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了那笑眯眯的酒中君子张逸尧一眼,秋漠颇为无奈,“你怎么会在这儿?早知如此,就算有八百坛好酒,我也不会来。”
张逸尧轻轻一笑,拿出两坛酒,“邱老板也送了我不少好酒,朋友相逢,怎么说也得喝点吧?”
“无论和谁喝酒,我都会奉陪,唯有你不行,谁知道喝下去之后,还有没有命。”
邱老板在一旁哈哈大笑,“都说张逸尧是酒中君子,看来此言不虚,能让酒鬼都怕的君子,当真是不负盛名了。”
秋漠实在是生气了,对着邱老板大叫道:“你还笑!有你这样请人的吗?这分明就是胁迫!我告诉你,无论你让我找谁,我都坚决不干!”说完甩袖就走,连酒都不要了。
张逸尧轻轻摇了摇头,“还是老脾气,不过这次你可要食言了。”只一瞬间,他人就挡在了秋漠面前。
再次被拎回来,秋漠就知道自己无路可逃,因为他实在不是这酒中君子的对手。
秋漠呶了呶嘴,万般无奈,“说吧,去江南找谁?有危险的事我可不干……”
邱老板笑道:“三少爷言重了,有您二位在,绝对不会有危险。舍妹青青您还记得吧?一年前她跟我吵架,离家出走了。我只当她小孩子心性,过两天就会回来,结果竟一去不复返。前些天我得到消息,说有人在江南商姹城附近见到了她,所以想拜托两位,代我去江南寻上一寻。若不是酒庄实在走不开,我也不敢劳您两位大驾,还望三少爷看在青青的面子上,辛苦一回。无论她是否回来,总得来个书信,也好让家人放心啊!”
张逸尧倒了杯酒,“邱老板放心,我正好要去江南走一遭,定会帮你打听青青姑娘的下落。”然后看了秋漠一眼,“知道你怕我,不过这次,我绝对不和你拼酒,这样总可以放心了吧?”
“我宁愿陪一头猪去,也不愿和你一起,因为猪不会要人的命,而你会。”
张逸尧仰头饮尽杯中美酒,微笑不语。
江南,莺飞草长的记忆,此刻又变得清晰了,笑靥如花,美人如玉,现在不过是一场空。秋漠苦笑,“好,既然我不能不答应,那也就只能答应了。不过我是为了青青姑娘,可不是怕你!”
张逸尧举杯,陪他饮尽。
邱老板的确是预谋已久,连东西都准备得一样不差,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美酒。但在张逸尧身边,秋漠似乎只会喝水了,他可不敢拿生命冒险。
酒中君子张逸尧在江湖中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声绝不在昔年名侠郭捷之下,只不过君子就是君子,不似郭捷那般,他的手中没有兵刃,只有酒杯。能被称为酒中君子的人,酒量当然很好,人品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所以很多人都愿意和他做朋友,只不过拼酒的话,那是谁也不敢的。
偏偏张逸尧认识了秋漠,两人结识也纯属偶然,只不过是秋漠看他喝酒太文静有些瞧不起,只不过秋漠当时不识真神,所以秋漠差点死在酒里。
一路向东,二人出了长安。秋漠答应这件事,除了因为张逸尧和青青,恐怕也另有原因,只是他不愿意说,不愿意承认而已。
“两年不见,酒量倒是涨了不少,莫非私底下偷偷练习,要一举赢了我不成?”
秋漠倒很谦虚,“我已经戒了。”
张逸尧吓了一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戒了?昨天不还喝得起劲?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
“这还得感谢你,若不是你出现,恐怕我现在还是个酒鬼,为了不被你灌死,还是戒了的好。况且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时候清醒一些反而更好。”
“有道理,没想到小漠还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人总是会变的。”
张逸尧微微一笑,“看来邱老板这次找对了人,而且还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戒酒确实是一件好事。”
过了良久,马蹄渐渐慢了下来,秋漠习惯性摸了摸马背上的酒袋,手指一顿,移向了旁边的水囊。张逸尧是君子,在君子面前,还是应该谨守君子之道的。
“想喝就喝吧,我还能笑话你不成?”
“这不是笑话不笑话的问题,刚说出去的话,怎么能立马收回来?这点脸面,我还是要的。等什么时候你忘了这事儿,我再喝不迟!”
张逸尧越发觉得他有意思,“那我明天就忘了!”
至于秋漠为什么无故消失,且消失了两年之久,他一句都没有多问,仿佛只是朋友之间,两天没见,熟悉而又自然。
秋漠也很感激他的不问,有些痛苦只能自己消化,别人的安慰,反倒会让人心潮难安,甚至伤人伤己。痛苦时,有些人希望得到别人的安慰,可有些人却会筑上厚厚的心墙,蜷缩其中,但凡有人想要逾越,顿时如受了惊的刺猬,竖起浑身的刺,刺伤了别人,也刺伤了自己。
张逸尧显然知道他的性子,年纪虽小,却比谁都要强,不肯在人前露出一丝狼狈。只是他如今的面色却没想象中那么好,不仅唇色发白,面无血色,衣服上还隐隐透出几点血迹,仿佛随时都能倒下。
“三少爷孩子心性,近日又遭逢变故,还望公子路上能帮忙照看一二。如今大将军新丧,太尉又与那黎家结亲,朝堂恐生变故。三少爷素来向往江湖,还望公子能带他见识一番,在江南拖上个一年半载,待到一切平息,再回长安不迟。此间一切开支,都由我蓬莱酒庄负责,不知公子可愿帮这个忙?”
“我素来敬仰大将军,小漠又是我朋友,对我来说,不过是陪朋友出去散散心,这本就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邱老板客气了。”
“如此就多谢公子了!除此之外,舍妹青青,还望公子能帮忙留意一二……”
张逸尧本就跟邱老板和青青是朋友,朋友有难,他自然义不容辞。更何况他与人在江南有约,带上小漠一同南下,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负担。只是他越来越担心这人的身体,生怕一不小心,这位嘴硬的小友就要昏迷不醒,那时候才真的麻烦。
举杯痛饮,酒虽好,人却不好,喝酒通常有两种原因:极喜,极悲。靳华峰就属于后者,“小漠,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凭什么,凭什么?”
他是君子,自然不会像秋漠那样直接拿坛来喝,但对于一个已经醉了的人来说,什么君子不君子的,老子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不过他也仅仅只是想,他没有这个勇气。太多不满,太多牢骚,他只能憋在心里,即使是喝酒,他也只敢一个人偷偷地喝,不敢出一点声音。
“少爷!”
靳华峰抬了抬头,两眼有些迷糊,“什么事啊……”
小厮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靳华峰扔了酒杯,一个人摇摇晃晃走出了房门。
快马加鞭,月光如水,秋夜的风虽冷,但靳华峰却丝毫感觉不到。已经被酒精麻醉了的人,通常都不太敏感,这一点对他来说也一样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