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萝的身影,在浔阳江头落下。
四周一众百鬼门人马簇拥,脸上皆是欢喜。
“少主,你可算回来了。”百鬼门长老手握木杖近前。他脑袋光溜,腰弯背驼,头戴青色面具,宛若地府幽鬼。
“人都来了?”司萝环顾四周,高声发问。
“来了,遵少主之命,我百鬼门上下,十四路人马、七位护法出动,皆是在这浔阳江畔。”长老应答。
话音一落,七位护法齐齐下跪,给司萝行礼,异口同声,“属下拜见少主。”
“好,来的好。司徒长老,你与我散布消息,就说浔阳江上,辛夷花船上五伞尽在。花玲儿要以五伞,开启木王墓。”司萝高声,与长老交代。
“什么?少主费尽心思,也没能将五伞带回?”长老诧异,有些着急,“如此,若回幽冥城,该如何与城主交代?”
“我既是出手,断不会空手而归。四伞已是到手,唯那浔阳黄伞,又被花玲儿夺了去。她辛夷花船,养了一众好手,也是难缠。而今,也不得不借刀杀人。”司萝思忖,心中已有谋划。
长老低头,细细一思,点了点头,“妙啊,妙啊。少主此计甚妙。放风出去,辛夷花船中有五伞。那江湖中的群豪,必定会登船劫夺。如此,鹬蚌相争,我百鬼门,自可坐收渔利。”
“下去安排罢,这浔阳江头,派人盯紧点。七位护法,莫要远离。浔阳黄伞,我幽冥鬼城志在必得,断不能有失。”司萝看向司徒长老,又是交代,“今夜,你我就回百鬼城,待面见城主,呈交四伞,再作区处。”
“是,老夫谨遵少主之命。”司徒长老应声,而后招手,唤得七位护法近前,与他们交代一二。七位护法应诺,自江岸离去,就是下去安排。
过了一夜,辛夷花船中有五伞之事,在江湖中不胫而走。
一众江湖好手闻讯,手握兵刃,就是陆续向辛夷花船杀来。
江湖好手见宝起意,暗自奇袭。辛夷花船猝不及防,急忙御敌。
一众花船弟兄与江湖中人打杀,斗得天昏地暗。终是各有死伤。江湖好手,未有罢手,仅仅一日,又有十余拨江湖中人,试图飞身上船,劫夺五伞。
花玲当机立断,与徐当家率了花船一众弟兄,与江湖好汉酣战。
短短三日,花玲与江湖众人交战四五十场,斗得花船一众弟兄,陆续负伤,人困马乏。
花玲疲倦,三日三夜,忧心花船有失,未有合眼入眠。
她提刀在船头站定,警惕四周,一身黄衣尽染鲜血。她头发散乱,手脚也是酥麻。几日来,一众敌手,接二连三,络绎不绝,也是难以招架。
夜风吹来,吹动了她的长发。三日打杀,一众公子受到惊吓,花船早没了生意。辛夷花船开业七年,花玲从未如此狼狈过。她在船头站定良久,看着船上一道又一道血迹,心中暗数死伤之人,也是不忍。
“查清楚了么?”花玲看着徐当家的,小声问询。
徐当家的拱手,与她回话,“查清楚了。是百鬼门那帮难缠的小鬼,散播了谣言。说五伞在我辛夷花船,船中更有金银无数。这才引来江湖众人,寻宝觅财,前来打杀。木王宝藏之事,江湖中已人尽皆知。若不见五伞,只怕他们,不会轻易退去。”
“罢了,打来打去,也不过是为了地宫五伞。黄伞在我手,也非是他们想要就能要。然连累一众弟兄姐妹,也是我之过……下去吧,好生歇息。只怕明日,还要再战……”花玲叮嘱,打发徐当家下去。
“是,船主。”徐当家的恭敬,自船头离开。他一身疲惫,也是累倦,提了大刀,就是回房。
过了一夜,花玲下了决心。
一大早,她将船上一众姐妹,叫唤跟前。花船中有姑娘一十四人,花玲将手中锦囊,一一交托,就是要将众人遣散。锦囊中包着一百两银子,还有一些地契房契。花玲有的私产,都拿了出来,未有私藏。
众人见状哭啼,自知花玲其意,满是不舍。
一粉衣女子应声,掩泪抽泣,“花儿姐,我们不走。是你将我们一众姐妹,解救脱身,脱离了苦海。今日辛夷花船有难,我们断无逃脱之理。”
花玲一笑,心上宽慰。她将大刀收回刀鞘,宽慰众人,“姐妹们的心意,我心领了。今日花船遭难,已不再是避难之所。过个几日,贼人奇袭,花船守备,总有失手之时。这花船是我一人的花船,我花某愿与它同生共死。但你们,还有漫漫长路,自是不必与我直面恩怨。都散了吧,寻个人家,好生过日子去吧。”
“花儿姐……我们舍不得你……”一红衣女子哭泣。她言语真切,引得其他女子共鸣。众人哭啼,也是悲伤。
“走吧走吧,你们若是再不走,我就请徐当家的,送你们走。”花玲心上一横,别过头去。
众人听言,自知花玲心意已决。只得哭哭啼啼,自花船离开。众人上了浔阳江头,仍是不住回望,甚是不舍。
过了半个时辰,又有一拨江湖众人寻衅上船。来人为沙陀帮的内门弟子。
众人一上船,就是与花船的弟兄打杀。花船弟兄奋力抵抗,宁死不屈,终是将来人杀退。花船上,又是死了三四名弟兄,伤者七八。
花玲手握大刀的右手发颤,她身影近前,替死去的三位弟兄掩目,而后坐在船头上发呆。
浔阳江头的弟兄,见花船众人难缠,也不敢再上前打杀。
群豪在浔阳江头会面,商议后边见机行事。若船上异动,再作打杀。
花玲看向江岸,冷冷一笑,大刀一指,大声笑嘲,“尔等不就是想要五伞么?有本事上船来拿呀?何必龟缩在岸边,未敢动手?”
花玲话音落下,江岸鸦雀无声。群豪窃窃私语,未敢应答。
花玲冷冷一笑,自提了大刀,回了船舱。而后,徐当家的提刀,领了一众弓箭手,现身船头。弓弩手弓弩在前,警惕四周。江岸若有异动,众人便会箭羽上弦,飞箭射杀。
花玲拖着疲惫身躯,一身血衣,回了房中。她与小耳朵交代,命他将唐秋梨带来。
小耳朵应诺出去。片刻后,将唐秋梨领了进来。
花玲静静地看着唐秋梨,忽是变得和善起来,“怎样?身上的伤,可是好些?”
唐秋梨闻声,点了点头,“谢谢姐姐救命之恩。”
“客气了,我说了,你师傅与我有恩。救你,也在情理之中。今日,花某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能应允。”花玲小声,身子困倦,打了打哈欠。连日酣战,未有歇息,她早已累乏。
“姐姐请说。”唐秋梨应声,拱手行礼。
花玲点头,站起身来,一个飞身,飞上了房顶。而后,她从房顶上取下一个锦盒,手拿锦盒,身影近前,递给唐秋梨,“给,你要的浔阳黄伞。”
唐秋梨诧异,甚为不解。这浔阳黄伞,何其珍贵,这花船主怎就如此轻易,给了自己?
“不必顾虑。你可听见了打杀之声?外边这一帮人,都为了抢夺这把黄伞。给你,是与你游云门有旧,不想黄伞落入他人之手。也是花玲我,自知命在旦夕,活不长就。终是有负托伞人。这伞,你就拿去吧。望唐姑娘你应允,断不能将它,交给大奸大恶之人。”花玲将锦盒托举,满是虔诚。
“我……你就不怕我拿着这伞,为非作歹?欺善怕恶?”唐秋梨迟疑,未敢将锦盒接下。
“今日,花某也顾不得许多了。你游云门中人,花某这些年来,也略有听闻。皆是行善惩恶之辈。你既报为游云门陆陵之徒,想来也不会太差。我花船今日被贼人盯上,轮番血战,已是穷途末路。花某也只好将这黄伞,交托与你。望唐姑娘,收藏妥当。”花玲拱手,又是呈上锦盒。
唐秋梨迟疑半分,终是将锦盒收下,“如此,那就多谢花船主了。”
“花船之上,多有得罪,也望唐姑娘海涵。是花某技痒,难遇你这心高气傲之辈。这才,屡屡冒犯……”花玲行礼致歉。
“无妨,确是本姑娘技艺不精,也怪不得姐花船主。”唐秋梨回礼,也是恭敬。
“唐姑娘客气了。既得浔阳黄伞,你与楚少侠,就早些离去罢。花某与江岸的一众,还有些恩怨未了。唐姑娘,后会有期。”花玲行礼,又是致意。
“可是花姐姐……”唐秋梨吭声,不愿意离去。拿了浔阳黄伞就走,总有些不妥。
花玲明白其意,摇了摇头,“不必了。都是姐姐自己的事。妹妹交友不慎,徒遭毒手,拿了黄伞,还是早起了结,该了之事。陆堂主在游云门,只怕顾盼妹妹早日回山。”
“我……”,唐秋梨迟疑,细细一思,也觉花玲所言在理。黄伞在手,尚有四把伞被幽冥鬼城夺去,若不早些处置妥当,只怕也难以回山门复命。
她未再推辞,又是与花玲行礼,而后背了锦盒,就是下去茶室,找寻楚南风。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楚南风与唐秋梨。一个飞身,以凌波三步出手,避开了江岸耳目,飞身上了江岸。
二人身影落下,未有迟疑,就是向幽冥鬼城所在奔走。
二人刚走不过一刻,浔阳江头,忽是传来一声巨响。
一众江湖中人,被花玲诱骗上船,以霹雳弹重伤。而后,花玲与余下幸存之人酣战,斗得天昏地暗。一时间,花船之上,到处都是血迹。
花玲击杀余下豪杰,身负重伤。她一身黄衣,浸染鲜血,拖着沉重的身子,终是在花船中,点了一把火。
火苗窜起,花船内外,皆是燃起熊熊大火。花玲大笑,将火把一丢,依靠船身,随性哼曲,“世间皆是薄情人,留我一人空悲切。悲了秋来,亦悲春。红豆芽出长青藤……”
花船在火光之中,渐然沉没。
一众临近的富家子弟,听闻花船大火,匆匆赶来。众人见花玲以火焚身,皆是痛哭流涕,甚为惋惜。
一众子弟,在江岸哭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