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佛与魔是一不是二,一念觉,魔也是佛,一念迷,佛也成魔。”那和尚看见来人,却是不恼,宣了声佛号,双手合十,却当真宝相庄严,有信徒看到,恍惚以为是那庙里的弥勒一般,“不知道这位小施主心中,何为佛,何为魔?”
“我吗?”项无邪本就是只打算插科打诨一番,又如何有机锋禅机,闻听一言,心中竟有片刻迷惘。何为佛,何为魔,何为正,又是何为邪?从初入江湖到如今,他依然不杀一人,只是双手却也早已沾染鲜血,我不杀人,人因我而死;我不杀人,人来杀我,那我去杀人又如何?那些人却都是死有余辜,我之所为无愧天地,更是无愧自己的本心。
“我心中,无佛无魔,我即是我。”项无邪想了半天,坦然一笑。
佛又如何,魔又如何?我便是我,我即是我。
“妙哉妙哉,子不语怪力乱神,本就该是无佛无魔。当浮一大白。”却是那中年儒生,哈哈一笑。
项无邪知道他所想与自己并不全然相同,却也不置可否。
中年儒生也不客气,跨了两步上前,便到了项无邪的身边,摇着折扇牵了项无邪的手便往一家巷道奔去。
那儒生看着文弱,带着项无邪却是健步如飞,身形飘忽灵动,围观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莫说那中年书生,便是和尚和道士也不见了身影。
四人七拐八绕,街上行人虽多,却也只见几个虚影晃过,片刻,到了一处无人的小巷之中,中年儒生才将项无邪放下,退后两步,拱手一礼。
“属下冷不言(戒不得,铁面)参见教主。”
“几年不见,想不到一别之后,我们居然生分了许多。”项无邪上前一步,亲热的拍了拍三人的肩膀,笑道,“无邪适才不是说了,我即是我。况且如今在外面,你们也不要唤我教主,称呼我无邪或者随赤尊使叫我一声公子便可。”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酒肉和尚戒不得哈哈一笑,说道:“那和尚我就不客气了啊,现在不叫,怕是以后都不敢再叫了,无邪老弟,哈哈哈……”
“胖叔叔,你可是又胖了不少啊。”项无邪微微一笑。
“唉,我说你小子,旁的没学会,总是跟红衣那丫头一起欺负和尚,你叫死读书的三哥,到了和尚这却成了叔叔,到底是占了便宜,还是吃了亏啊。”戒不得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笑道。
“说起来,公子如何得罪了红衣小姐,似乎她对公子怨言颇多啊。”冷不言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看着项无邪笑道。
项无邪一愣,又看了一眼三人,试探的问道:“你们莫非见过红衣了?”说话间,项无邪的肚子又不争气的叫唤了两声。
看着项无邪一脸的尴尬,三人相视一眼,不禁大笑起来。冷不言折扇捂着嘴,忍俊不禁道:“公子一路风尘仆仆,走走走,我们恰好约了红衣在太白居碰面,不如边吃边聊。”
几人路上闲谈,原来三人奉命去忘川阁寻找李神农,只是诚如江湖所言,忘川阁行踪飘忽,李神农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三人苦苦寻找了数年,却在前些时日收到了神道的飞鸽传书,原来谢老宗主已经羽化,新宗主即位。三人本打算回返总坛拜祭一番,可是路上却遇到了偷跑出来的楚红衣。
楚红衣是紫眉上人最疼爱的小徒弟,也是三大散仙看着长大的,自然不能由着她自己去闯荡,便一路随护。只是他们这三个如此打扮的人行走在街上,确实不伦不类,所以平素也并不同行,今日倒全让项无邪撞见了。
四个人有说有笑,全然不顾路人的异样眼光,径直进了城中的太白居,进去落了座,戒不得朗声对着店小二吼道:“店家,有好酒好肉的,快给佛爷我上上来。”
“这可奇了怪了,和尚居然要吃酒吃肉。”店小二嘟囔了两句,扬起布子披到肩上,立马换了一幅笑脸,说道,“几位客官,本店有上好的素菜……”
“去去去,佛爷都说了好酒好肉,你这店小二怕佛爷给不起银子不成?”戒不得不耐的挥挥手,冲着冷不言努了努嘴道,“说书的,快给银子。”
“咳,是读书人,不是说书的。”冷不言纠正了一句,随手抛了锭银子出去,店小二接了,偷偷拿牙一咬,喜滋滋的去后厨传菜了,管他是和尚道士,进了太白居给了银子便是爷,都得好生伺候着。
“哎呀,无邪哥哥,你可担心死人家了。”四人正在闲聊,若见一片火红蹦蹦跳跳的进了太白居。
项无邪马上做出一副惊喜的表情,笑道:“红衣妹妹,那日仇叔叔说有要事要办,非要拉着我提前一日离开,我看天尚未光亮,也没敢……”
“哼,无邪哥哥撒谎都不肯上心。”楚红衣娇嗔一声,看了满桌子的好酒好菜,当下也不再搭理项无邪,拿起筷子,先吃了起来,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着“好吃,这‘宁南醉鸭’果然还是太白居做的味道最纯正,百吃不厌,还是胖叔叔疼红衣。”
几人看着,不禁哄堂大笑。
却听旁座一人哂道:“师弟,你说奇也不奇,这和尚道士吃肉喝酒,本就不多见,如今出家之后连女色也是不禁了吗,莫非都是坑蒙拐骗之徒?”
“一个如此娇嫩的女娃儿不想居然……唉……世风日下啊……”另一人摇头叹气。
“嘿嘿,哪里来的无知小辈,在道爷面前信口胡言。”铁面冷哼一声,也未见他起身,便轻巧巧离了桌子,飞到了厅中,手掌举起,一排掌影如浪似潮般击打过去,那个“师兄”反应不及,白皙的脸上立时多了一道道掌印,瞬间便青紫了一大块。
铁面与那人尚且有一丈多的距离,如此一招“风影掌”,隔空打至,余力不减,那个师弟见铁面又举起了手,一惊急忙跳起,严阵以待。
“哼,臭小子,你当你道爷不知道,你小子一双贼眼从我家小姐进门便一直盯着,不想心中竟有这般龌龊的心思!我呸!”铁面冷笑一声,“书生,不如把这小子的招子挖了,让他长长记性。”
“哈哈哈,道长何时有了菩萨心肠,一双招子,如何让他们能长记性?”冷不言摇头笑笑,“你二人,每人留下一只手,一条舌头,自挖双目,便可离去。”
冷不言说的轻描淡写,这师兄弟二人却是怒火中烧。
“欺人太甚!师弟,我们上!”这二人已看出此座的几人都武功不俗,可是也不愿坐以待毙,当下齐齐用力,将桌子掀起,掷向了项无邪几人。冷不言轻转身形,将桌子伸手接住,轻轻放到地上。
师兄弟二人互视一眼,点了点头,却是不再进攻,身形飞退,要从窗子跳逃出去。
“哼,祝子衍教出来的弟子便是这般德行吗?”
原来这二人正是朝阳门下,师兄是风正寒,因口出狂言被铁面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而另一个年纪小的,叫凌云,却是因多看了几眼楚红衣便要被挖去双眼。他二人看冷不言等人行事霸道,一言不合便喊打喊杀,全然不似正道中人,如何还猜不出对方身份,那挖目剁手更不可能是玩笑之语了。此刻性命攸关,无不拼上全力,若是出了太白居,两人各自逃命,或还有一线生机。
冷不言身形一动,一步跨出两丈距离,竟是后发先至,到了窗边。那二人本是夺路而逃,如今却似是慌不择路,直直撞到了冷不言身上。
二人心头大惊,急急运聚了烈焰罡气,双掌击向冷不言。冷不言脚步一错,又飘到了二人身后,双手各抓了一个,口中喊句“回去吧”,便把二人又扔回了大厅。
二人结结实实摔倒地上,却是哼哼唧唧了两声,爬不起来,原来,刚才一击,冷不言内力渗入对方体内,早封住了二人的穴道。
“想不到如此败兴。”冷不言又从腰间取出折扇,落座继续喝酒吃菜,“待我吃饱喝足了再处置这两个小子。”
几人又要继续,却听门外一声怒吼:“师弟!何人胆敢伤我朝阳门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