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鉴和张无痕坐着马车赶到刳(kū)心洞外的时候,正看到洞外一片混战。
其实李玄鉴并不特别在意抵达刳心洞的时间,早一天或是晚一天在他都无甚分别。只是他们今夜赶到山脚下的客栈时,正听得客栈里的小哥提及刳心洞石门开启要在每月月圆之夜,当夜又正是月圆之夜,李玄鉴便与张无痕、李玄英诸人连夜赶至山上的刳心洞。谁知没有看到刳心洞石门开启,倒正赶上石门关闭后洞外的一场大战。
带了文延义的白衣人,以及紧随其后的青衣人和文子琢是最先走出刳心洞的几个。
洞中光线太过昏暗,文子琢只能看出白衣人的身形和他所使用的武功路数,出了洞口,待她仔细看清了白衣人的面貌,已经震惊到不能自已,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他到底是不是……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如果是,他为什么没能认出我?”文子琢心中肯定又否定,焦灼不已。
青衣人仔细辨清了救下文延义的白衣人面貌,似乎也有些意外。
还没等文子琢搞清楚白衣人的情况,刳心洞外,另外一队人马的出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原本空旷的洞外赫然站立着身着红、黄、青、紫、白五种不同颜色服饰的剑客。
“神爵五使。”文子琢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被文子琢一眼识破,神爵五使也有些诧异。白启使不禁有些佩服地首先言道:“有眼力。”
“诸位怎会到此?”
“自然是为剑法而来。”赤焰使性子急,忍不住答话,一边说着还要一边瞅向那位戴面具的青衣人。
“我想,若是不留下《文蹈千秋剑法》,诸位恐怕没有这么容易下山了。”流黄使轻声慢语地说道,“哦,对了,文延义也烦请留下。”就在他瞥了一眼文延义的时候,文延义整个身子不禁打了个寒战。
“什么剑法?这剑法不是在刳心洞中吗?”文子琢不动声色地回道。
“少在这儿胡说,”赤焰使一剑指向青衣人,道:“你手里的可不就是摛文剑!这剑法怕不是被你偷了去吧!”说着,便挥剑直奔青衣人的面门。
紫光使和白启使两人在一旁反复讨论思量了一番,最后终于决定两人还是对付身边带有文延义的白衣人比较好。虽说表面上他们两个人对付的也是两个人,但是文延义在白衣人身边,免不了要拖他的后腿,这样紫光使和白启使的胜算岂不是更大?于是,两人便联手挡在白衣人身前,与之缠斗。
文子琢见白衣人受到攻击,便要上前帮忙。这时,丹青使拦住了她,一言不发地持剑与之相斗。
看到丹青使也拔了剑,流黄使便赶来帮忙。
“我一个人应付得来。”丹青使冷冷地说道。
“我知道啊,所以才来你这里与你合作啊!”流黄使满不在乎地回道。
“果然是个趁人之危的好手。”丹青使一脸鄙夷。
“多谢夸奖!”
此时,洞中的人们也已经出来,就在上官玉烛护着羽昙刚刚迈出洞门的瞬间,刳心洞的石门轰然关闭。有两三个跑得慢的,没能在石门关闭前出来,便被困在了洞中。在石门关闭之后,人们还可隐约听到洞中几人的惨叫,或是性命不保。
出了洞的人们面对洞外打斗的景象惊呆了。这样的高手对战,近年来武林中并不常见,更何况是多个高手同时作战。
不少人心中生了自惭形秽的念头:“唉,原以为自己也算是在武林中占得一席之地,如今看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还妄想着去夺什么剑法,岂不可笑!”又有不少人动了歪念:“今晚这是鹬蚌相争啊!且看我如何渔翁得利。”
一些胆小者战战兢兢地就要下山离了此地,可还没等这些人走到下山的路上,流黄使已经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不过几招,便干净利索地将这些妄图下山之人消灭个干净。做完这些,流黄使又不慌不忙地赶回自己的战场,与文子琢缠斗不休。顾了对决,又顾了这等闲散之事,神爵五使中也只有无耻如他,可如此自在了。
人群中剩下的那些有心逃跑的,见了先前下山的先驱者们悲壮的下场,一个个停在原地,再不敢轻举妄动。
琅玕和上官祺落看清了洞外的局面,琅玕便要去相助文子琢。回头看到上官祺落,又吩咐了她待在上官玉烛身边,才放心离开。
上官祺落本来也是想要与琅玕一起的,可是想想自己的身手,连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地不要去添乱了才好,便与羽昙一起留在了上官玉烛身边。
可是,没等琅玕赶到文子琢身边,他在半路却被另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你是,辛夷?”琅玕听上官祺落提到过辛夷的样貌和她的妙悟剑。
“不错。”
“你也是为了刳心洞的剑法而来?”
“算是吧。”
“可是这洞中并没有什么剑法。”
“也许吧。”
“如今你却为何拦我?”
“没什么,就是看不惯东垣派的人而已。你也是东垣派弟子吧?”
“正是。”
“上官玉烛兄妹的功夫我已经领教过了,却还没领教过阁下的身手。不如试试?”辛夷见琅玕和上官兄妹过往甚密,早就看其不爽了。
“真是莫名其妙!”
“好像有点吧。”
辛夷就这样无理地纠缠住了琅玕,要与之一较高下。琅玕脱不得身,只好与之战在一处。
李玄鉴诸人在刳(kū)心洞外观察了半晌也没能看出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又错过了什么。张无痕在一片混战中先是看到白衣人的面孔,觉得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之后看到文子琢与流黄使和丹青使两人战在一起,她有些惊讶又有些担心地轻呼了一声:“母亲!”
“什么?”李玄鉴顺着张无痕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文子琢,便转头对赵翼吩咐道:“赵翼,你快上前相助。就那个穿黄衣服的,还有那个穿青衣的,两个男人欺负一个女子算什么!赵翼你可全力教训他们,我相信你的武功可以的。”
赵翼有些为难,不敢撇下自己的职责所在,口中答应,身子却不愿离开。
李玄英瞅了张无痕一眼,对李玄鉴道:“我去吧。”
“嗯嗯,英弟去也好,英弟武功也不错的。”
李玄英扭头对赵翼和韩拥嘱咐道:“照顾好殿下和,无痕姑娘。”他好像是第一次提到张无痕的名字,可是说完这句,他的心跳却有些加快。
流黄使见李玄英来相助文子琢,撇下丹青使,便与李玄英持剑相接。
李玄英一袭黑衣,衬得脸庞越加白皙。流黄使以为遇见个绝色美女,心中欢喜,可是与李玄英交战片刻,他才发现对方原来是一位俊美的少年。这让他这个多年以来流连花丛,混迹情场的风月老手深感惊异,他对这位神情凝重、不苟言笑的少年也有了几分好奇。
李玄英武功不差,与流黄使相比却还差了许多,只因流黄使对李玄英有了莫名的好感,手中的剑便往往失了方向,每次出剑都要比李玄英慢上一步,出剑的力道也减了不少,不经意间还要将手臂有意无意地在李玄英身上擦过。若是被李玄英出手击中,流黄使反而面露笑意,心中说不出的欢喜。
这些小动作让李玄英格外恼怒,他手中的剑舞得飞快,恨不得立马除之而后快。
终于,流黄使被李玄英的剑刺中右臂,鲜血迸溅,洇湿了衣袖。可是他很快便得着机会斩了一截李玄英的黑色衣衫,握在手中闻了闻,甚是满意地以之包扎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无耻!”李玄英气得脸都绿了。
流黄使却并不恼,道:“美则美矣,脾气却差了些,不过是我喜欢的。”这句话简直要活活将李玄英逼疯。
这时,紫光使和白启使与白衣人之间的战斗已经结束。紫光使和白启使两人白白在战前选择了一个自认为万无一失的策略,以为两人占尽了便宜,却不料被对手强劲的剑法一路横扫下来,竟只有招架之功,半分便宜也没捞着。看看两人大势已去,两人便识趣地退出了战场,给白衣人让了路。白衣人也不欲与两人有过多牵扯,带了文延义,径直离开。
文子琢看到白衣人离开,分身乏术,不能相追问个究竟,恍惚间以为自己先前看到的只是一个鬼魅的身影。
另一边,戴面具的青衣人亦将赤焰使击退,向着白衣人的方向追去。
丹青使观察了一下双方的形势,约莫觉得自己与文子琢再耗下去,一天一夜也未必能分出胜负,且这一役的目的也不在与文子琢争胜,便也不欲纠缠,撤了剑招,抽身离去。临行之前,丹青使望了望上官玉烛的方向,似乎在找什么人。
文子琢摆脱了丹青使,终于也得了机会,随即顺着青衣人的方向追去。
辛夷与琅玕倒是打斗正酣,若是再战半个时辰,辛夷定能胜出。只是辛夷觉得琅玕的剑法与以往所见东垣派中的剑法有所不同,略感新鲜,所以拖延了不少。如今,她也算满足了好奇心,见其他高手已散,没了兴致,亦自行离开。
一时间,纷纷扰扰,硝烟弥漫的战场变得安静了许多,只剩下流黄使还在与李玄英纠缠不休。李玄英出剑迅速,他的剑法也便迅疾了几分。李玄英的剑招慢了下来,他的剑招也就缓和不少。就像迁就一位爱慕的情人一般,流黄使的剑似乎并不在取胜,而只是在以剑传情。
李玄英从初时的气急败坏中冷静了下来,停止了出剑,冷冷地站定。即使流黄使假意出剑要刺向李玄英的胸前,李玄英也不再作出任何回应,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流黄使倒没了主意,只好抽回了剑,停止了挑逗。
用眼角余光环顾了一下四周,流黄使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李玄英身上,道:“你生气了?抱歉!”看他决意不再理会自己,流黄使幽怨地叹了口气,道:“告辞,后会有期!”说完,飘然离去。
刳心洞外,突然显得安静异常。
张无痕走到了琅玕身边,琅玕很是惊讶,问道:“你不是与李公子一同去了京城吗?”
“那边的事情已了,我想来找你。落落姑娘给了我地图,我便来找你了。”
琅玕这才看到跟在张无痕身后的李玄鉴诸人。
“英弟,刚刚那一剑你怎么没躲?我都吓了一跳。”见李玄英一脸的阴沉,李玄鉴不无关心地问道。
李玄英瞪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文子琢追至山下,没有了白衣人和文延义的踪迹,只拦下了戴面具的青衣人。青衣人停下脚步,文子琢问道:“阁下是什么人?何以会‘文蹈千秋剑法’?”青衣人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文子琢,半晌言道:“文姑娘剑法很是不错,不知师父可好?”
“家师已经过世。我也不是什么文姑娘,我已经嫁人了。”说完这句,文子琢心想:“听他这话,似是知道我师父是谁,可我干什么要与他说这些。”
青衣人听了,微微点头,道:“哦,原来文姑娘已经嫁人。”他似乎很好奇,道:“所嫁之人可是张青阳?”
文子琢道:“我嫁不嫁人与你有何相干!”
青衣人仿佛有些落寞,道:“唉,你竟已经这么大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到底是谁?为何会‘文蹈千秋剑法’?摛文剑又为何会在你的手上?当年在我父亲墓前与我交手之人是不是你?你又为何要偷走我父亲的遗骨?”文子琢一连串的问题急于知道答案,青衣人却并不打算直言相告。
文子琢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难道这人是父亲?不可能,父亲怎么可能还活在世间,再说,我见过这青衣人面具之下的容貌,并非父亲!可是,他既然容貌尽毁,我又如何断定他就不是父亲。”文子琢心中闪过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否定了自己:“不可能,不可能!他不是父亲,他一定是偷取了文家剑法之人。”
正这样想着,青衣人却将两本书递到了文子琢手上,道:“该是拿给你了。”
文子琢再看手上这两本书,正是《文蹈千秋剑法》和《九畴方略》两本文氏家传秘籍。恍惚间,文子琢有些暗自神伤。便是为了这两本书,江湖中不知又起了多少风浪,亦不知当年之事又是否是这两本书惹下的祸端。
“前辈与家父,莫非是旧识?此书本该在府中,却又为何在前辈手中?”文子琢凭直觉,料定眼前之人并非敌人。
“万事皆有因由。你可知文延义之事?”
“略有耳闻。”
“此人是文府仇人,我必除之。”青衣人不欲多言,他像是又想到一事,问道:“既知文延义之事,你与夫君又为何要救他?”
“这刳心洞中的老者真的是文延义?晚辈只想追查真相,并无相救之意。至于晚辈夫君,早在多年前便已过世。”
“哦?那这白衣人……”青衣人或者觉得是自己看错了,便不再多言,“那洞中的瘸子确实为文延义无疑。文姑……文夫人,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完,青衣人便飞身离去。
文子琢怅若失亲,当年那份家破人亡的锥心之痛似又涌上心头。她又想起了袁夫子对她讲过的文延义的往事,想起了那年春节过后,她与张青阳回府祭祖的种种。是了,她的夫君张青阳,连这青衣人都会认错,莫非他真的只是一个自己想象中的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