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安乐宫府的后院。
此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了,老宫爷谢淳却还坐在院子里的一把椅子上,不肯离开。
在距离他不远处的院墙边上,那口朱红色的巨大棺木散发着可怕的冷光,就像是蹲在暗影里的一只受伤的怪兽。
谢普已经死去十天了,由于至今还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谢淳固执着不肯为儿子下葬。
家人们煞费苦心地从各地找来了一些冰块,不停地在棺木里更换着,以保证尸身不腐。说来也很奇怪,不知道这小宫爷的尸体是冰块的功劳,还是另有原因,至今依然保存完好,依旧保持着死亡前的状态。
“宫爷,天色不早了,该安歇了。”一直守在身边的萧岐低声说道。
谢淳的手里摆弄着那枚金属片,忽然抬起头来,问道,“小春和谢福可曾有些好转?”
“回宫爷的话,这两个人自从被找到之后,就一直疯疯癫癫的,至今未见好转。”萧岐回答。
谢淳叹了口气。
那一天,小春和谢福在跟随董辛茹去刑部衙门的路上失踪,家人们几乎找遍了汴京城里所有的地方,才终于在一所已经坍塌的破房子里找到了二人。
当时,二人已经昏迷。
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变成了两个疯子。
从驼背狻猊谷槐的那家小店回来后,谢淳本来想着继续询问二人,却因为如此而只能作罢。
“萧贤弟,你再去寻找京城的名医,尽快治好二人的病。”谢淳说道。
“宫爷,您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是等到天亮之后再说吧。”萧岐苦笑着摇摇头,说道。
“老夫思子心切,连时间都忘记了。”谢淳说着,揉着后背站了起来,站在不远处的一名小丫鬟慌忙跑过来,搀扶着谢淳。
“快,送宫爷回房休息。”萧岐吩咐道。
见谢淳走远,萧岐轻轻舒了一口气,略略沉思了一下,迈开大步向不远处的柴房走去。
柴房里,关着小春和谢福。
两个人都是蓬头垢面,衣衫破烂,一副叫花子的形象,此时,分别靠坐在墙边的柴草上,正在沉睡。
萧岐摸索了点亮了屋子里的半根蜡烛。
火光把小春惊醒了,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萧岐,就像是看到了恶鬼一般地跳了起来,嘴里疯狂地叫喊着“不要杀我”的话,然后一头扎进了柴草里。
被吵醒的谢福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萧岐,随后,忽然爬起来跪在了他的面前,不停地磕着头,嘴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萧岐踢了他一脚,把放在双戟上面的手放了下来。
两个人显然已经不再对自己构成威胁,即使是找来了九天神女,估计也很难医治好二人的病。
这是最好的结局。
萧岐想着吹灭了蜡烛,从柴房里走出来,看了看四周无人,略略一伏,几乎毫无声息地沿着房屋的拐角来到了前面的第二层院子。
这里,并排有着十几间房屋,中间的一间是老宫爷谢淳的寝室,两侧则是他众多的小妾的屋子。
此时,所有的屋子都已经一团漆黑,小妾们都已经睡去了,只剩下在靠近墙边的一间屋子却还点着蜡烛,浅色的窗帘微微掀开了一角,可以隐约看到屋子里那个身材纤细的女人还坐在窗边。
这是谢淳的第七房姨太太的屋子。
萧岐靠近房门,举起一只手来轻轻敲击了几下。
屋子里的女人立刻有些紧张起来,慢慢起身,然后,无声地推开了窗子。
萧岐在窗子尚未完全开启的时候,已经运用自己的缩骨功,很快钻了进去。
女人飞快地关好窗子,转身吹灭了蜡烛。
这女人名字叫做翠娘,今年刚刚三十几岁年纪,生得凸凹有致,以前也曾经备受谢淳的宠爱,只是后来谢淳又娶回了第八房姨太太,才冷落了她。
翠娘不是一个安分的女人,她原本就是一家有名的妓院里的娼妓,只是由于姿色过人,被一个官员赎身之后,献给了谢淳的,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够受得了独守空房的清苦。很快,她就和萧岐勾搭在了一起。
萧岐虽然已经四十几岁,但是,身体强健,年轻的时候由于专司练武,后来又跟随先皇南征北战,一直也没有娶妻。
这干柴烈火碰到了一处,岂能不燃烧出熊熊烈焰?
二人约好,萧岐只要看到翠娘屋子里的窗帘有意掀开一角,便来私会。
或许是天不作美,这件事情偏偏被小宫爷谢普发现了。
谢普虽然对自己这位风韵犹存的七姨妈很是不满,但是,想到自己父亲已经年过五旬,且还有诸多的小妾在侧,也就没有声张。
但是,这件事情对于萧岐和翠娘来说,却是天大的事情。
他们知道,一旦此事败露,二人的生命都将会不复存在,老宫爷谢淳绝不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经过了很久的酝酿之后,萧岐把目光落在了专门负责照顾谢普的老家人谢福的身上。
萧岐用五十两银子买通了谢福,两个人密谋了杀死谢普,然后嫁祸给董辛茹的计划,为了保险起见,萧岐又买通了董辛茹身边的小丫鬟小春。
因为在这偌大的安乐宫府里,能够很轻松接近谢普的人,除了他的未婚妻董辛茹和谢福以外,很难找到其他人。
这小春丫头虽然跟随董辛茹多年,但是,却一直渴望着能够有朝一日成为某个高官的夫人,不过,按照她的地位,想要达成这个目标实在是有痴人说梦之嫌。
既然无法达成这个目的,那么,金钱便成了她所追求的唯一目标。
谢福交给她的二十两银子完全可以使她从董廉的府里赎身出来,恢复自己的自由之身。
为此,她最终选择了铤而走险,帮助谢福来诬陷董辛茹。
这是那个时代的悲哀,也是诸如小春等奴仆的悲哀。
可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虽然他们完成了杀死谢普、嫁祸于董辛茹的计划,却也给自己带来了一生的悲剧设计。
只是他们对于那一天的经历,早已经不记得了。
就在萧岐和翠娘在屋子里缠绵的时候,在后面的院子里,那口靠近墙角的棺木此时正在发生着一件令人肝胆俱裂的事情。
棺材盖无声地被推开了,一颗头从里面缓慢地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