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换颅之术,成书《搜神》,载于《幽明》。商纣比干,剖心尚存,走游街头。神医扁鹊,换心齐婴,引州司之事。志怪之书,几多传奇,让人惊叹。既是头可换,心可剖,那人之血脉替换,又岂是难事?
游云门一卷《诡异录》,正载有换血之法。《诡异录》为游云秘术,书藏经阁,由游云门青叶长老看管。经阁之书,未有掌门谕令,不得离开经阁。然而青山所送包袱,正有此书。唐闲灯下细细翻卷,将书中的换血之法牢记于心。
次日夜晚,夏依依房中,一碗清水放于桌案。清水中两滴鲜血相互融合。唐闲金针刺指,滴血相验,已确认与夏依依之间可用换血大法。一布袋包裹的银针铺陈而开。桌案上一竹管十余寸长,竹节飞针贯通,竹管两头削锐,为唐闲清晨于客栈附近竹林所采竹枝。桌案上还放着一把泛透白光的匕首,正是夏依依刺伤唐闲的那把。
唐闲坐于床榻,指衔金针,手法快速地刺入夏依依身上的阳白、印堂、晴明、迎香、膻中、气海、至阳、肩井等诸穴。
夏依依盘膝而坐,衣物甚少。不多时,夏依依脸颊彤红,身上热气开始奔腾游走。夏依依感觉周身发烫,体内气脉沸腾。
唐闲见状,知其时机正好。他手握匕首,在夏依依左右手腕两处,轻轻一划,鲜血顿时流淌而出。唐闲取竹管,插入夏依依左手血脉中。而后唐闲手握匕首,自划左腕,将竹管的另一头插入自己左腕血脉中。
唐闲运了功法,内力顺着竹管,循循流向夏依依手腕,而后经由夏依手臂,在夏依依体内游走。唐闲体内气血,由内力引导,经由竹管,缓缓流入夏依依体内。
夏依依感觉体内有气流涌动,而后感觉到了一股血流缓缓流入左手,一股血流缓缓流出右手。她侧脸一看,右手手腕处流淌而出,滴落于铜盘之中的,竟是一股黑血。那黑血于空气中散发着浓厚的腥臭味,闻之让人心头难受,脑袋晕沉。
唐闲看着那一股黑血,皱了皱眉。看来这毒确实猛烈,如若不早些除去,只怕她真活不过半载。唐闲再运了一股强劲内力,内力流入夏依依身体,化为一股热浪骤然四散而开。热浪吹乱了夏依依的头发,继续四散,直冲床榻,而后上升,竟冲飞了房顶的几片瓦砾。
唐秋梨坐在屋顶给唐闲护法,原本百无聊赖,抬头望月数星,走神无趣。那跳飞的几片瓦砾,一瞬落下碎裂,把她惊吓一跳。她定神,侧脸看向那破碎的瓦砾,心头疑惑。师傅这是用何法给师娘疗伤,竟还调动了如此浑厚的内力?
她好奇心起,俯身从瓦砾处向屋内看去。屋内灯光昏黄,烛火摇曳。只见夏依依衣裳单薄,受了唐闲内力影响,身子不觉间前倾,竟与唐闲偎依在一起。唐秋梨剽见这一幕,急忙收了目光,而后脸颊顿时绯红,体内气血沸腾,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客栈伙房忽然传来一阵叫声。唐秋梨听到叫声,急忙手握冬剑,借机离开。她施展轻功飞燕,从房顶跃下,径直去了伙房。
一入门,她便见客栈掌柜的坐在地上哭嚎,他嘴里念念叨叨,叫喊着:“我的寒潭香,我的五十年窖藏……”
伙房之中,岁岁嘴里衔着一个长相难看的酒葫芦,正站于窗口。它高昂着脑袋,眼睛紧盯着客栈掌柜,眼神之中充满了狡黠与得意。
唐秋梨认得那长相难看的葫芦,正是唐闲之物。她看了看四周,只见伙房的一角,被挖出了一个泥坑。泥坑之中埋着三坛美酒。美酒均已拆封。仔细看那酒坛上红纸的痕迹,竟是几道野物的爪痕。
四周弥漫着一阵酒香。这酒香,醇厚柔顺,细细闻来,自有一种陈年的气息。五十年窖藏,果然不假。唐秋梨凑近俯身细看,认出了那爪痕是岁岁爪子留下的痕迹。而那三坛五十年的寒潭香,虽是半截埋入土中,里面的酒却被倒腾的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唐秋梨起身问道:“店家,这是怎么回事?”
掌柜哭嚎着说道:“姑娘,赶紧把你的狐狸领走吧。这畜牲,它……它不知怎的发现了我藏于伙房的五十年寒潭香,好家伙,它一坛都不留,竟是全给喝光了!这三坛寒潭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足足花了我一千两。”说罢,掌柜的又是哭闹起来。
岁岁立于窗口,听到掌柜的骂它畜牲,它发了怒,放下酒葫芦,龇牙咧嘴,向掌柜的示威。
掌柜的见状,怕岁岁发怒伤了自己,急忙躲在唐秋梨身后,慌里慌张的说道:“姑娘,救命。速速把它带走吧,这三坛寒潭香我也不要了,你快些把它带走吧!”
唐秋梨听罢,觉得好笑。堂堂一个掌柜,七尺男儿,竟会怕一只野物。不过那也是他罪有应得,唐秋梨昨日听到了他与师傅的对话,这掌柜的竟说给师娘煎药是浪费银两,活该今日岁岁偷喝了他三坛五十年的寒潭香。岁岁教训于他,也是应该。
唐秋梨故意侧身让开,给岁岁使了个眼色。岁岁自窗台一跃而起,落于地面,径直向掌柜的扑来。掌柜的见状,急忙撒腿就跑,口喊救命,出了伙房。岁岁没有停下脚步,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唐秋梨上前,拿了窗口的酒葫芦。那酒葫芦沉甸甸的,她打开酒葫芦闻了闻,发现里面竟是装满了一葫芦的美酒。酒香与伙房中残留的酒香一致,想来便是那五十年窖藏的寒潭香。好家伙,这岁岁竟给唐闲留了一葫芦的好酒。它是如何装满那一葫芦寒潭香的,又是如何盖上酒葫芦的,唐秋梨思忖,不得其解,只得心头惊叹。
待唐秋梨再回到客房,唐闲已施展换血之法完毕。唐闲取了夏依依身上的银针,将她手腕处的伤口包扎处理敛血,让她躺下歇息。
倘若他体内的气血再多些,便可以再祛除些夏依依身上的毒血。怎奈换血之法耗损巨大,他内力功法已是虚耗待尽,气血也已不济。可叹床侧的铜盘只装了一小盆黑血,夏依依身上的毒他已是竭尽所能,却只是解了一半。
唐闲脸色苍白,颤颤巍巍地起身。他有些遗憾,有些不甘,又有些庆幸。她现在可以活更长些岁月,起码一年有余。可那终归只是一年有余,若不能想到解毒之法,她终归是会死的。该如何救她?换血之法还能再施展一次么?唐闲思绪紊乱,难理难梳。他打开了房门,缓步摇晃着出去。
关门后的刹那,他自觉脑袋昏沉,径直倒将下去。换血之法,气血亏空,内力虚竭,唐闲早已是强弩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