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依依折腾着从床上起身,她感觉已是昏睡了许久。她掀开了被子,准备下床,却是被唐闲言语制止,“躺着吧,你身子虚,好好歇息。”唐闲的话语很是轻柔,夏依依侧脸看去,只见唐闲坐在客栈房间的木椅上,背对着自己,却是没有转身。
他是怎么知道我醒的?夏依依心头好奇。房间里只有她与唐闲两人,唐闲所在的桌案放着一个药炉,药炉旁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夏依依闻见了汤药的苦味,不觉眉头一皱。她看向自己,发现衣服早已是换了一件。身上的白色衣裳单薄,床头处挂着一件黄色外衣。夏依依脸蛋一红,脱口而出,“你……“,她只说出了一个“你”字便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唐闲知道夏依依要追问什么。他因伤咳嗽了几声,平静地说道:“衣服是秋梨给你换的。你吐出的黑血弄脏了衣服。”他起身,径直向房门走去。
夏依依感觉到了唐闲言语间的疲惫。她想起来,离开树林时她莫名呕吐,接着晕厥,再无意识。醒来时便到了这客栈。她看着唐闲的背影,问道:“我……”
唐闲停下脚步,等了片刻,没等到她的下文。
唐闲知道夏依依想问的是她的伤势,他回道:“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夏依依隐隐感觉到唐闲的话语里流露着悲伤,她脸色微变,猜测自己伤势必定不轻。
唐闲见夏依依没有说话,于是迈开步伐,打开了房门。
“等等……”,夏依依着急地喊道。
唐闲佯装没有听到,并未理会,径直出了房门。房门被他轻轻关上的一瞬,难受与心疼席卷而来,他神情突变,面露苦楚。
“师傅,师娘可还好?”唐秋梨问道,她不知何时守在了门外,撞见了唐闲神情痛苦的模样。
唐闲立即敛了脸上异样的神情,转头看向唐秋梨,感叹道:“你我真不该信了那白琉言的胡话。他既是要带依依离开,又怎会没有解药?”
唐秋梨点头赞同,只是树林折返,白琉言早已破阵而出,无影无踪。
“毒素在她血脉中游走,过几日怕是要与她的气血相融。如若不除,只怕是活不过半载。”唐闲缓缓说道,说出这话时声音极低,生怕被房中的夏依依听见。
“这是什么毒?竟如此厉害?”唐秋梨低声问道。
唐闲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这毒腥臭无比,量小毒大,能使人昏沉、晕厥、脑裂,长眠不醒。感觉不似中土之物。据我所知,各类药典,都未记载过这种毒。它来自何处,又有何药可解,只怕只有你师祖才知道吧。”
“师祖?那就让师祖救了师娘不就好了?”唐秋梨说道。
唐闲再次摇了摇头,说道:“哪有那么容易?你师祖云游世间,居无定所,鲜有影踪。原本我与他有约,每年于宁山小聚。然两年前宁山一役,他并未现身。两年来,小聚之日,皆无踪影。他老人家,随性随缘,游荡于世间,若不愿主动现身,只怕是踪迹难寻。”
“那怎么办?如此说来,师娘岂不是没得医治?”唐秋梨问道。
唐闲示意唐秋梨不要言语,而后挪步,与唐秋梨从夏依依的房门前离开。
夏依依衣裳单薄,赤脚站在房门口。唐秋梨与唐闲的对话,虽声音低沉,不愿让她听见,但她终究是隔着房门听见了。中毒,会死。夏依依脑海闪过这两个字眼,而后神情微变。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她冷冷一笑,接着大笑起来。
笑声过后,她的脑袋忽觉一阵剧痛。那毒就这样发作了。她咬牙支撑身体,不让自己跌倒,接着缓步走回床榻。
夏依依躺在床上,脑袋的疼痛一阵又一阵,她在床上挣扎、蜷缩,脸部狰狞地可怕。痛苦一阵又一阵,她咬紧牙关,苦苦支撑,不觉间牙齿竟是咬破了嘴唇。一股血腥味弥漫在她嘴里。夏依依倔强默不作声,独自承受脑裂苦痛,过了许久,痛楚才渐然褪去。
傍晚,唐闲端了汤药,轻敲了夏依依的房门。虽是无法找到解药对症下药,但用些草药延缓夏依依体内毒素蔓延,还是有些法子。托盘中的汤药,难闻的苦味淡了些,唐闲知道夏依依怕苦,药草里特地下了些甘草。
“进来吧。”夏依依没问来人是谁,柔声细语说道。
唐闲推开房门进去,只见夏依依坐在梳妆台,拿着梳子梳着头发。她的青丝散乱,身穿一件红色喜服。那喜服,洋溢着婚嫁的喜庆,正是她与东川王府二公子成亲时穿的喜服。喜服上的血渍早已被她洗净,衣裳破裂处也被她缝好。
唐闲将汤药端到桌案,轻轻放下。夏依依悄然转身。唐闲顺眼看去,只见她眉毛轻画,胭脂上唇,自是唇红齿白,面色娇柔。她的眼神间满是秋波,含情脉脉。
唐闲一愣,不知夏依依为何这副神情,也不知她为何穿出这罕见的喜服。
夏依依缓缓起身,走到唐闲身前。她俯身凑耳,嘴唇紧挨唐闲的耳根,轻声问道:“我已经无药可救了,是么?”
唐闲站在原地,神情冷漠,没有应答。
夏依依继续说道:“你不说话,那便真是如此了。”
唐闲听罢,神情微变,说道:“不会的,你不要多想。总会有法子救你的。”
夏依依轻轻一笑,伸手从身后将唐闲环抱,侧脸贴在唐闲后背。她听见了唐闲的心跳,柔声说道:“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她停了停,继续说道:“今日,我便嫁了你,可好?往后的半载,愿常伴在君左右,至死方休。”
夏依依说着,不知何时眼眶泪水盈满,泪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落在唐闲的后背。
唐闲神情痛苦,他从夏依依的环抱中挣脱开,背对着夏依依,说道:“不,婚姻大事,岂可如此儿戏?要嫁,我便要你风风光光地嫁,八抬大轿抬你进山门。我绝不要你这般委曲求全……”
夏依依看着唐闲的背影,冷冷地说道:“可是,我没法活太久了……你知道的……”
“不,只有有我在,便不会让你死。你也不能死。天地之大,自有妙法。待我寻得师尊,他自有给你续命之法。”唐闲说道。他头也不回,径直走出了房门。
夏依依看着唐闲的身影发笑,笑得凄凄惨惨。
夜晚,唐闲出了客栈,去了林郊。他掏出了短笛,凑到嘴角。明月一轮,悬挂枝头。唐闲闭目,缓缓吹笛。笛管通碧,七孔七音,音由心生,随风飘扬。笛声深沉低婉,让人心头难受。唐闲心中苦楚,随音传达,不知传到多远。
笛声过后,有十名蒙面黑衣人飞身而来。他们身法极快于树林掠过,借夜色悄然而至。他们在唐闲身前落下,收了功法。细细一看,这十人各个背负一匣子箭羽,一把弯弓挎在身前,腰间斜挂一把宝剑。黑衣首领率其余九人,整齐下跪参拜,一声“属下参见少主”响彻林间。
唐闲点头,示意众人起身。他也不多话,只是将一封信笺交与黑衣首领,冷冷说道:“火速送与收信人。”
黑衣首领应诺,接过信函,与众人起身,而后轻功施展,纷纷飞身入了树林,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