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陵与唐少橙诊脉。唐少橙气脉,张弛尚可,不慢不缓。陆陵心安。还好唐少橙并未重伤,只是后背之伤,尚需时日调理。陆陵提笔,坐于桌案,予唐少橙开方。向红莲在侧,端着水盘,在给唐少橙擦洗伤口。
陆陵看得唐少橙伤势,想到些别的。刑堂一百五十鞭,尘剑长老到底是徇私,未下狠手。若非如此,这一百五十鞭,纵是不取人性命,也绝非调理身子这般简单。
陆陵提笔,墨落纸上。雄土鳖四钱,胆南星五钱,血竭五钱,没药八钱,马钱子九个,龙骨三钱,南红花五钱,川羌活三钱,螃蟹骨三钱,当归三钱,净乳香一两,口防风五钱,白芷五钱,升麻五钱,菖蒲三钱,川芎四钱。
这几味药,为金疮药药方。然光是止血敛伤,尚不足够。到底是个姑娘家,后背若留伤疤,岂不难看?陆陵暗自思忖。
他将药方拿上,自唐少橙房中而出,往草行医李布药房而去。
见得李布,陆陵将药方呈递,便是自行在药房之中一通翻找,找寻其它药材。
李布接过药方还未细看,只见陆陵一个转身,一件白衣破破烂烂,后背满是伤口,血肉模糊,鲜血流淌不止。李布见状诧异,低声问道:“陆堂主,何人能将你伤成这般?你这伤口,再不止血,只怕与你身子有害。”
“没事。我自有治伤之法,你老不必费心。”陆陵毫不在意。他在药柜之中,一通上下找寻,寻得桃仁、红花、乳香、没药、莪术、伸筋草。祛疤之方,尚需一味药引,炙龙鲤。陆陵拉开药格,只见炙龙鲤的药格之中,却是空空。
陆陵看向李布,问道:“炙龙鲤呢?没了?”
李布在旁,正在细看药方,听得言语,回道:“前些日子配了一副药方,该是用完了。陆堂主你若想要,只怕得自行炼制。”
陆陵听言,说道:“你按药方配药,给掌门送去。另我寻得的这些草药,帮我收着。我去去就回。”话毕,陆陵将那几味药材丢下,身影在药房而出,径直前往游云门山脉。
陆陵的身影在山道而过,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飞身入了后山秋亭山。陆陵在秋亭山的树林间收了轻功身法,停下身影,而后在秋亭山中一通翻找。这秋亭山他鲜有到来,山中密林,多有野参,常有野兽出没。陆陵思量,游云山脉之中,也就这秋亭山,该是有龙鲤影踪。
陆陵手握破云剑,在山中四处找寻地穴。见得一处,刨挖一处。一个时辰里,他寻得四个洞穴。只可惜这四处洞穴,洞中空空,并无龙鲤影踪。陆陵见状,再往秋亭山深处走去。
在林中深处,陆陵又寻得地穴七处。他破云剑出,又是出手。剑气恢宏而过,只是一瞬,陆陵将地穴破开。洞穴七处,也只最后一处,有龙鲤二头蜷缩,显露真容,慌张地看向陆陵。陆陵大喜,正欲出剑。却见一龙鲤挪动,爬到洞前,将另一龙鲤护在身后。见得此景,陆陵猜度,这两头龙鲤该是相爱厮守,不忍分离。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若非事急从权,我陆某也不愿伤尔等性命。着实是救人所需,请海涵见谅。”陆陵喃喃自语,破云剑出。宝剑迅疾,自龙鲤脑袋而过,立时将一头龙鲤击杀。一摊鲜血汩汩流出,渗进土壤。陆陵剑挑龙鲤,扛在肩头,而后轻功飞燕施展,径直离开。独留另一头龙鲤,眼神惧怕,瑟瑟嗦嗦,蜷缩在地穴之中。
陆陵飞身,自树林而过。他飞掠一时半刻,而后身影在山道落下,沿着山道,快步疾走。龙鲤被他挑在剑尾,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在地。陆陵脚步匆匆,欲往药房而去。
陆陵路过青石台阶,往前走了数步。一样物什自眼中闪过,陆陵觉察有异,忽又折返,再次回到石阶。
陆陵定睛细看,只见青石台阶处,一只无毛秃鹰,蜷缩在侧,浑身瑟瑟发抖。它见得陆陵眼神紧盯,满是恐惧,身子往后缩去。
这鹰,倒是有些眼熟。陆陵看了片刻,而后回念,终是想起,眼前这鹰,该是夏依依豢养的神鹰。
夏依依身死,无心再去荷畔小筑,倒是忘了这无人看管的养宠。遇见也是有缘,且带你回去罢,陆陵思忖,忽又想起夏依依。他叹息一声,伸出左手,将秃鹰的鹰爪抓在手中,捎上了这秃鹰。
山道旁忽是一阵窸窸窣窣。陆陵警觉,顺眼看去。只见不远处的草堆中,一只灵狐窜出,现身道旁。它眼神紧紧盯着陆陵,似是不喜。
陆陵见得灵狐,也是欢喜。“岁岁?秋梨说你不在山门已是数月,你怎来了这里?”陆陵说着,走上前去,俯下身来,正欲伸手,抚摸灵狐。
岁岁见状,张牙舞爪,身影立退,眼神仍是不住看着陆陵手中的秃鹰,满是警觉。陆陵不解其意,只道是岁岁脾气变得差些。
陆陵思量,唐少橙背后伤疤,尚需龙鲤炙药。他未敢耽搁,只得起身,说道:“今日不陪你耍玩。你若玩累了,便到梨树下来。我有山下云来客栈的牛肉干,该是对你的胃口。”
岁岁静默,未有吱声。它瞪眼陆陵,注视陆陵飞身,离了山道,向远而去。
陆陵身影,落回药房之中。他将秃鹰丢下,取了剑上龙鲤,径直入了药房,在里边一阵奔忙,炮炙龙鲤。
唐少橙身后鞭伤,得陆陵亲自用方制药,伤口好得奇快。不出半月,唐少橙伤口复原,疤痕退浅,还复如初。
陆陵见唐少橙伤好,想起了药房之中的秃鹰。他去得药房,四处找寻,只见那秃鹰不知何时,由药房遛窜到药房四周,已是独自待了半月。它的翅膀仍是鲜血淋漓,受伤不浅,孱弱不能飞。秃鹰张开自己的利嘴,在泥地里一阵刨挖,在找寻蚯蚓裹腹。药房外一个白色身影遛窜,窸窸窣窣,入了草丛,倒也看不出是何东西。
见得秃鹰虽是身残,仍是不屈。陆陵心有不忍。他将这秃鹰,带回房中,欲投喂鲜肉,喂饱于它。却不想这秃鹰,性子倔犟,目空一切,无论陆陵如何,皆不受嗟来之食。
“予你治伤,你倒是好大的官威。”陆陵托腮神伤,自是受不得秃鹰这脾气。而后他细思,想起了师傅百草行僧之言,鹰有傲骨,投喂不食。纵是身死,也是不屈。若要卸其一身傲骨,非熬鹰之法不可为。思得此言,陆陵一时来了兴致。
他将房门一锁,窝藏房中,点了油火,眼神注视,紧紧盯着这秃鹰。秃鹰冷傲,冷然不惧,亦是与陆陵对眼。二者相视,不分秋色,彼此僵持。陆陵盯着秃鹰,数个时辰,眼睛未曾闭上。秃鹰看着陆陵,眼睛一动不动,亦是数个时辰,未曾合眼。
又过了数个时辰,陆陵心头倔强,未有退让,眼睛仍是紧紧盯着秃鹰。秃鹰来了脾气,亦是回眼,眼睛紧紧盯着陆陵。二者彼此瞪视,未有半分退让。
日暮降临,月影星稀。二者仍是僵持。夜晚,陆陵借着油火,与秃鹰仍是两两相瞪。由是,陆陵一夜未眠。
而后,日出东方,霞光万道。陆陵托腮,强忍睡眼,与秃鹰比拼斗狠。秃鹰身子一动不动,仍满身傲气。陆陵见得,怒意肆起,奋起反击,他眼神紧紧盯着秃鹰,更为专注有神。
自日出到日午,自日午再到日暮。陆陵与秃鹰,仍是不分伯仲,未分输赢。如此,月色渐来,又是一夜。
鏖战及至第三日,青天白日。陆陵托腮,见得秃鹰的眼皮渐然合上,似是不行。陆陵自觉有戏,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更是倔强看着秃鹰。秃鹰强撑身子,忽又回眼注视。
二者胶着,及至寅时,秃鹰再也支撑不住。它眼皮子打架,渐然合上,昏昏欲睡。陆陵见状,心头大喜。熬鹰已成,这秃鹰,纵是鹰之强者,也不得不屈架就服。
天光渐亮,陆陵终是开了大门,领着那秃鹰出去。三日未曾见得天光,阳光有些刺眼。陆陵肩头停着秃鹰,他伸手,将手中肉干摊开。秃鹰见状,慌忙啄食。主仆二人,耍玩欢喜。
熬鹰成后,陆陵与秃鹰喂了伤药。秃鹰受得陆陵照顾,羽翼伤口敛血,伤势终是渐好。它一身毛羽,渐然长出。再过半月,秃鹰毛羽渐丰,它鹰眼转动,窥视四周,满是傲气。它停待陆陵肩头,听得陆陵一声叫唤,立时扑腾双翅,展翅欲飞。
开始,飞翔还有些吃力。它腾空数丈,有些不稳。飞翔一会,秃鹰寻着了昔日感觉,双翼扑展,顿时傲游九天,遁入云空,在天际自由飞翔。
它的身影飞掠而过,宛如闪电。身影滑翔,迅疾如风,终是恢复了昔日风采。秃鹰在云空翱翔,满是欢喜自在。飞翔了半个时辰,它想起了陆陵,立时滑翔身影,收了双翅,回到陆陵身旁。
陆陵见得秃鹰再变神鹰,也是欢喜。这鹰,飞翔之快,倒也少见,往后让它山门中传捎书信,倒也实在。陆陵伸手,抚摸着神鹰的毛羽,很是满意。
神鹰低下脑袋,任由陆陵抚摸,未有任何不满,满是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