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之地有鹰。鹰者,翱翔天地,目中无物者也。其凌空腾飞,浮游天地间,怒行几万里,不知疲倦。其眼如炬,有窥识万物之能。其耳如灵,洞察世间万千气息。其喙如剑,撕扯肉食于须臾。其翼收云,揽九天之月,囊落日之余晖。浩浩乎天地者,独其为王,常穿行于山岳之间。
鹰击长空,扶摇于苍穹云海,自由如风,快活如雨。鸟瞰蝼蚁残喘于其下,仰观鲲鹏神踪于其上。此间志向,只在云海、山岳、苍穹之间。非常物可比拟。
西境之地,鹰者罕见。此等神物,有纵横天地之能,不轻易堕食人间烟火。若沦尘俗,亦有铮铮傲骨,不肯轻易屈服人下。世间傲者,鹰最为甚。
夏依依手拎着金丝笼,缓步来到明心崖上。金丝笼玲珑八面,按奇门八卦设笼门于生门,每一面皆是外有龙纹雕花。笼条精细,却为金丝所制。笼门长宽皆有一尺余,为机括活门,非鸟力可撑开。金丝笼中豢养者,正是一只西境神鹰。这鹰尖嘴成钩,眼神犀利,在金丝笼中蜷缩,却是满身傲气,不肯轻易低头。
断崖处云海翻腾,山岳潜藏在云海之下。金丝笼中的神鹰,见得云海,一时雀跃,不住啼鸣。它挣扎着,在笼中焦躁不安,欲展翅飞翔于九天云海之上,俯查山岳树林于其下。
“别着急,会放你出去的。”夏依依柔声言语,她将金丝笼放下地上,自怀中掏了一个锦盒,而后打开。几只蚯蚓在锦盒中爬行耍玩。这蚯蚓,赤体通红,盒中缓缓蠕动,相互交缠搏杀,也是狠辣,看起来也不像是平常之物。
夏依依自发间取了金簪,而后一簪子戳入蚯蚓身子。一道鲜红的液体自蚯蚓身上缓缓流出。她蹲下身子,以金簪将蚯蚓移至神鹰跟前,平和地与神鹰说道:“快些吃了吧。吃了它,你便自由了。这九霄云海,任你逍遥。”
神鹰眼睛转动,一时紧紧盯着眼前的活物,见蚯蚓在自己跟前挣扎蜷缩,神情中满是好奇,却还是无动于衷。它摇晃着脑袋,对那蚯蚓没有丝毫的兴趣。
夏依依没有收手,而是耐着性子静静等待,“这金丝笼,若我不把它打开,你便是挣扎到死,也不能从里面出来。我的话你可听得明白?还是听话些,乖乖地把它吃了吧。”
神鹰高昂着脑袋,左顾右盼一番,又是扑腾了一下翅膀,却因鸟笼限制,未能完全展翅。它一时沮丧,静静地看着那无边云海,眼神中满是好奇与向往。看了许久,它终是在夏依依面前,低下了脑袋。它眼睛张望着,辩识清楚了眼前的活物,而后用尖嘴将那红蚯蚓勾住,一时吞入腹中。吞下后,它的眼睛紧紧盯着夏依依,似在等夏依依兑现诺言。
夏依依缓缓起身,将鸟笼自地上提起,“不要看我,我是女子,向来薄情,也最喜欢言而无信。”
神鹰听罢,顿时在笼中挣扎,它的尖嘴伸出笼隙,便是要在夏依依白皙的手上咬上一口。无奈笼条为金丝所制,间隙太小,它的利嘴虽是伸出,却未能够着得逞。
“怎么?这便是恼羞成怒,要报复于我?”夏依依与神鹰打趣,一时窃笑,“不过与你开个玩笑罢了。你本就属于这苍穹,没有理由困住于你。”夏依依说罢,伸手按下了笼门处的机括,笼门一时被打开。
神鹰机敏,自笼门处飞出。飞出前它有片刻犹豫,不知夏依依是否真心要放它离开。但机会只此一次,它也顾不得许多。神鹰自鸟笼中钻出,而后双翼展开,一时凌飞到空中。
神鹰的身影飞快地扑入云海之中。它欢快地在云海中翱翔,双翼间揽下了云海山岳,好不自在。它长鸣一声,仰头向九霄飞去,飞了百尺,而后一个俯冲,又向云海下的山岳飞去。
夏依依看着神鹰在断崖的云海间欢腾,一时得意。她静静地看着神鹰翱翔,山间微风拂过,吹动她的紫衣,撩乱了她额前的几缕青丝,她的心头也几多惬意。她放了手中的金丝笼,在断崖前坐了下来。
“如你这般逍遥自在,遨游九天云海,俯瞰山岳林间,也是痛快。”夏依依屈膝,手臂环抱膝盖,神色间显得格外平静安详。她闭了眼,侧耳聆听,听得神鹰迅猛飞过间的那一道声响,那声响是如此地自由欢快,如此地自在洒然。
明心崖前,夏依依看着神鹰飞翔了许久,看到眼神也有些倦怠,而后收回了眼神。她自怀中拿了那只梨形陶埙。陶埙有九孔,九音皆不同。陶埙上的那一株梅树,绽开几朵梅花在枝头。原本晦暗的梅花似是用了朱笔特意描红,一时也变得生动起来。
夏依依陶埙凑唇,指按埙孔,一时吹奏。埙音悦耳,夺人心神,音若天籁,古朴干净。听得埙音,神鹰也一时欢快。它双翼扑腾地更是迅猛,飞翔于云海间更是洒然。
云海下的山岳间,飞出了一只麻雀。雀声叽喳,缓缓而飞。
听得麻雀声响,神鹰一时机警。在笼中已是多日未有吃食,见得猎物,它如何能放过。它张开双翼,向云雀扑去。
云雀见得神鹰扑来,一时惊慌。它转身,立时飞回山岳间,试图隐藏行踪。神鹰哪里肯将到嘴的猎物放走。它一个俯冲,便是要钻入山岳间,找寻云雀。
不待它抵达山岳,一道音波涤荡而来。神鹰只觉得腹中一痛,一阵痉挛。它挣扎着扑腾双翅,很是痛楚,渐然无力起来。它顺着音波的方向回头,看向夏依依,只听得那埙声急促了起来。而它,越是靠近山岳,身上的痛楚便是多了几分。
神鹰考量片刻,一时飞身后撤,向夏依依飞来。身上的痛楚,随着离夏依依越近,越是平缓。而那埙声,也渐渐平缓起来。
它翱翔回到夏依依身旁,收了双翅,一时低下了自己高傲的脑袋。夏依依埙声停下,一时睁眼,看着神鹰温顺地待在她的身旁,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别太顽劣,你还是温顺些比较好。太过调皮,可没人喜欢。”她伸手,自怀中取了一只信筒,捆绑在了神鹰的右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