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虞即将护卫公主出塞,陆氏一改平日的温婉,泪眼汪汪地对沈放谴责不止,却又忙不停地为给沈虞收拾行囊,衣服几件换洗,贴身兜囊里有装着些金银,雨伞斗笠锅碗瓢盆,临行又装了几卷书,沈放在一旁好说歹说,衣服拿出了几件一应杂物都不带,儿行千里母担忧,陆氏的眼泪看得沈氏父子无奈又不忍。
沈放耐心劝慰:“公主出塞,有鸾卫随行,我又让霍仲带追风营护送,断不会有闪失的。”
陆氏还是流泪不止。
沈放又说:“我若跟随只会让事情复杂,这样,问天已是明心境巅峰,武功超群遇事从容,可独当一面,此番虞儿远行,请他暗中护卫,定能万无一失。”
沈虞也低声劝慰,父子俩好说歹说才让陆氏不再流泪,只是眼里的担忧却不见少。
隔日,沈放带沈虞前去找霍仲里报到,又千般嘱咐,万般叮咛,总算送走了和亲仪仗队。
和亲仪仗队最前头里是霍仲的追风营,其后是搬东西抬嫁妆的民兵力夫,中间则是鸾卫护着公主车轿,最后则是道辅镇派出的一队官兵,整个仪仗队绵延几百米,在初升的新阳里,浩浩荡荡的向北出发了。
沈虞一直跟在追风营队尾,彼时边关人丁凋零,娃娃兵本不罕见,更何况沈虞生的高大,身着青衫,内衬金蚕宝甲,手提宝剑,倒也几分翩翩贵公子的风采。
出关后,回首南望,只见群山之中嵌着一座暗红色的城,城头的禹字旗正迎风飘荡,再远些,是烟火,刚出发就起了乡愁,此去北向十八城,谁人没有乡愁,活着的人有,战死的人也有。
公主仪仗北去沅国,此去千里,前半段出定山关至定羌城,后半段从定羌至沅国都城云台,护卫队的职责是护送至定羌,定羌之后自有沅国军队接应。
只是这定山关到定羌的五百里山地中,却藏龙卧虎,败军盗匪流寇山贼不知凡几,最开始这些人杀沅虏护卫家园,后来袭扰商队,再慢慢地屠村庄围部族和沅虏无异,沅禹两国不胜其烦,直到沅国贴出剿寇令,五百里的大一些盗匪或自相残杀或者被军队围剿,只是这兵荒马乱里,总不缺走投无路的人,勾连着那些漏网之鱼,想彻底清除匪患却是不可能的。
出关的第二天,仪仗队遇到第一批盗匪,远远地就看领头的匪首骑着一匹干瘦的杂色驽马,看起来不过刚入修身境,稍有武勇,身后是千余衣衫褴褛的部众,最后方竟还有百余名妇孺,这些人少数拿着钢叉锄头,更多的手里拿着木棍树枝,若群丐集会,呼号着由山上奔将而下,沈虞看到队伍前方霍仲的追风营摆开阵型,三百军士已经拉弓上弦,只待号令。
霍仲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气势不凡,已是明心境,长得极为英俊,剑眉浓黑如山黛,星眸深沉若渊海,脸庞如画刻一般棱角分明,只见他站在三百追风营正前方,马步一扎手中雕弓如满月,只是瞬间,箭羽飞出,铿地一声,那匪首猛地向后飞起,落在身后的人群中,乌合之众被撞翻了几排,像炸了锅一样,满山都是哀嚎的声音,哭喊声一片,前冲的盗匪都转过头跑了起来,一片混乱中,连远处的林子里得飞禽都惊了起来。
霍仲手持丈二长枪,枪尖朝前方虚空一指红缨炸开,只听他沉声下令:“追风营,围。”
只是片刻,三百人就四散开来围着这些乌合之众,竟无一漏网之鱼。
霍仲转身,长枪支地,单膝跪地拱手道:“盗匪已经全部围困,是否杀之请公主示下。”
声音磊落嘹亮,向四方传去,盗匪们哭天抢地的求饶声音更嘈杂了些,四下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公主的车轿。
只见华盖下珠帘微动,一只素手拨动,公主探身走出登轼而立,衣袂飘飞若出尘的仙女,曲眉丰颊神韵绰约,只听清丽的声音传来:“本宫与你等皆是先帝子民,你等虽被逼落草,犯下重罪,却也是皇氏之罪,今匪首已除,本宫若不恕你等,天下人必不恕本宫,留下一箱辎重财宝,你们设法换了种子粮食去山中自寻生路吧。”
只听哭喊声陡然一顿,又喧闹起来了,一众盗匪感恩戴德五体投地拜伏不止,就连追风营和民夫们都深受感动。
却听一旁站出一人,声音激昂:“公主嫁妆,事关皇家尊严,如何能分给这些贱民,不若通通杀了,落个干净”。
沈虞一眼望去,却是邹大人的外甥董奎,之所以认识此人,却是因为民间笑谈,董奎舅父便是车骑将军单县侯邹邵,这沈虞作威作福张狂无忌惯了,一日与人争风吃醋,抬出车骑将军的名头把对方逼得哑口无言屈辱退去,志得意满之际也没放在心上,照常的夜宿勾栏,不想半夜忽有高手上门,这董奎正翻雨覆雨之际被手起刀落,阉了,惊怖之下着人连夜抬到了道辅镇,自此,京城又多了一段笑谈“一门两阉货,世袭骟县侯”。
只见义阳公主看向董奎,神色如常,又看向跪伏的黎民,说道:“北方十八城,已经丢了十六年年,这里百姓家国尽失,食不果腹,你却说皇家尊严,皇家尊严是战出来,不是和亲和出来,也不是送嫁妆送出来的。”
沈虞深以为然,不由得对这漂亮公主又多了几分崇敬,又瞥见董奎畏缩后退,心中正不屑之间,却听一个响亮的声音,却是霍仲向前一步,气势展开,长枪向天,红缨抖动,大喝一声:“战!”
三百追风营齐声喝道:“战!战!战!”
三百人整齐如一,气势骇人,更有民兵力夫和盗匪被感染起来,慢慢加入其中,一起呐喊:“战!战!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