时,他又摘下玉佩给上官祺落看,上官祺落开玩笑说玉佩上面还留着自己的牙印,他也只是笑笑。那时上官祺落便说,看玉佩上的缨络有些旧了,丝线也开了几根,想要给他再做一个。不过,后来两人很快各奔东西,给玉佩换缨络的事也便丢开了。

  如今,琅玕仔细想了想,怕是在长宁宫躲进衣柜时,那玉佩上的缨络被衣柜中的什么东西挂住断掉,所以他那时才会听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你们等我一下,我有东西落下了。”

  “什么东西?一定要现在去寻吗?”李玄鉴问道。

  “我的玉佩,很重要,一定要找到。”琅玕说完,便离开了李玄鉴和张无痕。长宁宫的位置,他虽只去过一次,也足已寻过去了。

  李玄鉴还没反应过来,琅玕已经不见了身影。

  “喂,你到哪里去寻啊?”李玄鉴低声地问了一句,又怕惊扰了禁卫,不敢大声喧哗。

  自然,黑暗中空空荡荡,没有回答。

  就这样,李玄鉴和张无痕躲在无月的夜里,黑暗的角落,静静地等待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玄鉴看着侧门处的禁卫换了一班,又换了一班,四周的空气中弥漫着不安。那些禁卫不是为了保护他才守在这里的吗?可是,李玄鉴却从未像此时一样在宫墙之内心生恐惧。

  “师父,你冷吗?”李玄鉴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冷。”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虫子在叫?”

  “大概是草丛中的一些蟋蟀吧。”

  “不对,好像还有什么别的,会不会有蛇之类的?”

  “哦,也有可能。不过如果有蛇的话可以逮回去,大部分蛇都可以入药。”

  李玄鉴听了张无痕的话,吓得向她身边靠了靠,一动都不敢动了。

  “你,是害怕了吗?”张无痕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害怕?怎么可能!我可是从小在这儿长大的。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里了!”李玄鉴惨白的脸都要把一片漆黑的夜色染成白色了,嘴里却还在逞强。他心里不住地犯嘀咕:“宫里有蛇吗?应该没有吧。”

  此时,李玄鉴有点想念赵翼了。赵翼那个胆小鬼,就因为这次出宫出了些岔子,便再不敢带自己出宫了,反而还要苦苦地劝说自己留在宫中。李玄鉴就是一时心软,答应了他,这才不好再麻烦他。不过,他不会早就算准了单凭自己和琅玕、张无痕三人,也很难出得了宫吧。嗯,他算得对!

  李玄鉴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心中万分后悔将赵翼留在了太子宫,没有一同带出来。这样想想,赵翼还真是自己身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李玄鉴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这一点呢?

  终于,李玄鉴决定还是和张无痕一起去找找琅玕,理由就是:这么久过去了,琅玕都还没有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只是,不知道琅玕去了什么地方,他们要到哪里去寻呢?

  李玄鉴想了想,琅玕这次来宫里无非就是去到两个地方,一个是长宁宫,一个是他的太子宫。他们可以先到长宁宫去寻,没人的话再去太子宫。嗯,去了太子宫至少他还可以坐着休息,喝口茶,也好过在这里苦守。即使琅玕又回到侧门这里,看到他们两人不在,应该也会先到太子宫去寻。

  想到这儿,李玄鉴便带着张无痕悄悄地向长宁宫方向走去。谁知,两人刚走出不远,便被禁卫发现。为了躲避禁卫,李玄鉴带着张无痕慌不择路,走错了方向,等他回过神来,刚要换一条道路去长宁宫,这时,又一队禁卫从远处过来,情急之下,李玄鉴看到眼前御书房恰好无人,便带着张无痕躲了进去。

  惊魂未定之余,李玄鉴擦了擦额头的汗。他从未觉得宫中的禁卫如此之多!再想到自己有一天在宫中也会如此狼狈,又觉得好笑。

  张无痕透过御书房的门缝瞅向外面,悄悄地问道:“那些人便是来抓我们的吗?”

  “嗯,算是吧。”

  “可是我觉得他不像恶人啊!”

  “什么?谁?”李玄鉴心想:“禁卫一个个身披盔甲,手持武器,这还不像恶人?难道还是善人不成?”

  “禁卫手里的武器,就是专门对付我们的。”李玄鉴不知道自己这么解释,是不是坏了禁卫的名声,不过也只是在张无痕一个人心中坏了名声,好像也没什么。

  “他手里没有武器。”张无痕不解。

  “怎么可能!”李玄鉴不相信地也顺着门缝向外望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张无痕说那人手中没有武器,又不像恶人了,因为那人正是他的父王李宗祧。

  李玄鉴见父王向着御书房走来,真真是比见了禁卫还要失魂落魄,脑子里一万个后悔没有听从琅玕的建议站在原地等待。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来应付了。

  在书房中转了两圈,李玄鉴看到一个书柜大小倒是还算合适,便急忙把书柜里的书籍都搬了出来,放到了书架上,又把书柜里面的一个隔板拆了下来,在书柜中腾出了足够的空间,之后,对张无痕说:“师父,你先躲进来,千万不要出声。我不来给你开门,你也千万不要自己出来啊!”

  张无痕便任由他这个徒弟指挥,乖乖地躲进了书柜。

  此时,李玄鉴已经能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他来不及再选位置,三步两步走到书柜对面的一处屏风之后躲了起来。

  “万幸,所有的动作都在父王进门之前完成了。现在,只要父王一会儿离开御书房,我们就可以安全离开了。”李玄鉴心里乐观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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