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聪明人讲话并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耿宁争出去了，但黎萧心里还是气，一份文件被她扔桌子上，声音挺大。

　　项齐一进来就被来了这么一个下马威，看她脸色也确实不好。

　　“怎么了。”谁惹到这位姑奶奶了，他可是好久没看到她发火了。

　　黎萧也不说话，项齐被她看得后背凉飕飕的。想起在门口遇到的垂头丧气的耿宁争，心里不由猜测，难道又和秦倾有关？

　　半响后黎萧才重新处理起手头工作：“你有事。”

　　项齐也才想起来他是来干嘛的，把两个文件夹递过去：“需要你签字。”

　　******

　　耿宁争在一间舞蹈室找到独自练舞的秦倾。

　　其实他来已经有好一会儿了，看着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一套动作，好似感觉不到累，也不觉得枯燥乏味。但其实他身上早被汗水浸透了，额发也湿哒哒的黏在脸上。

　　刚才还没那么强烈的愧疚感几乎要溢出来，忽然有点不敢面对他。

　　欧小权想让秦倾休息一会儿，转头拿水杯时才看到站在门口神色晦暗不明的耿宁争，心不由一沉：“宁哥。”

　　秦倾也停了下来，从旁边拿起毛巾擦掉快要滑到眼睛里的汗水。

　　耿宁争顺手把伴奏关了，神色复杂，但语气格外认真严肃：

　　“对不起啊秦倾。接下来的行程只有跨年晚会和生日会了，这几天你就慢慢准备晚会上的节目吧，生日会等元旦过了慢慢来，反正也不急。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我会给你处理好的。”

　　他语速很快，好像一股脑儿把这些话说出来就能减轻心里的愧疚一样。他确实有点过了，只看结果完全忽略了过程。

　　至于其他的安排，他一定能全部搞定。该往后推的推，该调整的重新调整，实在没办法的，那就毁约，反正后面还有黎萧在。

　　以后他也得学着细水长流了，不能一下子把人给累垮了，给榨干了，不然他去哪里再找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他，黎萧也是有责任的。要不是她在秦倾的事上有求必应，大开方便之门，他胃口能越来越大，越来越贪心？

　　所以，大家都有错。

　　耿宁争在心里默默把黎萧也拉下水，丝毫没觉得他这甩锅行为可耻，还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不得不说同一句话在不同场合不同人来听，真的能听出好几种意思。

　　耿宁争说对不起，是因为自责愧疚，而在秦倾欧小权听来则是无能为力。

　　他说好好休息，是真的让他休息，单纯的休息，但在后者听来是一种客套，甚至是可有可无的安慰。

　　强忍一早上，欧小权声音都哽咽了：“倾哥，怎么办啊…”

　　秦倾直接仰躺在地板上，双眼失神的盯着天花板，声音也轻飘飘的：“没事的，本来就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他原本就是被她从泥潭里拉出来的，她想要收回去又有什么不可以。至少现在的他没顶着一身脏水，不用东躲西藏有家不能回。

　　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可能会比以前更脏，更不堪，但至少曾经的谣言澄清过，他也曾被她全心护着过。

　　其实，他一直都有在努力，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努力让她看到他的价值，他可以给她赚钱，赚很多很多钱。

　　可，没机会了。

　　只是，只是他真的没失去什么，没比以前更惨么。

　　有一个地方空落落的，他曾经唯一留下的东西好像也没了。

　　两个人一躺一坐，欧小权背对着秦倾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他想去找黎总，跟着倾哥的这半年多，他是最清楚他是有多拼命的，他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可是，他要怎么去，以什么身份立场去，在秦倾的助理之前，他还是倾华的员工。就算他去了，又能改变什么，就连宁哥都做不到。

　　一时安静无声，等他听到动静转过身时就是一惊，秦倾在干呕。

　　好像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架势，可什么都吐不出来。

　　欧小权下意识想把他拉起来，脸都急白了：“倾哥！哥你怎么了啊，我们去看医生，这就走！”

　　“别碰我！”秦倾额角青筋暴起，脸涨得通红：“…我…脏。”

　　欧小权无措的举着手，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不明白，为什么倾哥会说他脏，他哪里脏了，他不懂，真的不懂。

　　此时的他当然不懂，自我厌弃是抑郁症的一种表现。

　　慌慌张张爬起来，他得去找人，他不能这样干坐着。

　　裤脚被拉住，秦倾声音嘶哑：“别…”

　　浑身的力气忽然像是被抽干一样，欧小权跪坐在他身边，抹了把眼泪，颤声：“哥…我们去找黎总好不好。”

　　总会有办法的。

　　秦倾已经平静下来了，因为呕吐涨红的脸色惨白如纸，他说：“不了。”

　　欧小权真的快要绝望了，可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啊。

　　耿宁争在心里的编排和舞蹈室里发生的一切黎萧都一无所知，前段时间把重心放在了黎氏，这边又积压了不少工作，一忙就是一整天，就连午饭都是边看资料边吃的。

　　晚上下班快九点了，因为心里还惦记着秦倾，当然也是因为不放心耿宁争，电梯到他们所在那一层的时候她还特意停下去看了，不过人都走光了。

　　转念一想，她不就是想让他多休息么，已经走了不是更好。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就会过得格外快，一转眼就到了跨年夜。

　　秦倾早一天就去电视台了，其实有那么一两个瞬间，黎萧也想去来着，就算不是亲眼看他上台，至少去接接他也好啊。

　　但她最终还是没去成，因为她被老头子急召回宫了，而且还跟她上演了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

　　老头子要她回家陪他跨年，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那边就已经哭上了，什么她有几天没回家了啊，什么她有多久没陪他跨年了，有几个春节没陪他这个老头子了，那架势整的就跟死了亲闺女一样，要多凄惨有多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