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关水吟与囚牛带着江心等人来到了藏龙阁前。
众人还未进到这座褐色的木楼之中,就已隐隐闻到了一股木香的味道。
江心注意到在藏龙阁的屋檐之上雕着一尊似龙非龙,似鸟非鸟的神兽,使得这座木楼平添了几分庄重与精巧,更增加了一层神秘深邃的色彩。
江心很快联想到了这尊神兽一定就是自闲和昔朝昨日说过的那个好险又好望,多见于殿角装饰的龙之三子,嘲风。
大家正准备随着关水吟和囚牛进入楼内,江心却恍然发现楚自闲的眼圈有些微微泛黑,看起来昨晚并没有休息好。
江心随即问道:“自闲,昨晚我起夜的时候就没看到你,你大半夜去哪了?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楚自闲连忙揉了揉眼睛,说:“呃,我睡不着就出来随便走了走。”
“哦···”
这时,藏龙阁的木门忽然被人从内向外一把推开,一位年轻的汉子快速走了出来。
此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比崇龙九子中的其他八人稍显俊俏一些。
他看到了关水吟的到来,立刻显得十分殷勤,“教主!”
关水吟回身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我崇龙九子中的嘲风,专司守卫藏龙之阁,管理阁中历代教主收集而来的珍贵典籍。”
顾昔朝有些等不及了,上前一步说道:“咱们快进去吧。”
关水吟让开了身子,向手下吩咐道:“嘲风,我就把这几位少侠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协助他们查找阁中的典籍,最好能够找到一些前人记载的蛛丝马迹。”
嘲风随即疑惑地问道:“教主,您不一起吗?”
关水吟没有回答手下的问题,而是面色凝重地引出了另一个话题,“你们可还记得六十多年前,在本教雨龙壁处曾发生过一起坠龙事件吗?”
囚牛立即回答道:“当然记得,只要是我教中人只怕没有人会不知道此事。”
嘲讽说:“这件事我也听说过好多次了,可那都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想来当年那些亲眼目睹之人也没几个还活着的了。”
关水吟说:“我后来打听过,如今在雨龙壁附近还住着几个年迈的老人,他们都是当年亲生经历者,所以我想兵分两路,过去碰碰运气。”
“既然如此,那属下陪您同往。”囚牛说。
“我也去!”嘲风大声说道。
关水吟淡淡地摆了摆手,说:“囚牛你昨日受的伤还没好,就安心在教中休息。嘲风你的任务是协助这些少侠尽快从书中找到神龙真实存在的线索。五指城的那些家伙随时都有卷土重来的可能,那张宝图乃是我教圣物,若被敌人抢去,教中的人心将会更加涣散,对于我教而言便是灭顶之灾。我去往雨龙壁调查之时你们要各司其职,通知睚眦等人密切注意潜渊大泽那里的情况。”
“可,可是您一人前去终究是有些危险,况且教主您昨晚还替那几名神龙殿的守卫受罚,连觉都没怎么睡。”囚牛劝道。
关水吟嘟着嘴说道:“我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再说了雨龙壁就在本教的势力范围之内,在自家的地盘上你们还担心什么?”
囚牛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固执地说道:“不行!属下还是放心不下。”
就在关水吟与其属下僵持不下之际,恍然从其身边传来了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我陪她去!”
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楚自闲。
“你?!”
嘲风转过脸来,意味深长地盯着这位青衫男子。虽然嘲风只从口中脱出了一个字,但江心和顾昔朝冀嫣然三人还是从这个字眼内听出了不小的醋意。
囚牛稍作思索,轻叹道:“也罢,楚少侠的身手我已于昨日亲眼得见,有你在我们也能放心许多。”
“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了。”关水吟偷瞄了楚自闲一眼,急忙说道。
同为女子的冀嫣然隐隐感到,在这位俏紫龙心中似乎显得很是开心,只不过她在尽力忍着,没在其手下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教主一路小心!”
“放心。”
“自闲,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嗯。”
关水吟和楚自闲的性格皆是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二人刚刚说罢便已转身离去。
嘲讽站在藏龙阁的门口一边望着其教主的背影,一边无精打采地说道:“跟我来吧。”
囚牛转过身来再一次将那扇厚厚的木门一把推开,藏龙阁内的布局倒是十分简单。在这座宽敞的木楼内整齐地摆有数十个书架,在每个架子中间还留有几尺的距离供人驻足查阅。
除此之外,于藏龙阁门内的头顶处还挂着一幅工整的书字,上面写着《说文解字》中的一段简明注解。
“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
顾昔朝与冀嫣然一同走到了一排书架面前,随即又发现了另一件事。
躺在这里的书籍大多都被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尘,看来这些可怜的家伙在崇龙教中并不得宠,已有许久没被人仔细翻阅过了。
“藏龙阁一般也没什么人来,你们想看什么就随便翻着看吧。”嘲风倚在窗边,一边盯着“俏紫龙”关水吟离去的方向,一边懒洋洋地对众人说道。
“囚牛老大,那穿青衫的小子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我只知道他们是陈老爷子的弟子,来此寻求那幅宝藏残图。”
“这个我知道,睚眦他们已经和我说过了。我是想问他不会对咱们教主有意思吧?”
“这个···其实我也有些担心。”
一旁的顾昔朝隐约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他假意干咳了两声,问:“这里的古书甚多,不如咱们一同找找看?”
“好。”囚牛听后连忙走了过来,而嘲风却仍无精打采地站在原地。
冀嫣然抬头望着这些数不清的书架,自语道:“这么多书,我该从哪一本找起呢?”
江心随手从面前的书架抽出一本书来,可很快他就被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惹得眼花缭乱。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这本书已被他翻了近一半却连一个和龙有关的字眼都没看到。
江心只能将这本书又塞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叹道:“怪不得关教主都没怎么来过这个地方,这样一行一句地找,实在是让人头大。”
顾昔朝笑了笑,说:“阿心,想要从书中寻找线索必须得静下心来,把它们当成自己的朋友。”
另一边的嘲风终于停止了那没有意义的张望,转身对众人说道:“前几日我无聊的时候倒是翻到过那么一页。”
说着,他便递来一本泛黄的书册。
“是郦道元的《水经注》!”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顾昔朝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囚牛将书接过,直接念了起来,“灵道县有铜山,又有利慈渚。晋太始九年,黄龙二见于利慈渚。县令董玄之率吏民观之,以白刺史王濬,濬表上之,晋朝改护龙县也。”
江心听后快速凑了过来,惊道:“竟然真的有类似的记载!”
冀嫣然歪着头,问:“这,会不会是作者为了博人眼球才故意夸大其词,记于自己书上的?”
顾昔朝说:“郦道元出身官宦身家,自幼勤奋好学,为人刚正不阿,富有文人之骨气,最终不幸被当时的叛军所害,不屈而死。所以,我相信郦公笔下的文字。”
就在这时,囚牛和嘲风又各自找到了两本与龙有关的古籍,分别是北魏崔鸿的《十六国春秋》及东汉王充的《论衡》。
二人静下心来,随即将这千年前的笔墨逐字念来。
“慕容皝十二年夏四月,黑龙一、白龙一见于龙山。皝亲率群僚观之,去龙二百余步,祭之以太牢。二龙交首嬉翔,解角而去。皝大悦,还宫殿,赦其境内,号新宫曰和龙,立龙翔佛寺于山上。”
“湘水去泉陵城七里,水上聚石曰燕室丘,临水有侠山,其下岩唫,水深不测。二黄龙见,长出十六丈,身大于马,举头顾望,状如图中画龙,燕室丘民皆观见之。去龙可数十步,又见状如驹马小大凡六,出水遨戏陵上,盖二龙之子也。并二龙为八,出移一时乃入。”
顾昔朝道:“崔鸿和王充这二人也具是秉性耿介,不贪富贵的有识之士。”
“既然顾大哥信任他们,那我也相信这些人记载的一定都是真事。”冀嫣然说。
江心沉吟道:“而且这三篇记载都是众多官吏百姓一同亲眼得见,是绝对无法作假的。”
这时,在冀嫣然心中却再次升起一个疑惑,“你们说会不会是当时在场的人把某种巨蜥、大蟒或是怪鱼错当成了龙?”
对于冀嫣然的这番疑问,江心和顾昔朝倒是没有急着否认。因为有些古人确实可能会把某些暂时无法理解的东西,牵强附会成他们想象中的事物。
然而,崇龙九子中的囚牛与嘲风二人自然是对龙之存在深信不疑,他们最不愿听到别人否认神龙的存在。
于是二人互视一眼,开始变得极为认真起来。他们不喝水不如厕,专心致志地站在几排书架面前,想要找到实实在在的证据来反驳江心等人的观点。
果然,在一个时辰后二人再次各自举起了一本书,兴奋地说道:“宋代的《太平广记》记载,汾水贯太原而南注,水有二桥,其南桥下尝有龙见,由是架龙庙于桥下。故相国令狐楚居守北都时,有一龙自庙中出,倾都士女皆纵观;近食顷,方拿奋而去,旋有震雷暴雨焉。又明年秋,汾水延溢,有一白蛇自庙中出,既出而庙屋摧圯,其桥亦坏。时唐太和初也。”
冀嫣然自语道:“这次的奇事又和以前一样,引得全城的男女老少都出来争相围观。”
而顾昔朝则注意到了这条记载中的另一个细节。在这场目睹的过程中,人们先看到了龙,在过了一段时间后又于同一地方目睹了一条蛇的出现。而作者在记载中是分别以龙和蛇两种不同的名字书写的,这就证明之前出现的“龙”显然是不同于蛇的其他动物。正是因为前后出现的二者并不相似,所以作者才会将其区别开来。
随后,江心若有所思地说道:“太原府距离漾城甚近,这件事我也确实曾听城里的老人们提起过。大家口中所传皆与书中记载一模一样。”
接着,囚牛与嘲风又说道:“在本朝的《七修类稿》中还记有两起坠龙事件。正德间,桃渚所海口淤泥中,见一物如鳅鳝,然盘区跳跃,奋震莫定,大不可计也。人皆视之。顷刻云气相接,风雨腾空而去。然而知其为龙,然于耳目角爪,亦未明白耳。”
“吾友金茂之之父,成化末,客游广东新会县。一日,早朝方平,一龙自空坠于沙场,渔人各以所担之木,箠之至死。官民群往观之。其高可人,其长数十丈,头足鳞角,宛然如画,但腹惟多红色。此可谓见之明也。”
这次,二人在念到其中“耳目角爪”及“头足鳞角”时还故意提高了声调。江心与顾昔朝冀嫣然面面相觑,三人似乎是从中听出了什么端倪。
立于书架前的嘲风缓缓合上了书,认真地看着三人,道:“据我所知,鱼和蛇的头上可不会长角,腹下也断不能生出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