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都知道啦!为娘都依了静静。静静如今是幽嫣谷墨家的下一任谷主了。可是为娘,哎……”
“罢了,罢了。为娘还不得不从了二位谷主大人之令呐。哎,回吧,回吧,都回吧!”
陈小英意犹未尽之处全是对郡城繁华的留恋,那怕繁华落尽也比幽嫣谷的冷清强了许多。
如今留恋之心被泼了凉水,那么归谷之心就箭在弦上,陈小英旋即玄色靴子一沉又拉直了马缰绳,率先往郡城外行了去。
踢踏、踢踏、踢踏,……
旋风白马在拥挤的大街行人中放不开马蹄,只得似山中溪流、树下林泉、井里涌流那般缓缓的一波一荡中挤去了城门下。
城门洞左右是两排锁子甲鲜明又整齐且异常彪悍的十二个军士:铮铮长枪那是锋利无比、沉沉腰刀那是暗隐寒光。
孟婆郡自古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还能清晰的看见吊桥铁链上的处处刀痕与箭迹。
陈小英与陈静虽然去了,可杨欣依然没忘记儒圣之言:来而不往非礼也,礼尚往来是必须的!
杨欣一个转背入了盐铺还想双手捧上薄礼,急步出来便没了陈小英的身影却又心似不甘。径直摇了青色纸扇在两个随从耳朵边上嘀咕了一阵,也独自消失在了繁华大街的拥挤人群里。
烈日正午、道旗飘扬。
城隍庙已经焕然一新,重塑了楼阁飞梁、镂空雕花、青砖琉璃;正堂一樽金光闪闪的庙主霍光,那是栩栩如生;庙前一抚古色香案、一对烟绕铜炉、一叠方圆黄纸、余等若干器物自是一应俱全。
城隍庙前左右各十二个白莲社弟子各司其职,彰显排场讲究。
案前杨恩,左手持了一面黄色红边飘带的三角旗,上书:敕召万神;右手长剑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令”字,念念有词了一通之后,转身对五百白莲社俗家弟子激扬文字如江流百舸争渡。
“贫道受刘社长之令,恰逢黄道吉日在城隍庙前开坛焚香,恭迎各位白莲社俗家弟子上香拜社。”
“白莲社俗家弟子谨记:一朝入了白莲社,生生世世为白莲社。人法地,地法天,天地无法无天,大破之后才有大立。”
“白莲社不但要重建一个完美世界,更要主宰这一个完美世界。上香拜社之后皆为白莲社道友,必得天地无法无天之法。”
“上香拜社前,倘若胸中还有或多或少对这一个浊世的庸扰忿忿不平之事。各位皆可一吐为快,万语千言之后,便与这一个浊世割袍断义,一别两散、各生悲喜。”
“贫道这就与各位白莲社俗家弟子一炷香时间,白莲社天道昭昭:大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恩一脸平静的环视了一回被激怒了的五百白莲社俗家弟子,一时如平地里炸开了的爆竹,声声蜂蛹入耳,也声声如针扎耳。
杨恩微微一笑,以白莲社刘文之的嘱托,要的就是这一种结果,然后趁热打铁一气呵成,白莲社俗家弟子都成了白莲社弟子。
“埋汰旮旯,那一个盐铁事杨欣是那里来的妖魔鬼怪?连乡民锅里的盐、下地的锄头、镰刀,天灾下都要横发不义之财,天底下这样的儒生要不要治他们的罪?……”
“还有,那一个装疯卖傻的张锋张疯子,天灾下竟然把无家可归者赶出了东皇殿,这还有没有一点天地良心?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枉自还说是以前宫里待过的官家。民贵君轻的道理看来是被书里的那一条臭虫给吃没了,像天底下这样的一些儒生,早该杀光了他们!……”
“还有,那幽嫣谷墨家的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仗了几式自以为是的招式,搬弄是非自比半个官府,非官府中人却干了官府刑法之事,是不是该当讨打?……”
“天灾之后的这一场瘟疫,要是没有白莲社刘社长的神来指点。用城隍庙后井之水煮食三日,不知有多少人要在这一场瘟疫中失去无辜的性命。刘社长顺天救民于危难,滴水之恩都将涌泉相报,更何况是全家活命之恩!……”
“要不是杨道长谋划运筹重建了这一座城隍庙,必定荒草成堆住窝鼠,又或是破砖烂墙藏野狗,想一想都觉得寒心,……”
杨恩微微一笑,心知肚明,这几个声音其实都是事先安排进俗家弟子人群中的白莲社弟子。
一个个言辞凿凿切中利弊最为要害之处,杨恩缓缓的抬了一抬双手,脸上升起了如梦初醒般的一股怒气,俄而又半嗔半怒的说道:“各位乡民,都听贫道一言。贫道都知各位乡民不易,感同身受之际,唯有一法可解此忧!于公而言,是乡民之福;于私而言,为二叔分忧。于公于私,与乡民有益而无害!”
“白莲社俗家弟子只要入了白莲社,这一切不合理都将得到前所未有的彻底改变。刘社长常言道:大破之后是大立。变则通、通则久,要曙光则先求变。大破是变、大立也是变,缘由于此。”
“鉴于天道不太平,刘社长又常说道:儒生以文乱法,墨家以武犯禁。刘社长一语点中玄机,那是犀利至极。文儒生,喝了五石散兑酒要上天;武儒生,仗了刀枪撩动朗朗乾坤。白莲社重建、主宰的完美世界,便是天下太平。……”
“各位白莲社俗家弟子心中倘若不平,白莲社自有规矩:外人倘若伤我白莲社弟子,白莲社弟子当全力反击之;白莲社弟子倘若攻击敌人时,白莲社弟子当全力助攻之;白莲社弟子见白莲社弟子受难时,当牺牲项上人头以保之。……”
“各位白莲社俗家弟子,勿忧也勿惊,白莲社刘社长心系各郡羸弱百姓,为万千乡民百年大计自是千秋万代。白莲社为乡民,万岁;白莲社为乡民,万万岁!……”
杨恩一阵疾呼长唤,似百善儿郎归家得见慈母、似相思恋人久汗又逢雨露,开锅出屉一般唤起了白莲社人群中一个又一个兴致勃勃的声音骤起,还是如出一辙!
“白莲社万岁,白莲社千秋万代!白莲社万万岁,白莲社千秋万代!……”
“上香拜社,一朝入白莲社,必能早日得见完美世界。……”
五百白莲社俗家弟子,在一阵又一阵被打了鸡血的言辞中,热血喷涌上了百会穴,似滔滔江水涌进了岸滩那般不可阻挡。
五百白莲社俗家弟子直跪于杨恩跟前,毕恭毕敬于胸前持了三根缭绕的清香,只等一声令下。
“白莲社刘社长急急如律令,白莲社各位俗家弟子:一拜天、二跪地、三叩上香拜社。……”
“礼始!……”
杨恩字字珠玑,五百白莲社俗家弟子三拜九叩、撞地有声。
三拜九叩之后,十二个白莲社弟子担子又排上了一碗叠一碗黄纸烧成了灰的上香拜社酒。
担子上一个又一个陶碗中,有燃尽了的黄纸灰、有半燃尽的黄纸灰、更有一缕青烟的黄纸!
恰逢天气大好,陶碗中的一切灰烟,都将似城隍庙前化作春泥的梅花花瓣一样,要入了五百白莲社俗家弟子的肚子里去。
“白莲社刘社长急急如律令,白莲社各位俗家弟子:喝了上香拜社酒,从此相见是道友;喝了上香拜社酒,不饮五石散兑酒;喝了上香拜社酒,完美世界手牵手。……”
“礼始!……”
杨恩字字珠玑,五百白莲社俗家弟子把了陶碗似喝了肉汤、似饮了参茶、更似吮吸了儿时母乳,入嘴都是眉舒色扬春光灿烂。
劈啪、劈啪、劈啪,……
笑脸美了双颊;陶碗碎了一地;人声沸了半刻。
“白莲社刘社长急急如律令,白莲社各位弟子:道髻、青色发簪、青色道袍、四尺长剑,……”
“礼始!……”
十二个白莲社弟子又担子排出一身上下行头,五百白莲社弟子在一阵“窸窸窣窣”、“噼里啪啦”、“叮叮咚咚”的嘈杂声中妆成了一个又个青色道袍与长剑的道士。
此时此刻的城隍庙,更像是白莲社弟子私用的一个道观。
杨恩知道:刘文之被幽嫣谷墨家七弟子陈小英追杀,怎么可能还让上香拜社暴露其身影与踪迹!能主持这一次上香拜社,今后在白莲社内的威望必定倍增无疑。
“各位道友,礼成!……”
杨恩镇定一言,字字珠玑如有千钧之力,五百白莲社弟子纷纷拔剑同声大喝,剑锋直向晴空。
“白莲社万岁,白莲社千秋万代!……”
就在这一个时候,左右梅花林里闪出了一行县衙差役,一个声音厉声轻蔑道:“杨道长,犯上作乱之举,让我李声速说什么好呢?”
“杨道长,你可记住了:与我李声速为敌,即是与官府为敌;与官府为敌,即是与朝廷为敌。”
“如今,乡民着了道袍那就视为白莲社弟子,倘若不就地散了去。休怪腰刀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