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行者】本是出身西域【欢喜宗】的顶尖人物。
据说其修为已直逼【西江月】上的一众高手,却因沉迷于男女之事,这才没能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待到【沧冥鬼医】冯老先生亲自下场,仔细检查完【欢喜行者】那具枯瘦的尸身,又再一次证明了江浊浪的猜想。
“这老和尚早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周身经脉闭塞,全靠藏地草药压制伤势,最多只剩下一两成功力。
再验其死因,致命伤看似咽喉之处的利刃伤口,其实却只是障眼法。因为他早在六日之前,便已中毒身亡,到如今就连手指脚趾都开始腐烂发臭了。
按照他遇害的时间推断,只怕这老和尚刚到客栈不久,就已经遭到了毒手。后面的这几天时间里,这位足不出户的【欢喜行者】,不过是一具盘膝而坐的尸体罢了!”
得出这一结论,客栈里的众人同时陷入沉默,都是面色凝重。
一来是因为这【欢喜行者】的名头实在太过响亮,以至众人在他“生前”不敢细看;二来则是因为昨天下午事出突然,众人急着去和那【穿肠剑客】对质,来不及仔细检查他的尸身。
所以直到此刻,才终于被冯老先生查验出了【欢喜行者】早已身亡的这一秘密。
正如江浊浪所言,难怪他的房间里,一直有一股浓郁的玫瑰花香,原来却是要掩饰尸身的臭味。
再回想前天夜里众人去他房间询问时,这老和尚虽曾出声答话,却始终眼不抬、嘴不张,浑身上下不见半点动静。
当时大家还以为他是用了什么“腹语”之术,如今看来,只怕当时出声之人,根本就是他身旁的一名舞女,也便是混在当中的如意夫人。是她模仿了【欢喜行者】的声音,以此来和众人对话
——而这也恰恰证明了昨天下午房间里传出的“许念卿”声音。
试问这位如意夫人连【欢喜行者】的声音都能模仿,又何况是同为女子的许念卿?
所以这么一来,整件事便能彻底解释清楚了:
最先抵达这间客栈的,是仙都派的如意夫人,然后是那【欢喜行者】。
而早在那个时候,如意夫人就已经毒害本就身受重伤的【欢喜行者】,并且还收服了他麾下的一众舞女,或威逼、或利诱,让这些舞女尽数听她号令。
接着,她让其中一名舞女用自己的身份出现,和客栈里的众人接触,自己则藏身于【欢喜行者】房中,模仿他的声音与众人交谈,从而掩盖【欢喜行者】已死的事实。
再往后,便是客栈里的这一连串凶杀案,包括那名用她身份出现的舞女,也成了她的替死鬼,以此来迷惑众人。
最后直到她用迷药对付罗金仙失手,又用黄山派的许念卿当了她的替死鬼,自己则伺机逃离了此地。
那么最后就只剩下一个问题
——如意夫人为何要设局杀害前来竞拍的这些买家?
如果仅仅是为了扫除其他买家,好让自己独得李九四藏宝的消息,那么伴随着她如今的逃离,又怎么才能从太湖鬼门的手里竞拍到这一消息?
莫非眼下客栈里的这些买家当中,其实还有如意夫人的同伙?而她的杀人动机,其实要帮助她的同伙独占鳌头?
显然,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就连江浊浪也回答不上,只是无奈地说道:“在下只能……依据常理……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至于其间因果,实不知晓……”
说完这话,任凭众人再如何追问,他也不做理会,兀自沉睡了过去。
于是在场众人又七嘴八舌讨论了许久,一直到三更将近,也没得出结论。
最后罗金仙便总结说道:“也罢,如今好歹已经知晓凶手的身份,也知道她害人的手段,大家也算松了一口气,再不必像之前那样提心吊胆。
然则言归正传,此番大伙齐聚于此,自然都是为了藏宝而来,不可因小失大。眼下卖家既已放出话来,说等明日最后一位买家抵达,便要开始竞拍,也会就此间之事给大家一个交代,那么大伙今夜不妨养精蓄锐,留点力气应付明日之事。”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狠狠说道:“至于那个杀人凶手,既然已经知道是谁,就算太湖鬼门的人明日给不了我们交代,待到此间事了,本座也决计不会放过这个贱人!”
对此,众人只能表示赞同。
也就是说,要想了断此间这一切,终究只能留给明日的这场竞拍。
随后大家便不再多言,按照昨夜的房间安排,各自回屋歇息,只等明日的到来。
南宫珏奔波一整日,早已是困意如山倒。但一想到又要与林嫣如同屋,难免有些惶恐,便让她先一步回屋歇息,自己稍后再来。
接着南宫珏便去往楼下大堂,看望那捕快小光。只见小光此时已止住了哭,只是默默坐在许念卿的尸体前,脸上神情说不出的宁静。
南宫珏心中好奇,开口劝道:“项捕快,如今既已……既已寻到了许姑娘,不妨这便带她回去。不然等明日太湖鬼门的人来了,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波折。”
却见小光缓缓摇头,冷冷说道:“此番前来,非但一无所获,还搭上了自己没过门的老婆。你叫我怎么回去?”
南宫珏微一愕然,不禁问道:“那你想怎样?”
听到这话,小光脸上浮现出一丝凄凉的嘲笑,淡淡说道:“此间主事的卖家,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太湖鬼门;你们这一个个买家,更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我一个衙门里的小捕快,又能怎样?”
南宫珏无言以对,心知他是因为许念卿之死受了刺激,倒也不与他计较。
小光见他不再说话,当下也是默然不语。过了半晌,他突然站起身来,径直往楼上走去。
南宫珏急忙问道:“你去哪?”
小光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说道:“当然是回屋睡觉。否则明天哪有精力和同你们周旋?”
望着小光消失在楼梯尽头的背影,南宫珏依稀能够体会到他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但他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至少是想错了一件事情
——本以为让江浊浪出手相助,替小光找到失踪的许念卿,便能了却他的这桩心事,从而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待到许念卿的尸体当真出现,试问这等杀妻之仇,作为一个男人,小光又怎么可能就此罢手?
或许让他一辈子都找不到许念卿的下落,反而能留有一丝令他活下去的期望……
南宫珏在大堂中呆立许久,估摸着林嫣如已经睡下,这才长叹一声,起身回屋。
屋子里是一片漆黑,并未点亮烛火。
南宫珏没有点灯,也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只是摸黑来到桌前,准备像昨晚一样趴在桌上对付过去。
谁知黑暗中却有一个柔软的女子身躯贴了过来,径直钻进他的怀里。
来的自然是林嫣如
——因为整间客栈里,除了楼下大堂里停放的六具女尸,此刻便只有林嫣如一个女孩子。
南宫珏一惊之下,立刻便要将她推开。可是在他内心深处,却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让他无论如何也不忍动手。
怀里的林嫣如紧紧抱着他,低声哭泣道:“南宫大哥……我……我好害怕……”
南宫珏只觉一颗心噗通直跳,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问道:“你……你怕什么?”
林嫣如将脸枕在他胸口,边哭边说道:“前天晚上,我虽然是和……是和那位许姑娘同屋,但是……但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方才听了你们说的话,现在想起来,才知道有多可怕……
南宫大哥,我真的不想留在这间客栈里了……他们刚才看我的眼神……我……你……带我走好不好?
虽然我不太懂你们江湖上的事,但也知道,明天……一定会有十分危险的事情发生……既然和我们没有关系,那我们就不要留在这里了,好不好?”
南宫珏心中难免一软。
中午在庐州城里,林嫣如便已对自己提出过同样的要求,却被自己拒绝。
然而正所谓送佛送到西,救人就到底,自己从谢王孙的宴席中救出这名少女,原是应该护她周全。
可如今阴差阳错之下,自己带她同行至此,又将她置于险地,岂不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更可怕的是,此间这般局势,倘若明日真有什么变故,莫说自己,即便是那位【西江月】上有名的江三公子,眼下也是自顾不暇,又哪有能力庇护她这个弱女子?
想到这里,南宫珏只能轻轻挣脱怀里的林嫣如,伸手摸出江浊浪预付给他的那张五十两银票
——这已经是他身上全部的钱了。原本还有的几两碎银,早已在来时的路上花光。
他便将这张银票塞到林嫣如手里,低声说道:“明日之事,或许真有凶险,但我却不能走。趁着天还没亮,你自己赶紧离开这里,再也别回来了。往后……往后便好好活下去吧。”
林嫣如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哭泣。
南宫珏见她没有反应,正不知如何是好,不料突然之间,黑暗中林嫣如娇软的身躯又再一次贴进自己怀里,轻柔的双唇更是径直吻上了自己的嘴。
南宫珏浑身巨震,只觉林嫣如的双唇之间,一股酥软的香甜扑鼻而来,整个人立刻僵直当场。
但理智却告诉他,这似乎有些不妥……
所以南宫珏只能紧闭双唇,奋力抵抗。
林嫣如双唇微动,用含糊的声音说道:“大哥……你怎么还不明白……在我心里,我……我早就是你的人了……你不走,我又能去哪儿?”
说着,她用牙齿轻咬南宫珏的下唇。
南宫珏一痛之下,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
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又或者说,是他的身子再也不受意识的控制……
良夜苦短,千金难换。
此时此刻,除了房间里的这番云雨,窗外也有阵阵微风吹起,灌入这间破旧的客栈,笼罩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