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被称为“老祖宗”的销魂谷真正的主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这一路上南宫珏心里自然有过很多猜测。
但是等他亲眼见到这位老祖宗的时候,南宫珏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所有猜测全部错了。
泥泞的山路,杂乱的石阶,此间的确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山包。
上到山顶后,山间是一间破破烂烂的农家小院,外面扎着七零八落的篱笆,篱笆上还挂着正在风干的咸菜。
红茹领南宫珏进到院中,角落里立刻传来一阵动静,却是一条被铁链拴着的大狗奋力挣扎向前,发出两声低沉的怒吼。
农家院中养狗,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南宫珏也没怎么在意。
然而他听这条大狗的怒吼声分明有些奇怪,竟和自己所知的狗叫声截然不同,这才转头一看,顿时吓得浑身一颤。
被铁链拴在院里的,哪里是什么大狗,分明是一个赤身裸体的活人!
那是一个双手齐肘而断、双腿齐膝而断的残疾人,周身裹覆的黑泥下面,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一个干瘪枯瘦的垂暮老者,口中牙齿早已都一颗不剩,似乎还是个男性。
虽然这个残疾老者几乎已经看不出什么人的特征,但那毕竟也是一个活人,不是用铁链拴在院子里的狗。
这人到底是谁?
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对此,红茹并没有感到惊讶,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她让南宫珏在院里稍作等候,自己则穿过院子,独自进到一间矮小的土屋里通禀。
过了半晌,红茹便拎着两把木凳从土屋里出来,先将木凳在院子里,然后再次进屋,小心翼翼地搀扶出一位颤颤巍巍的老妇人。
只见这老妇人少说也有八九十岁年纪,穿一身满是补丁的农家粗布衣衫。黝黑干瘦的面颊上,是一条条可怕的深壑,也不知是皱纹还是刀伤,本该显得凶悍,但她那灰黄色的双眼之中,目光却甚是慈祥,怎么看都是乡野村落中一个饱经磨难的老婆婆。
红茹扶着老妇人在院子里的一把木凳上坐下,恭声说道:“老祖宗,南宫少侠来了。”
听到这话,南宫珏就算再不相信,也只能选择相信了
——一手创立这座金碧辉煌的销魂谷、于幕后掌管经营着此间一切的真正主人,居然会住在这样一个地方,而且还是这样一个老妇人?
这显然出乎南宫珏的意料。
只见凳子上的这位老祖宗含笑点头,用和蔼的声音说道:“好,很好……年纪大了,愿意陪老太婆聊天的年轻人,都是好孩子。”
说着,她向南宫珏招呼道:“坐坐坐,老太婆这里不讲礼。谷里的年轻人来这里,都像是到了自己家里一样。”
南宫珏只能应答一声,依言在她对面那把木凳上坐下。
眼见双方相对而坐,红茹便向这位销魂谷的老祖宗告辞,然后向南宫珏笑道:“你只管在这里陪老祖宗聊天,我就先回【软香楼】了。明日你若是有空,再来看我。”
说罢,她恭恭敬敬的退出院子,临走之前,居然还朝被铁链拴在院子里的那个残疾老者吐了口唾沫,直看得南宫珏目瞪口呆。
木凳上的老祖宗看在眼里,当即向南宫珏问道:“你一定很是好奇,我这个恶毒的老太婆,为何要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像狗一样拴在院子里,可是如此?”
不等南宫珏回答,她又笑道:“老太婆面前,不必拘束。不瞒你说,只要是第一次来我这里的年轻人,都和你有着同样的疑问。”
南宫珏哑然半晌,只得说道:“是……”
老祖宗呵呵笑道:“院子里的这个人,是我的丈夫。至于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你要是不嫌老太婆啰嗦,我可以从头讲给你听。”
南宫珏当然想听,也只能选择听。
于是这位老祖宗便开始了她的讲述:
“要是没记错的话,很多很多年前,我还是琼州岛上的一个农家小女孩,家里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虽然算不得殷实,日子也还勉强过得去。
直到那一年,我十六岁,父亲收了两头牛作为彩礼,要将我嫁给同村一户人家的儿子。
当时我并不喜欢那户人家的儿子,也不想嫁去他们家,正好有一位从福州来的商贾,说他在福州经营的笔坊要招女工当学徒,不但管吃住,每个月还有五钱银子的工钱。于是为了逃婚,我就和附近村里的几个女孩子一起偷偷离家出走,上了那个商贾的船前往福州。
然而那艘船最后到底有没有到福州,我却不知道了。因为上船后不久,我们几个女孩子吃过晚饭,就相继失去了知觉。等我重新醒来的时候,手脚已经被绳索紧紧捆住,不但嘴里塞了破布,就连眼睛也被黑布蒙上,只能根据周围的动静,推测出自己似乎是在一辆马车的车厢里。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每天吃饭的时候会有人取出我嘴里的破布,其他时候我连话也说不了,蒙在眼上的黑布也一直没有解开过。至于解手出恭,自然只能顺其自然,到后来整个车厢里都是恶臭难闻。
后来听周围的动静,马车似乎去过很多地方,也有不少人来看过我,听他们的交谈,倒像是在挑选什么。
最后我也记不清过了多少日子,终于有人摘去了我的眼罩。等我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就已经到了这里——”
说着,她伸手指向四下,笑道:“——就是这里。当然,那个时候这里还没有什么销魂谷,只有世代居住在山谷里的一个荒僻山村,因为村里的人家大都姓孙,所以叫做【孙家村】。
很多年后,我才终于想明白,根本就没有什么福州笔坊招学徒,那个商贾做的就是贩卖人口的生意,目的就是要将我们这些上当的女孩子卖往各地,去给别人当老婆……”
这显然是一段沉重且悲伤的往事,但是此刻从这位老祖宗口中说出,却是异常的平静,仿佛就像在聊别人的故事。
南宫珏不敢啃声,只能默默往下听。
“……要说那时的孙家村,因为地处荒僻的山谷之中,方圆数十里不见人烟,根本就没有女子愿意嫁过来。所以村子里的人家传宗接代,世世代代都是靠从人贩手里买来的老婆。
我刚被卖到这里的那会儿,自然是不肯顺从的,于是被我的婆婆用铁链锁在柴房里,若是哭闹,不但没有饭吃,还要挨一顿鞭子。
说起我那位婆婆,唉……其实她也是一个可怜人,当年同样是被人从江南卖到这里来的,但她终于还是选择了认命,死心踏地成为了孙家村的一员。
渐渐地,等我不怎么哭闹,也愿意吃饭了,我的这位丈夫——也便是此刻院子里的这个人——每天晚上就开始来柴房里强行和我亲热。日复一日,看到我的肚子越来越大,他们的脸色也渐渐变得欣慰起来。
终于,我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出生,我那位婆婆和丈夫的脸色,却当场黑了下来。因为我的肚子不争气,替他们生了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女儿。而我的这个女儿被他们带走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据说是被他们卖给了人贩。
于是等我修养了一个月后,日子又恢复到了从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到四年的时间里,前前后后我一共生了四个孩子,也不知是不是上天有意戏弄,这四个孩子全部都是女婴,而且到最后一个也没能留下……”
南宫珏听到这里,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两只拳头更是握得啪啪作响。
对面的老祖宗见状,反倒安慰起他来,劝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要替老太婆抱不平。可这些都已经是陈年旧事,早在几十年前,我就已经释怀,你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说着,她忍不住一笑,叹道:“要是听到这里便已听不下去,那么后面发生的事,老太婆可不敢讲给你听了。”
南宫珏只能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中怒火。
老祖宗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说道:
“在我连续生下四个女婴之后,我那位婆婆或许是怨气难平,终于一病不起,挨了十多天便去世了。而我的这位丈夫,自然也对我彻底绝望,同时还将他母亲的病故一并算到了我头上。
所以待到我那位婆婆下葬之后,我这位丈夫便将我拖出自家柴房,锁进了村尾一间荒弃的木屋里,同时告诉整个孙家村的所有男子,无论是老是少,不管成亲与否,只要有那方面的需要,随时都可以去那间木屋里找我发泄……”
听到这里,忍无可忍的南宫珏霍然起身,目光随之落到院子里那个残疾老者身上,眼中杀意迸现
——虽然这个故事的结局已经提前揭晓,但是听到当中的这些过程,依然令人发指。
南宫珏再也按捺不住,沉声问道:“这种事,难道官府不管?”
老祖宗微微一笑,说道:“管,官府自然是要管的。”
只听她缓缓说道:“我在那间木屋里一住就是三年。其实在那三年里,有一次邻居家的嫂子于心不忍——当然,她同样也是孙家村从外面买来的媳妇——曾经偷来钥匙替我解开铁链,让我独自逃生。
那一次我跑了很远,一直逃到汾州府外的一个县城。我发疯似地闯进县衙报案,不但说了我的遭遇,同时还说了孙家村里其他被拐卖来的女子,让官府派人前往解救。
当时接待我的两名公差满口答应,又安排饭菜让我歇息一夜。谁知等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这里,而送我回来的人,正是那两名官差。
原来孙家村乃至整个汾州府地界从外面买妻一事,当地官府早已知晓,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我去报案的那个县衙里,便有孙家村的后生在当差。
经此一事,我难免被村里的男子毒打一顿,之后来木屋里找我办的事,也越来越过分,这倒也罢了。只是可怜放走我的那位邻家嫂子,反正她已经生下了两个男孩,往后也无甚用处,她的丈夫便在村民的唆使下,去后山挖了个坑把她给活埋了。”
南宫珏听得怒火冲天,若非今日没有带他那柄倭刀前来,只怕当场就要将院子里的那个残疾老者剁成肉酱!
幸好老祖宗及时招呼道:“好了,那些不愉快的事,也差不多说完了。你要是还想听后面的事,就规规矩矩地坐下来。”
南宫珏花了好长时间,才渐渐缓过气来,强行压下心中怒火,重新在木凳上坐下。
只听老祖宗笑道:“或许是因为邻家嫂子的死,又或许是同情我的遭遇,村子里同样是被拐卖来的几名女子,终于看不下去了。
于是转机发生在我被锁进木屋里的第三年。那一天,我这位丈夫终于凑够了钱,又从外面买来一名年轻女子成婚,继续替他家传宗接代,为此还杀了头猪,请孙家村里所有的人到他家喝酒。
那一夜,村里的男人大都喝得烂醉如泥,横七竖八躺在他家院子里。趁此机会,同村的几名女子便偷来钥匙,再一次将我从木屋里解救出来,让我趁夜逃走。
但这一次我并没有逃。我从木屋出来,正好看到不远处的墙角,被活埋的邻家嫂子的丈夫,正好醉倒在了那里。
我便偷偷靠近,见他并未醒来,胆子也愈发大了。我从路边抱来一块十几斤重的大石头,照着他的脑袋重重砸落,当场就把他的脑浆给砸了出来。
接下来,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摸黑来到我丈夫家里。眼见所有人都醉得不省人事,便去厨房取来杀猪刀,照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脖子用力割,渐渐变成用力捅,最后是用力剁。一直到那柄杀猪刀都剁得卷了口,我又去柴房里找来劈柴的斧头,照着他们的脑袋乱劈。
放我出来的那几名同村女子见状,开始还想阻拦我,但是看到越来越多人死在我手里,她们似乎也终于想通了,纷纷去厨房找来菜刀,和我一起往这些男人的身上剁。到天亮的时候,整个孙家村里除了我的这位丈夫,就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男人了。”
南宫珏深吸一口气,狠狠瞪着院子里那个残疾老者,问道:“为什么不杀他?”
老祖宗笑着反问道:“有的时候,让他活着,反而比死更难受,你说是吗?”
南宫珏微微一怔,再仔细看被铁链拴着的这个残疾老者,除了周身上下再无人样,就连眼神也已涣散,分明早已沦为了痴傻蠢物,一时竟无言以对。
老祖宗继续讲述道:“至于后来的事么,你应该也能猜到了。当时孙家村里活下来的四十六名女子,除了七个选择离开的,剩下的三十九个人为了活下去,就只能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换口饭吃了。
或许是上天终于开眼,可怜我们这些女子,这一买卖竟然越做越大,钱也越赚越多。到后来除了赚钱,我们想起自己的遭遇,还有我那四个亲生女孩的遭遇,也会收留甚至营救一些和我们同病相怜的女子,人数也变得越来越多了。
到后来,在我们的努力经营下,过去的孙家村便再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如今的【销魂谷】。”
讲到这里,南宫珏也就彻底弄明白了销魂谷的来历。
原来在这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风月场所的背后,居然还有还有这么一段用女子血泪书写的历史……
而眼前这位和寻常乡间老妪并无区别的老祖宗身上,似乎也散发出了一种耀眼的光辉
——那是一种凤凰涅槃重生,足以焚毁大地万物、凡人不可直视的光辉!
只听这位老祖宗又说道:“当然,销魂谷能有今时今日的规模,这当中自然少不了贵人相助。
记得那一年,我们救下了一个受伤的女子,开始还以为她和我们一样,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谁知等她清醒过来,我们才知道她竟然是江湖中人,而且是赫赫有名的东海蓬莱天宫门下弟子,只因前来中原打探消息,不慎受伤落难。
所以从那以后,我们就和蓬莱天宫有了来往。由于双方皆是女子,蓬莱天宫一脉同情我们的遭遇,先后派遣了不少宫中高手前来中原,传授了我们许多武功。
只可惜老太婆当时年纪大了,也没有习武的资质,只能辜负蓬莱天宫的这一番好意。但是谷中好些年轻女孩子学得倒是不错,也渐渐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堂。
所以归根结底,销魂谷和东海的蓬莱天宫其实同出一脉。说来倒是好笑,所谓同出一脉,一个是冰清玉洁、身在云端的天宫仙子,另一个却是人尽可夫、堕入泥潭的低贱女子。”
南宫珏恍然大悟,说道:“【西江月】上的【红妆】、先皇宫中的红妃,何来低贱之说?老祖宗不必妄自菲薄。”
谁知老祖宗呵呵一笑,摇头说道:“你说嫁到宫里的那个红丫头?那都是后来的事了。想当年销魂谷全盛的时候,名震天下的【飞星】、【弄月】,还有后来的【无相天女】、【销魂一笑】等等,未必便在当今武林的【西江月】之下。
只可惜三十多年前中原武林的那场浩劫,谷里的这些个女孩子……唉,最终无一幸免。后面的这些晚辈里面,也就红丫头还算出类拔萃,其他的什么七大花神,都算不得什么人物了。”
南宫珏心中一凛
——三十多年前中原武林的一场浩劫?
这件事他似乎曾在哪里听说过,但仔细一想,却又想不起来。
他本想细问此事,但对面这位老祖宗已经转开了话题,正色问道:“南宫少侠可知,老太婆今日约你前来,是何用意?”
南宫珏急忙收回思绪,坐直身子回答道:“请老祖宗指教。”
老祖宗沉吟半晌,随即说道:“销魂谷的来龙去脉,如今也已告诉你了。想必你也早已知道,老太婆一手创立的这座销魂谷,眼下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南宫珏当然知道
——先皇驾崩,红妃随之失势,甚至还有可能要为先皇殉葬。失去庇护的销魂谷,无疑已是各方势力眼中的一块肥肉,终将大祸临头。
不仅如此,已经沦为天下公敌的少保门下三弟子江浊浪,此刻也已到了销魂谷中,极有可能成为压垮销魂谷这匹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南宫珏只能回答道:“是……”
老祖宗继续问道:“那你可知,汾州府胡总兵的两万驻军,此刻已经封锁了进出销魂谷的三条道路,同时派人传话,勒令销魂谷交出朝廷钦犯?”
这话一出,南宫珏惊骇之余,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抓捕江浊浪的朝廷大军,终于还是来了?
只听老祖宗笑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在文人墨客的笔下,我们这些低贱女子自古便是如此。况且于情于理,朝野间的纷争,本就不是我们应该介入的,也不是我们所能干涉的。
毕竟,对我们这些低贱女子而言,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活下去。当然,若是还能活得好,就更好了。
所以今天请南宫少侠过来,其实是想请少侠替老太婆带一句话,给你那位身受重伤的朋友。”
南宫珏急忙站起身来,说道:“晚辈领命。”
老祖宗点了点头,随即缓缓说道:“劳烦少侠转告,就说老太婆既不识字,也不会武功,但有一件事老太婆心里从来都很清楚,那就是少保大人是忠的,少保门下弟子,当然不可能是奸的!
所以江三这小子既然来了我销魂谷,便是我销魂谷的客人,要去要留,主随客便,销魂谷绝不干涉。倘若有人想要为难我销魂谷的客人,老太婆第一个不答应!”
这话一出,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当场,南宫珏整个人顿时愕然呆立。
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迟疑着求证道:“老祖宗是说,销魂谷要……要保他?”
老祖宗微微一笑,说道:“老太婆的话不说二遍,你只管原样转告于他便是。”
顿了一顿,她又补充说道:“销魂谷此番劫难,不止是在江三一人身上。交出一个江三,难道便能保住销魂谷么?”
南宫珏哑然无语。
突然之间,他眼眶甚至有些莫名的湿润。
朝堂之高,满座衣冠;江湖之远,皆是侠士。谁知到头来,竟然不及一群世人口中低贱的妓女!
最后,他只能向这位销魂谷的老祖宗躬身行礼,沉声说道:“多谢!”
老祖宗没有再说什么
——对于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今天说的话已经足够多了。
正好就在这时,一个三十来岁年纪的红衣女子轻轻踏入院中,也不知是刚刚抵达,还是早已在外等候多时。
只见这位红衣女子向木凳上的老祖宗道了个万福,然后恭声说道:“启禀老祖宗,江三公子昨夜已经醒了,此刻已经去了阳夫人的【子午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