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两只身披白色羽毛的雎鸠一同腾空而起,向着自己的巢穴齐飞而去。
在鸟儿下方的一座白色矮城中,一位红衣女孩正依在一座凉亭旁,呆呆地望着空中的那对比翼之鸟。
在她身旁的石凳上,那件通体白色的轻羽珍甲已被女子整整齐齐地叠了起来。
“不知此刻他正在干些什么···想来一定是和他的那些朋友们在一起,继续寻找着宝藏残图吧···”
这些天,那个紫色的身影总是在钟离红的脑海中恍然而现。
她时而回想起江心曾在温怀面前故意隐藏自己身份时的样子。
“江兄,这位是?”
“咳咳,她是,是,是我家中的表妹。”
时而又会忆念到在鹊桥居内,江心为了省几个钱而尝试免费蒸面的事情。
“又能吃到正经东西还又不用付钱,真是太好了!”
“哎呦···我这辈子第一次吃得这么撑,感觉此刻肚子里像是怀了对孪生胎一样。”
还有,江心主动拉着自己找到高唐为她出头的画面,也始终在钟离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就,就算如此,这也是我和钟离的事情,与你有何关系?”
“你刚才不是说我是她新找的野男人吗?你敢欺负她,你说干我何事!”
昔日,二人曾在镖局内吃完饭一同收拾碗筷之时,刘白等人的喁喁私语其实均被钟离红听进了耳中。
“江老弟也太不够意思了,还骗我说是普通朋友。看他们这一块做饭洗碗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对小两口嘛!”
“少镖头真有福气,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呢,不知是谁家的姑娘?”
“等总镖头回来以后咱们可得好好劝劝他老人家,让他告诉江心别让其他男人把这么好的姑娘抢去了。咱们镖局里要真能有这么一位貌美的夫人,兄弟们以后出去走镖脸上都有光!”
待到二人分别时,江心依依不舍地道出了最后一句期盼。
“咱们,还会再见吗?”
“有缘,自会再见的。”
钟离红双眸出神,回忆着和他的过往种种,每当想到对方那副抠门的模样时,女孩总会忍不住嘴角微扬,莞尔一笑,随后低声道来一句:“铁公鸡。”
这时,正巧有一名色字堂的女堂众走了过来。问:“堂主,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事情呢?说实话我加入色字堂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见堂主你笑呢。”
钟离红立刻回过神来,匆忙答道:“呃,没,没什么。”
正当此时,钟离红恍然听到从五指城的城门处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随即向其手下问道:“那是怎么了?”
那名色字堂众脱口答道:“哦,那是黄粱城主和屈先生他们回来了,听说城主此行将那帮地宫恶贼杀了个鸡犬不留,可谓大获全胜。”
先前浮在钟离红脸上的笑意顿时散去,她稍加思索立刻站起了身来,“帮我把这件衣甲放回房里去。”
“是,堂主。”
钟离红才走出凉亭不久,一名体型微胖的男子便十分欢悦地朝她奔了过来。
“钟离,我一回来就直接赶来找你了。”景意手握着一束红花,站在了钟离红的面前。
景意发现自从钟离红于上次回来后,就将颈后的长发全然放下了下来,又蓦然平添了一股惹人心动的女人味,不由使得景意更为痴迷。
不过当他再度想起那根缠在江心手腕上的红色头绳时,则又随之生出了几许不快。
“谢谢。”钟离红颇有礼貌地道出一句,不过却没有接过对方的心意。
“听说此次地宫被彻底消灭了?”钟离红问。
景意连忙点了点头,说:“嗯,而且归一宗和名宿山庄的人马竟也同时出现在了地宫的藏身之地。除此之外,我还见到那个姓江的小子。”
“江心?!”在女孩的眼中立刻闪出了一片璀璨的晶光,她迫不及待地想向景意打听些江心的事情,不过钟离红稍作思考还是忍了下来,转而问道:“那和你一起回来的其他人呢?”
“你说端木啊,他这次可搜罗了不少钱财,眼下应该正和财字堂的人清点那些财物呢。”
“我不是问他,城主呢?”
“城主刚一回来就和屈先生去往北侧的那间院落了,并下令不让任何人靠近。”
“······”钟离红沉吟片刻,随即快步而去。
“钟离,这花!”景意伸长了胳膊,连忙喊道。
离去的钟离红好像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呼喊,很快就消失在了前方的转角处。
“······”景意一边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一边将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次,在他脸上明显显现出了一副不悦的神情。
半炷香的功夫后,钟离红的身影便骤然出现在了北侧的那间院落外。她躲在了院边拱门的墙后,朝着里面偷偷看去。
此时已时至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只见院内夜张灯烛,设有帷帐。一团团紫色的烟雾四散开来,飘满了整个院落,没一会儿甚至蔓延到了院外钟离红的脚下。
那缕缕浓厚的紫烟香气缭绕,如梦如幻。若置身其中则会感觉自己恍然坠于九幽之下,少倾又好似踏足云霄之中。
钟离红注意到此地一个把守的人没有,院中除了城主黄粱外,就只有屈百星一人静静地立在了一片烟雾之中。
就在这时,在钟离红那漆黑的明眸中竟恍然倒映出了一幕无比惊奇的场景。
被人架在院内的帷帐正随着一缕轻抚而过的微风而随意飘动,而飘散于帷帐背后的那团紫烟就像轻嗅到了帷帐左右的轻风,随即如同一名身穿紫衣的歌姬,肆意舒展着玉臂舞动了起来。
紧接着,一名身材婀娜,身披紫衣薄裙的貌美女子竟从那片紫梦之中缓缓现身而来!虽有帷帐相隔,使人看不清她的样貌五官,但钟离红还是能透过帷帐的薄影隐约察觉到那紫雾中的貌美女子似乎与画意十分相似。
“陈诗情···”
黄粱痴痴地立于帷帐的另一侧,当他看到那团缥缈朦胧的倩影时,立刻变得激动了起来。
“诗情,你终于出现了······”
“······”
“我还以为你已彻底消失在了另一个世界,距离···咱们离开山庄已过去了多年,我早已不再是昔日的黄粱,而你那副貌美的模样却从未变过···”
屈百星静静地站在了一边,满面唏嘘地盯着这个痴情的白衣男子。
“诗情,前几日我见到了庄主。他老人家与我离庄时的模样相比已是判若两人。其实有时我也会想,这么多年我究竟有没有做错什么···”
黄粱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他轻抚着帷帐上的倒影,渴望能够听到对面的女孩向他做出回应。
然而那团人形紫雾只是在原地轻轻地飘摇扭动,并未能如男子幻想的一般,道出一句话来,哪怕是一个字也好。
黄粱轻呼一声,轻轻地闭起了双眼。
可是他才刚刚合住了双目,那副昔日的惨象便瞬间出现在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曾经支离破碎的回忆再度上演,黄粱似乎又看到了数年前诗情不幸被人误杀时的场景。此时,女孩正一脸错愕地捂着自己的伤口,同时睁大了眼睛以一种无比复杂的神情盯着面前的那名男子。而一旁的画意也是一脸惊恐,污血正不断从她的双目中涌出。
而在那片黑暗之中,还有一缕白影立在了姐妹二人的身边,他没能来得及阻止这场惨剧的发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如噩梦惊袭一般再度上演。
“啊!啊!!!!!”黄粱忽然呼出一声惨叫,猛地睁开了眼睛。
“······”
好在,帷帐后面的女孩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好似一位善解人意的姑娘正在用自己的耐心试着去融化爱人的疲惫。
“诗情,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无论是你的离去,还是画意的眼睛,归根到底其实错的并不是你。只要人世间那无尽的贪欲和邪念还存在,随之而生的祸事便永远都不会消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邪欲的蔓延,你不过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受害者罢了,只可惜我领悟得太晚了······”
随后,黄粱的情绪忽然变得更加激动了起来。他痴痴地望着帷帐后那副缥缈的身影,心中的思念犹如喷涌的地泉一般再难以自制!
只见黄粱一把扯掉面前的帷帐,冲着陈诗情的倩影相拥而去。
然而,就当黄粱用尽全身力气冲上前去之时,那团迷梦般的倩影却在眨眼间忽然消散,霎时化作乌有。
不由将这名白衣男子从迷幻的梦境之中再度打回了凡间。
“滴答,滴答。”几滴浑浊的泪水缓缓侵湿了男子脚下的土地。
黄粱一脸怅然,无助地跪在了刚才的幻想面前,颤抖着说道:“诗情,我好想你。其实我知道,你已然去了梦中的另一个世界。无论我做出什么努力,都再也无法触碰到你的脸庞。不过你放心,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剩余四幅残图一一寻来,把胆敢挡路的人全部除去!我会用我的一切重新为江湖立纲陈纪,再不让人们的邪念作祟,再不让痛楚所降临。相爱的人们不必分开,反复上演的惨剧不会再来。纵使在这个过程中将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纵使会令我堕入万劫不复之地,我也在所不惜······”
须臾,黄粱微微抬起了头,明明只过去了片刻时光,可他的脸上却像恍然度过了数载春秋。
黄粱眼圈发黑,面容憔悴。神情恍惚的他将一团紫雾紧紧捂在了怀中,口中不断喃喃道:“诗情···诗情······”
钟离红眉头微皱,随之缓缓将头缩了回来。
其实,这已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番奇幻的场景。
黄粱因对陈诗情思念甚深,故曾下令让屈百星四处寻找返魂之法。
而“再世凤雏”果然不负所望,他在古籍《十洲记》及《汉书》中寻得了蛛丝马迹,并将犀牛之角与特殊香料混于一起,碾成粉末制成了几捧十分神奇的返魂之香。
据说返魂香的香气十分浑厚,能飘至百里之外,无论心爱之人的魂魄远在何处,都能将其一一召回。
当钟离红听到黄粱将要不惜一切代价夺来其余几幅残图时,忽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她心中恍然而生。
正如昔日陈老爷子所担忧的那样,钟离红似乎已经看到了武林各派为了争夺崖山宝图而舍命相夺,血流成河的场景。
“···钟离姐?”
忽然,一声女子的细语将正在专心思索的钟离红猛地惊了一跳。
她立即回身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纤弱,眼前蒙着一缕白丝的素衣女子正摸着墙,慢慢向她移步走来。
钟离红马上松下了警惕,问:“画意,你怎么出来了?”
陈画意轻声说道:“我听说黄粱大哥回来了,就想来找他说说话。”
“他···现在恐有不便,我还是先扶你回去吧。”钟离红伸手便上前搀去,可她刚刚触碰到画意的衣袖时,便瞬间感觉到在她的袖子内似乎藏着什么硬硬的东西。
钟离红本能地向画意的袖口看去,只见一张深褐色的牛皮残图从陈画意的衣袖边偷偷露出了一个角来。
“这是?!”钟离红暗自惊道。
钟离红曾见过江心手上的那两幅宝图,而此刻藏于陈画意袖中的神秘之物分明与那两幅宝藏残图一模一样。
原来,黄粱竟将五指城具有的这幅宝藏残图放在了陈画意的身上。
“······”
“···钟离姐,你怎么了?”
“没,没事。”
“钟离姐,其实我心里一直藏着一个想法,不知该对谁倾诉。画意想来想去,在这座五指城内也只有钟离姐你可能会认同我的想法。”
“哦?···不急,我先扶你回房,咱们边走边说。”
“好······”