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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

相思泪落 云生草 2959 2024-07-06 09:58

  神箭阁叛乱,得游云门相助,就此平息。沙天河感激涕零,留了游云门众人,欲箭阁之中设宴,好生款待。唐少橙、陆陵、青山接邀,欣然愿往。

   神箭阁的众守卫,接了沙天河的指令,在箭阁院落中搬动尸首,洒扫庭院,为箭阁宴会做着准备。

   这一场箭阁内乱厮杀,箭阁中损兵折将,死伤无数,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沙天河站立在箭阁院落之中,看着众人将箭阁兄弟的尸身一具具搬走,地上还有一摊又一摊的血迹,有些怅然。

   这些昔日出生入死的弟兄,未能带着他们建功立业,享受荣华富贵,便是因内乱身死。想到此处,沙天河一时难受。都是有妻儿老小之人,怎就如此轻贱,便是殒命了?沙天河心头闪过一阵惋惜。

   这神箭阁阁主之位,做了那么久,沙天河从来没想过底下的弟兄会有不服。却不想这阁主之下,竟是有如此多的猜疑与嫉恨。人心难测,勾心斗角,拼杀个你死我活,也未可知,着实让人累乏。若是能换得阁中太平,纵使不做这神箭阁阁主之位,也是愿意。奈何他的心思,又有谁懂谁知?

   沙天河叹息一声,不觉间有了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攀比、争斗、暗算,哪一样不让人觉着疲惫?沙天河看着院落之中忙碌的众人,思虑颇多。

   沙天河回首往事,似是一眼便看到了生命的尽头。此生孤寂,未有红颜知己,纵有心结,也难有人可与诉说。半生倔强,未有人理解、体谅,有的却是猜疑与误解,也是可叹。穷尽所有的心思与气力,似乎也不能得到些什么。所有的用心与倔强,又有何用?念及此处,沙天河心头一时难受,心上似有无尽苦涩,难以宣泄。

   这神箭阁,到底该路往何方?该投靠依附于谁,才能安稳?未来路途漫漫,该坚执些什么?又该舍弃些什么?谁又能给答案?

   沙天河在院落凉亭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一时发愣,一言不发,暗自思忖。

   陆陵不知何时来到了凉亭旁侧,他拎着两小坛子美酒,在沙天河旁侧,坐了下来。

   沙天河见了来人,有些讶异。他看向陆陵,而后又是转头,看向箭阁中洒扫庭院的守卫。

   陆陵轻笑,递了一坛子美酒,自行言语了起来,“我认识大哥已近十年,从未见过大哥你这般,神情肃穆。似有万千困惑,萦绕心头。想来此刻,大哥你是思绪万千,难解难梳。来,世间万般诸多烦,不如美酒畅饮怀。一朝酒醉解千愁,酒醒前尘遗忘川。小弟我,且敬你一杯。”

   沙天河一笑,接了那一坛子美酒,揭开红纸,与陆陵碰坛,“贤弟你又说笑。少年俊才强说愁,你既得心上所有,身旁又有唐掌门这样的红颜美人。山门中收了门徒,在游云门中你也是三人之首。你愁?你又有何愁?”沙天河饮了一口美酒,大笑着问道。

   陆陵大笑,仰头饮了一口坛子里的美酒,缓缓说道:“此生我陆某别无他求,只求与心爱之人平安喜乐,浪迹天涯,逍遥快活。可叹江湖险恶,杀伐仇怨不断,哪里有平安喜乐之所?心上所爱,未必与你是真心相爱,待你以诚……美人再美,终是朱颜易老,再美也比不过我这一坛子美酒,来得实在。”陆陵大笑,有些疯癫,似是说着什么胡话,又像是在吐露心声。

   沙天河苦笑,举坛与陆陵相碰,“敬你个平安喜乐,逍遥快活。我老沙的弟兄,都漂泊在这江湖之中。还未有人与你这般想,欲此生逍遥,洒意快然。贤弟之心,与众不同,却也实诚。大哥愿贤弟你此生得意,美梦成真。来来来,干!”

   沙天河吆喝,与陆陵举坛,又是猛喝了几口烈酒。

   “大哥,你又是有何心事?竟是独自一人,在这黯然?莫不是想了哪家的姑娘,暗自神伤?若真是,还请大哥你说道说道,小弟愿鞍前马后,替你好好谋划,博美人一笑,撮合你俩。”陆陵窃笑追问。

   沙天河摇了摇头,“哪里有什么姑娘值得你大哥我惦念?今日心情欠佳,不过是心疼这些死去的兄弟。神箭阁内乱,到底是连累了这些无辜的弟兄。昔日箭阁之中与他们盟誓,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却不想今日,有福未享,他们便成了这刀剑亡魂,也是可叹。”

   沙天河仰头,看着天,望着那天际浮动的云,若有失神,而后他将酒坛举起,一时倾倒,倒了些许烈酒在地上,“这薄酒敬了你们。弟兄们,是大哥的不是,是大哥连累了你们。奈何桥过,且忘了这前尘,来世我们再做好兄弟。”

   陆陵躺在台阶上,轻轻一笑,打趣说道:“大哥,若是一日,小弟我身死,也望你惦记着些,别忘了给我带这世间美酒。小弟我,也就这点喜好。”

   沙天河侧脸看向陆陵,脸色一沉,责难道:“你说甚胡话?大哥还没见你娶妻生子,你怎可这般诅咒自己?给我好好活着,大哥我也没几个兄弟。”

   陆陵脸色一变,黯然失神,“江湖飘渺,生死有命。若是我的命数,我也不逃。红颜易逝,佳人易老。这世间诸事万般,看得小弟也是累乏。还是这美酒看着真切。”说罢,陆陵凑近酒坛,深深闻了一阵,而后感叹,“是它了,是它了。大哥你可真会私藏美酒,这寒潭庄的寒潭香,你有那么多坛,也不知拿出来与我喝,未免也是小气。”

   听罢,沙天河一愣,立时讶异,他仔细看了看酒坛,见了酒坛上的神箭阁徽记,又见酒坛上有残余的泥渍,急忙追问,“你这是入我酒窖拿的寒潭香?”

   陆陵不以为意,应声:“是啊。不然小弟哪来的美酒与你对饮?”

   “可是酒窖中深埋土中的那两坛?”沙天河急切追问。

   陆陵不加思考,夸赞道:“大哥你果然聪慧,连我拿了酒窖中的哪两坛酒你都知道,这能耐也是不小。”

   听罢,沙天河叹息一声,“坏了坏了,你可知我这两坛寒潭香可是百年窖藏?”

   陆陵摇了摇头,眼神无辜,佯装不知。

   沙天河继续说道:“你可知这两坛美酒我已预知德王,预备在他寿辰时给他献上?这贺礼已然登记在册,只待择日送出。”

   陆陵仰头,将酒坛中的美酒又是饮了一口,而后拿衣袖抹了抹嘴,不慌不忙地问道:“怎了?这酒还只能德王喝,小弟便不能喝了?”

   “非是如此,只是这酒本就难得,百年间也只十四坛。敬献德王既是许诺,也断不能轻易毁约。若是贺礼出了差池,惹德王不喜,只怕我神箭阁……”沙天河欲言又止,将话茬咽下,此间王公贵族争斗也是厉害,神箭阁这几年风生水起,也是托了德王之福。内中门道,沙天河一时半会也与陆陵说不清。

   “我这酒还有一半,要不留下予你?你且将它封好,再敬献给德王?”陆陵啧嘴,饮得美酒,好不快哉,他将酒坛放下,舍了这余下美酒,认真与沙天河说道。

   沙天河苦笑,“贤弟,你这出的是什么馊主意?哪有酒饮一半,封存送人之礼?德王若知此酒被你饮过,岂不与我神箭阁翻脸,断我个欺瞒之罪?”

   “那便是你的事咯。小弟我最不喜与权贵打交道。这不该喝的酒我也喝了,也只剩这半坛了。大哥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罢,陆陵缓缓起身,离了庭院,缓步离开。

  喝得百年寒潭,陆陵心上欢喜,不住得意。他舔了舔嘴角,闭眼回味着那百年寒潭香的味道,那醇香,那酒味,自是人间极品。可惜啦,只喝了一半,若是早知这是份贺礼,便是要早些将其饮尽。陆陵摇头,一声叹息,不住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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