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女人都是骗子!”
“男人就不是骗子吗?”水清饰轻轻笑了,“古往今来,多少王侯将相,真如史书中那般清白吗?跟他们比,我这根本不算什么。”
秋漠从榻上坐起,伤口还在作痛,他不管,他早已厌倦了这个世界。也正是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仿佛回到了两年前,也是昏迷,醒来后面前也是一个女子。不过上次是蝶儿守在他榻前,最大的共同之处,是他身上都锁着铁链。
秋漠望向了她,一言不发,想知道她到底怎么解释。
水清饰笑道:“忘了告诉你,我是一个飞贼,怕你在这里住得不习惯,所以把你的东西帮你拿了过来,不用谢我。”
秋漠死死地盯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水清饰拢了拢头发,道:“天下第一女飞贼。”
秋漠简直要跳起来,这时候还和他开玩笑,非要把人气死不成。
看到他生气的样子,水清饰实在是忍不住了,掩口轻轻笑了起来。
秋漠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索性又躺了下去,此时唯有“以静制动”才是上上之策。
水清饰似乎是笑够了,转身端了碗药递到了他面前,“把它喝了。”
秋漠不理她,闭上眼小憩。
水清饰微笑道:“你真的不喝?”
秋漠把头转到了一边,决不妥协。
“那好吧。”伸手点了他几处穴道,然后强行把药灌了下去。
秋漠似乎呛得不轻,不住咳嗽,为了他不被呛死,水清饰又一伸手,替他解开了穴道。
咳嗽了一阵,秋漠瞪向了她,依旧默不作声,不过周身空气却有些凝滞了。
水清饰不敢再去看他,因为他此时的眼神,犹如一只发怒的狮子,随时都有可能把她撕成碎片。
只听秋漠叹了一口气,铁链不住“哗啦”作响,来到了她身后,“我知道你是谁,在这世上,最想要我命的,是靳忠,听说他强行买下了一位雅妓,姑娘就是楼心月吧?”
反手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水清饰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铁青色,“告诉过你,我叫水清饰,不叫楼心月!”
秋漠拉住了她的手,“水清饰如何?楼心月又如何?姓名于我们来说,不过是一个代号,你又何必太过在意?”
“对于你来说,当然无所谓,可对于我来说,我痛恨那个名字!”
“我明白了,水清饰才是你的本名,楼心月只是无奈之名。我知道,你本是官家小姐,后来因祸株连,这才流落到春风楼。虽是女子,但你自小却习得了儒家六艺,纵是男子,恐也比你不得。何况,你的舞姿更是天下一绝,就连当今天子,对你也是垂涎三尺,我说的没错吧?”
“不错,不错,”水清饰挣开了他的手,“如果你是我,你会如何?空自苟活于世,却无法为爹娘报仇,只能任由仇人逍遥法外,你又会如何?”
秋漠沉默了,“你的仇人是谁?”
水清饰眼睛撇向了他,“我爹娘之所以给我取名为水清饰,是希望我能像莲花一样,由清水去雕饰,不沾染任何俗物。可是,我却要让他们失望了,因为,我要亲手为他们报仇!”
秋漠不理解了,“你这么看着我,难道我才是你的仇人?”
水清饰收回了目光,“不是。”
“那你为何要阻止我去死?”
“那是因为,”水清饰的眼睛湿润了,“你那时的眼神和我爹娘临死时一模一样,不是留恋和恐惧,而是解脱,彻彻底底的解脱………”
秋漠叹了口气,“只有真正经历过死亡的人才会明白,原来活着时所追求的一切,到头来只是一场空,财富,地位,感情,其实什么都不是。人死世皆空,又何必去在意那些恩怨情仇?快快乐乐地度过一世,就无枉此生了。”
泪珠滚下,“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我这一生注定没有快乐!我不杀人,人必杀我,斩草除根这句话你应该听过,只要我不死,就必须要这样无奈地活着!”
秋漠将她揽入了怀中,没说一句话,没有安慰,有时就是最好的安慰。
过了一会儿,水清饰的情绪稳定了下来,赶紧从他怀中离开,挂着泪笑道:“不做人,也不做鬼,那就长住酒梦中,人间不须留,自得逍遥,管他凡尘俗世!”说着取出了几坛好酒。
“不愧为知己,好,今天就陪着你这天下第一女飞贼,痛饮一场!”
水清饰破涕为笑,道:“真是个酒鬼!”
酒菜齐备,秋漠迫不及待地抓了一坛酒,也不管“哗啦”的铁链是否碍手,就向口中倒去。
水清饰一旁掩口轻笑,“小心酒中有毒!”
一口下肚,秋漠长长出了一口气,“毒死也好过馋死。不过,就这样放过我,不怕靳忠发现吗?”
水清饰露出了鄙夷之色,“我还没把他放在眼里。”
秋漠明白,像她这样的弱女子,若想在这世道生存,就必须有过人之处,所以,她不是弱者。
酒足饭饱,秋漠也该离开了,毕竟这是水清饰的地方。
水清饰瞧了瞧他身上的铁链,微笑道:“你就打算这样走吗?”
“这点东西还难不住我。”双手轻轻一抖,铁链“哗啦”坠地,“你以为这两年我都是在数落叶吗?”
水清饰轻轻笑道:“你当然不会数落叶,只不过在数沙漏里的沙子,顺便尝遍世间美酒。”
秋漠也笑了,“你倒真是我的知己,好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希望我下次见到的,不是一具尸体。”
“一定满足你的愿望!”还未说完,人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了那堆铁链。
轻轻抚摸着它们,水清饰微笑着自言自语:“看来只好由我来替你保管了。”
“你拿着也好,这样他就还会再回来。”一个人从窗口闪进来坐在了她面前。
水清饰摆弄着铁链,问道:“你把它送来,就是为了让他怀疑我?”
那人笑了,“我只不过是想让他知道,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他的敌人。”
水清饰叹了口气,“看来我比他幸运多了,至少我不会被自己的兄弟算计,因为我没有兄弟。”
“如果能让他成长,算计一下也无妨。”
水清饰笑了,笑得很开心,“这可真是绝妙的理由。”
那人也笑了,道:“如果一个人活着,连被算计的价值都没有,那么他就可以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